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麽能走?她怎麽可以走!
如今鎬京城反倒是不比齊國與東夷的沙場安全,這裏才是真正的危機四伏,一旦褒姒離開了後宮,這裏會變成什麽樣她無法想象。就過往的曆史來看,如果當日姬宮湦因爲害怕将她折損而一早送她出了宮的話,隻怕今時今日,姬宮湦便是得勝還朝了,這宮也不在了。
所以任憑虢石父一雙唇舌怎麽勸說,褒姒饒是巋然不動,最後看着虢石父問道,“此事還有多少人知道?”
“隻有我一人知曉!”虢石父說道。
褒姒看着他吩咐道,“再探再報!再探再報!到有消息爲止。”
虢石父畢恭畢敬的說道,“是,娘娘,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除非确切的知道他的消息,否則我絕不會走!”褒姒看着遠方說道,扔下虢石父在大殿之中一個人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宮之内,不安的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雙膝,将手指含在自己的唇齒之間噬咬着,不安的瑟縮在一起。
“你到底去哪裏了?爲什麽會忽然之間失去聯系?”褒姒的心亂的砰砰直跳,馬上就是祭天大典了,大王若是不歸又沒有消息傳來,很容易就引起人們的懷疑。褒姒握着自己的胳膊,此刻已經徹底的慌了神。往日裏她能強作鎮定是因爲知道自己的身後尚有一個大王撐腰,他那麽寵她、那麽愛她,不管她怎麽做,都那麽相信他,可是今時今日這個支柱忽然不見了,她心裏開始沒底兒了,不管怎麽做決定都感到無比害怕。
褒姒蜷縮着睡下了,在深夜中、在星辰下。月光淡淡的撒在她的面頰之上,泛着青色的光澤,起初這表情是十分的不安,而後便漸漸的舒展開來,似乎已經入了沉睡的夢中。褒姒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月光下,這裏放眼望去無邊無垠,大風呼嘯而來帶有海邊獨特的腥氣,她赤腳走在沙土石上,肌膚卻沒有半點感覺。
天上的月亮又圓又大,就像是十五時候的月光,将這個漆黑的夜襯托的像是白晝,遠處的空地上支着幾個帳篷,白色的帳篷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突兀。帳篷旁還燃燒着即将熄滅的篝火,應該是剛剛用過餐的将士。
褒姒猛地反應過來這裏就是戰場,東夷與齊國作戰的戰場,她跑了起來,因爲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姬宮湦,她帶着希望在奔跑,停在了帳篷之外,之後就整個人都被捆縛在了這裏,甚至一動都無法動。她看見了大王,可這畫面本不是她該看的。
她看到的是一絲不挂的大王和一個看不清臉的女人,那個女人被姬宮湦緊緊的擁在懷裏,眉眼盈盈是女兒家的嬌羞之态,雙手扶着姬宮湦的肩膀、手指修長而宛若蔥段,她的聲音清脆保持着少女的嬌嗔,她喝着他的節奏,卻轉向褒姒帶着一種勝利者的姿态看他。
而姬宮湦,他那黝黑而堅實的身上滿是汗水,在月光下泛着的光澤顯得格外刺眼。
姬宮湦轉過臉來仿佛看見了褒姒,因爲他在對她笑,因爲他的眸子裏分明有她的模樣,可他的眼神又是那麽殘忍,盯着她卻用盡全力去滿足另一個女人心底的渴望。
褒姒用手捂着耳朵閉起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看見這樣的畫面,她一步步的後退然後歇斯底裏的大叫了起來,整個人掙脫了這個可怕的夢魇坐了起來,像是喘不上氣一般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張着嘴,滿身都是細細密密的汗水。
“娘娘?”聽見褒姒大叫的秀秀跑了進來,看見坐在床上被汗水浸濕的褒姒吓了一跳,“娘娘……做噩夢了?”
褒姒眨了眨眼睛,才緩過來自己剛才經曆的原來是一場夢魇,這夢魇對她來說如此難堪,叫她閉上眼睛就流下了淚水,那姬宮湦身下的女人銀鈴般的嬌笑讓她無法從耳畔揮去,這個夢到底預示着什麽?爲什麽會在這種時候做這個夢,她捂着自己的嘴哭了出來。
太陽早已升起,刺眼的陽光射入了這間房中,秀秀坐在褒姒的床頭,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娘娘,你到底怎麽了?你夢見什麽了?”
