褒姒的眼睛大睜着,看着窗外一片慘淡的月光照射在地上,發出銀白的光澤,她沒有回話,剛才發生的那一切都仿佛在夢中一般。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這個對她愛慕已久的男人,他對她的恩德,她無以爲報,這是她在死之前唯一能爲他做的事情了。
縱然姬宮湦有千萬般的不是,她的心中放不下的……還是隻有這一個男人。鄭伯友抵着褒姒的肩膀沉沉睡去,挽着她腰肢的手漸漸的松開了。褒姒從床上起來,拿起扔在那裏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站在銅鏡之前襯着白月光,一點點的梳理着自己的頭發,她看了一眼已經身心俱疲而睡的鄭伯友,口中喃喃道,“隻有我死,秦候才會善罷甘休,我不是爲了救你,這是大王欠我的,也是我欠大王的。”她笑了笑,心口被填得滿滿的,她開始正視自己的一場夢魇不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她開始相信他已經死了,無論這世上或陰曹地府,她都想陪着他。
瓊台殿當日的熊熊大火燃燒了整整兩日,兩日之後大火燒光了這裏的一切草木,終于漸漸的熄滅了。虢石父奉命查看案發現場,他走在一片焦地之間,用手捂着自己的口鼻,将臉别向了一邊去,“趕緊清理、清理,向大王回禀,那妖女同鄭伯都已經死了!”
“我看不是吧?”褒洪德踏着重重的步子出現在了這裏。
赢德本以爲宜臼年紀尚小可以借之控制周廷,使諸侯臣服、秦國漸強。卻不想姬宮湦的兒子畢竟也遺傳了他的王者之風,到底是人中之龍,登基大典定于祭天大典之時,他已經将派出去搜尋大王的重兵調遣了回來,爲姬宮湦立了衣冠冢,隻等七日之後入土爲安了。
宜臼坐穩了自己的位置當日,便設宴款待諸侯。
第二日則單獨召見了楚侯與虢石父,請虢石父出任太宰宮上卿代替趙叔帶一職,趙叔帶其罪難赦判處死刑;而楚侯則被宜臼拜爲左上卿,與虢石父平起平坐。二人位居百官之首,虢石父便已經知曉了宜臼的意思,出言說道,“如今既然大周的禍患已除,依在下看來,不妨請秦兵撤軍,退出鎬京城一百餘裏!”
“依孤看,也是這個意思,隻是不知這秦候願意與否?”宜臼看着虢石父問道,虢石父撚了撚自己的胡子,“如今褒姒與鄭伯葬生火海,而趙叔帶又已經認罪伏誅,褒姒這一派隻怕是起不了什麽風浪了,我看秦兵也沒有再圍困鎬京城的理由了!”
宜臼長長的歎了口氣,“唉……我當日隻怕趙叔帶起兵圖反才做了如此糊塗事兒,如今想要送走秦候,隻怕是難了!”
“大王不必擔心,在下也帶了兵馬行至鎬京城,既然秦候願意爲朝廷出一份力,在下也願意!”楚侯作揖看着宜臼說道,宜臼笑了笑,“如此說來,想必齊伯、晉伯、陳伯、宋伯、衛侯、魯侯等人也都願意爲孤盡一份力了!既然如此,那孤豈不是要大開城門請所有諸侯入京,如此……這鎬京城便容納不了了,此事孤要好好問問秦候,如此一來,可如何是好?”
楚侯不再說話,心中登時一怔,沒有想到生性沖動的宜臼卻有着聰慧、靈敏的性格,隻得配上笑意順承着他的話說道,“如此一來,秦候斷然沒有将兵力留在鎬京城的道理了!”
“如今上天讓我得虢上卿與楚侯二卿,是天佑我大周啊!”宜臼站起身拍了拍兩位的肩膀,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兩位世故圓滑的老人家面前顯得如此稚嫩,卻讓人又如此心驚。第二日的上朝,楚侯便依照前一日的吩咐進言,請楚軍入京,這話一出,各地諸侯紛紛效力,都要求入京幫助大王立威。
宜臼擺了擺手,“這可爲難孤了,這鎬京城就這些地兒,要說叫列位諸侯的強兵都來,隻怕是将士們也無立錐之地,可若是不這樣,諸侯們又必定會責怪孤處事不公,秦候……”他說着看向了秦候,“您看此事可如何是好?”
秦候将目光遞給了褒洪德,眉頭緊鎖,面色黑沉,沒想到宜臼居然過河拆橋的如此之快,若非忌憚秦軍勢力,宜臼是不是還打算以謀逆之罪論處幹脆叫自己和趙叔帶黃泉相伴?秦候心中如此想着,手上就攥的緊緊的,褒洪德上前一步行禮拜谒,“啓禀大王,此事隻怕是不妥。”
“哦?”宜臼看着褒洪德,想起此人與褒姒的關系就覺得十分讨厭,“褒大夫如何說不妥啊?”
“褒姒之死尚未确立,臣也曾經爲了保護瓊台殿将此圍住,可是舍妹仍能來去自如,隻怕是……”褒洪德陰測測的看了一眼宜臼,心中吃定他對褒姒的懼意和恨意,“臣還聽聞,大王臨走之時隻帶了兩千兵馬,餘下兵馬盡數給了褒姒,若叫褒姒逃出城去隻怕是……”他的兩個隻怕是叫宜臼面色蒼白。
這一招叫虢石父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心中大呼宜臼的銀樣镴槍頭,隻怕是比起姬宮湦還差着許多,隻得進言道,“如此說來不妨叫下官去查看一番到底褒娘娘與鄭伯是否殒命吧?”
“也好也好!”宜臼立刻又坐直了身子看着虢石父,眼中滿是期待,期待的是他能給自己帶來好消息。褒洪德卻立刻說道,“在下還是陪同虢上卿一起去吧,褒姒縱有千般不是,到底還是舍妹,請大王諒解在下!”
宜臼揮了揮手,叫褒洪德趕緊滾吧!
此刻兩人都站在瓊台殿外盯着現場的殘渣,一片焦黑,數具死屍,虢石父佯裝出嫌棄的表情來,捂着面随意的将地上的屍體清點了一番,然後就說道,“這人數對的上,娘娘死前我便在這裏,娘娘必定是已經死了!”他說完用手在面前揮舞了一番,看着褒洪德說道,嫌棄到咬牙切齒的神情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裏。
虢石父轉眼之間的背信棄義叫褒洪德心中也頗爲嗔怒,恨不得拔劍而起将他的人頭拿下,不過他相信,靜待時日虢石父也不會在宜臼手中存活太久,這宜臼眼下無非是拿虢石父與楚侯對付秦候而已,天長地久,他必定會将姬宮湦羽翼全部清除。
“隻怕娘娘還未死!”褒洪德看着虢石父上前作揖說道。
“你何以會知道娘娘還未死!”虢石父不滿的對着褒洪德嚷嚷道,心中卻也大爲詫異,不懂爲何褒洪德一定要将自己的妹妹置于死地?
“請上卿大人看好了,這些屍體當中沒有一個是男屍!”褒洪德指了指現場的所有屍體,而虢石父卻擋着自己的眼睛,假意看了一圈現場的焦黑屍體,佯裝出害怕的樣子來在褒洪德面前顫顫巍巍,“你怎麽就知道沒有一個男屍?”
“這些屍體身形幾乎一緻,而鄭伯是個七尺男兒怎麽會混雜在女人之中絲毫看不出區别?大人若是不信,不妨叫在下将所有的屍體一一驗過,再做定奪?”褒洪德看着虢石父說道,虢石父也自然知道褒姒與鄭伯友不在其中,因爲這裏的人數他确實心頭有數。
“不必了不必了,誰要對着這些個不吉利的東西這麽長時間?回去向大王啓禀了!”虢石父說道,褒洪德這才微微的抿唇笑了笑,将此事盡數彙報給了赢德與宜臼,宜臼深吸一口氣不耐煩的瞪了一眼赢德,“那還有勞秦候将城中躲藏的褒姒找尋出來了!”
“是,大王!”赢德冷笑一聲,退了下去。隔日,城中就張貼了捉拿褒姒與鄭伯友的榜文,而鄭伯友正是這個時候帶褒姒從舊有的民居中離開的。事實上虢石父早就洞悉了鄭伯友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府苑之中一事,而一直以來斡旋在宜臼與秦候之間,叫他們不去往鄭伯府上的方向去查。
此事幾天以來一直沒個下落,申後心中到底多有不忍,如今褒姒既然已經逃出升天了,不妨就放她一條活路。此事她将宜臼交到了自己的宮裏,“臼兒如今将那妖女追查的如何了?”
“還沒有任何消息!”宜臼不滿的說道,“秦候正在加緊追查,一旦有了風聲孤要屍體不要她的性命,即刻殺了!”他咬牙切齒的說道,心頭含冤。
“此事隻怕是不妥!”申後面色凝重的對宜臼說道。
“娘此話怎講?”宜臼問道。
“臼兒想想,那妖女能從大火之中全身而退,乃是天佑,天佑之人,你要除掉,便是犯了忌諱。如今又引秦候入京,秦候狼子野心,被天下诟病謀逆,此人不得重用,你卻叫他包圍鎬京城,你我性命可是捏在了他的手中!”申後說道。
宜臼皺了皺眉,“不行!妖女一定要除掉,娘……”他叫了一聲,“父王臨走之時曾經帶着兩千兵馬,而父王手中兵馬數目雖不詳卻也絕對不少,如今趙叔帶不肯說,褒姒又消失不見了,孤隻怕這兵馬落入了妖女手中,日後她擁立我那弟弟念兒,再聯合鄭、晉、楚國,隻怕是我這王位也就到頭了,娘可想過,那一日褒姒可肯放過您?”
“臼兒!”申後哀歎道,“你可知你祖父宣王是如何過世的?”
“如何?”宜臼不明白自己母親這番話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