“大王。”褒姒深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子看着秀秀說道。
“和昨夜虢上卿來訪有關?”秀秀問道,她能想到的最壞的結果就是大王在這場戰事之中不幸殒命了,“該不會是大王……”她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再往下說了,褒姒一把拉住了秀秀的胳膊,“大王還活着!”
“昨夜……”秀秀看着褒姒不知道該不該問這個問題,猶豫了半晌卻還是問了,“昨夜,虢上卿和娘娘說了什麽?”
“大王消失了,”褒姒也沒有瞞着秀秀說道。
“娘娘夢見大王去了什麽地方?”秀秀問道,雖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褒姒的身上也不是未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在當日被趙叔帶逼迫要以身色誘褒洪德的時候,就夢見過姬宮湦,她貼着他的肌膚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灼灼的溫度,他抱着她,告訴她,要她做自己才是最好的決定。
可是昨夜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就像是當日闖入瓊台殿的申後,看着自己的夫君在和别的女人歡愛,将别的女人寵進了骨子裏,還要将之*裸的展現出來。這還是不太一樣,因爲褒姒已經深愛着姬宮湦了,而姬宮湦也曾經表述過對褒姒這份真摯的愛情。
褒姒看着秀秀,沉默了半晌之後才說道,“去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沒有人的地方?”秀秀搖了搖頭,覺得這話聽起來比較玄幻,褒姒從床上下來,“去叫舅舅來一趟瓊台殿。”
“哦!”秀秀點了點頭,眯眼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時間雖然不早了、卻也還不足夠晚,此刻的趙叔帶隻怕是還沒有退朝,褒姒也順着秀秀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忽然又拉住了準備轉身的秀秀,“算了,還是先讓我沐浴更衣吧!”
“娘娘,大王可能隻是不想聯系虢上卿,也許大王是有自己的打算呢,您别太擔心了。”秀秀寬慰道,而褒姒隻是木讷的點了點頭,朝着沐浴更衣的房間走去,熱水早就已經放好了,她褪掉了自己身上的那件長袍走到了浴桶旁邊,邁步進去,将自己埋藏在溫熱的水中,以暖起自己心頭漸漸冷下去的溫度,她閉上眼睛沉思着整件事情,再從水裏起來的那一刹那就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決定,面上又帶着一如既往的表情,邁步從浴桶中出來,擦幹了身上的水漬。
“我親自去太宰宮裏走一遭,”褒姒看着秀秀說道。
“娘娘要親自去?”秀秀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一年多來褒姒幾乎不再涉政,“隻怕是娘娘一動,整個後宮都不安了,還是叫奴婢去請趙大人前來吧?”
褒姒轉向秀秀,仔細的将她的話思忖了一遍,也隻好點了點頭,複又不安的問起來,“舅舅一向什麽時候來瓊台殿看我?”
“隔三差五的也就來了。”秀秀說道。
“那還是别去了,”褒姒抓了一下秀秀的衣袖,搖着頭,“别去了,就一切照以往的樣子來做事吧!”
“嗯!”秀秀看着褒姒,從未見過她如此不安,哪怕是面對褒洪德的時候,她也鮮少慌亂成這樣。趙叔帶也不知是怎麽了,一連幾日竟然都沒有來瓊台殿中,褒姒每日都盯着瓊台殿的大門,隻要稍有動靜,她就探着頭看着那裏。每日半夜也都會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整個人像是被鬼糾纏那般的冷汗涔涔。
秀秀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隻好在給褒姒取膳食的時候抱怨兩句,“這兩日也不知怎的,娘娘的身體忽然抱恙了。”
“沒請醫官去看看嗎?”膳夫看着秀秀問道,将她要的餐點都放在了食盒之中,秀秀搖了搖頭,沖膳夫敷衍的笑着,“你也知道我家娘娘,最不喜歡看醫官了,便說可能是暑熱了,隻要好好休息一番便是了!”
“如此說來,我得給娘娘準備些綠豆、百合、蓮子了!”膳夫說道。
“有勞您了,”秀秀陪笑着說道,“要是見着太宰宮的人,也給趙上卿說說,沒事兒來看看娘娘,也勸勸娘娘吃上一量服藥。”
“知道了!”膳夫點了點頭,将此事記在了心裏,特意将此話轉達給了趙叔帶,趙叔帶一聽就停下了正在振筆疾書的手,看着來送晚膳的悉人問了句,“秀秀和你說了什麽?”
“秀秀姑娘說,要是趙上卿沒什麽大事兒也去瓊台殿看看,娘娘許是感染了暑熱,也不肯看看醫官,叫趙上卿勸一勸。”悉人說道,趙叔帶揮了揮手,叫悉人下去了,自己卻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