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從來不和我說你們的安排與謀劃,大王在齊國與東夷是如何戰敗的,你也從未向我提過!”褒姒看着趙叔帶說道,語氣平和,并不是來吵架的,她将手中白色布帛遞給趙叔帶,“我來隻是請舅舅代我傳一封書信給鄭伯,請他見字速來。”
“什麽?”趙叔帶皺了皺眉頭,以爲自己沒有聽清褒姒這話中的意思,此時此刻叫鄭伯友入京,難不成是要他這個文弱的書生,帶領着鄭國剩下的兵馬擋住赢德大軍?如此做,倒是可以拖延赢德的發兵危機,可一旦如此,天下就當真大亂了。
“請鄭伯帶重兵速來鎬京城,聲勢、排場越大越好!”褒姒看着趙叔帶吩咐道,“這封信函決不能被攔截,所以請舅舅安排個靠得住的人傳送。”
“你叫鄭伯來有何用?”趙叔帶問道,“大王臨走時給你留了三千人馬,隻怕這鄭國的軍隊還不及這三千人馬來的有用!你何必舍近求遠?”
“我需要的隻是鄭伯大張旗鼓的來一趟再回去!”褒姒看着趙叔帶說道,“隻要讓人知道他來過這一趟又回去了,并且排場弄得極大,就足夠了!”
“你是要演給赢德看?”趙叔帶問道,忽然反應了過來,“從鎬京城出發前往齊國的路途上必經鄭國的地界,你要的是威懾?”不管赢德多麽骁勇善戰,前往齊國的路上也不會願意碰見任何發起突襲的軍隊,這樣不但是耽誤時間、打擊氣勢,甚至還會損兵折将。
褒姒點了點頭,左右踱了幾步,“大王爲何要這麽做?”
“什麽?”趙叔帶又問道。
“爲何要請赢德前往齊國支援自己?”褒姒問道,“既然大王開口請他了,舅舅又爲何非要攔截赢德,是赢德真的有謀天下的野心,還是……舅舅爲他捏造的罪名?隻爲了在大王折回鎬京城之前将赢德鏟除?”
“你就如此看我?”趙叔帶大聲的呵斥道。
“否則,這說不通啊!”褒姒将桌面上的卷軸拿了起來,“我想舅舅大概也知道,大王不是陷入了困境當中,而是正在試探東夷的戰略部署,十場戰敗,東夷的排兵布陣圖應該也揣測的差不多了吧?如今時節,正是反敗爲勝的好機會,舅舅卻什麽都不說,你要看的是赢德帶兵行至齊國,然後才發現自己違抗王命,私自出兵了吧?”
“我可從來沒有請過赢德的大軍!”趙叔帶深吸了一口氣,他還是太低估自己的這個外甥女了,隻怕長此以往,她擋在他的仕途之上,和她的父親一樣,也是個麻煩的攔路者。
“舅舅,你這是在逼赢德造反!”褒姒凝重的說道。
“你以爲赢德就沒有絲毫野心嗎?”趙叔帶轉向褒姒問道,“我不過是叫這個野心早一點展示出來,他一旦抵達齊國境内就會知道自己得到的情報有誤,大王會大敗東夷。而秦國實則是大王爲自己留的最後一步棋,一旦在東夷失利,至少天下不能爲東夷侵占,便是由秦國出兵掃平東夷,也不能讓舉國百姓因爲戰亂流離失所。所以明知道秦國有這個野心,大王也不得不依附秦國,赢德不是一個合适的秦候之選!我要做的就是什麽都不說,看着他錯。”
“後有強秦,前有東夷,大王再強,你以爲他能全身而退?”褒姒問道。
“秦國再強,敵不過諸侯聯手!”趙叔帶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難怪他要秦國的軍事布防,從一開始他和褒姒說的理由就是假話,他要軍事布防的真正目的是要晉國前往秦國,趁秦國的後防空虛,一舉拿下,如此秦國的後患可以永除,但是犬戎也會借此時機攻入秦國,取道秦嶺直逼鎬京城,大王便是從東夷全身而退,以疲憊之師又如何應對殺入鎬京城的犬戎?
“舅舅可知赢德爲何一定要先抵達鎬京城,再前往東夷?”褒姒看着趙叔帶問道,趙叔帶皺了皺眉頭,“你是怎麽知道秦國的部署的?”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褒姒說道,“秦國先抵達鎬京城,再出發前往齊國,舅舅一定要勸秦候留下,不要貿然發兵,否則便是大王日後能夠平安歸國,屆時隻怕你也交代不了!更何況,一旦發兵覆水難收,隻怕是……”她說着搖了搖頭,“從此天下百姓流離失所,戰争頻仍,諸侯各自爲戰,連大王也不敢讓事态如此發展,舅舅的心倒是夠狠!”
趙叔帶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他還有一事未被褒姒看透,那就是大王根本不必活着回來,如今宜臼與伯服都在這宮裏,他大可以輔佐太子!隻是此刻褒姒的一顆玲珑心,窺探到的事情太多,對趙叔帶已經構成了威脅,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謀劃,順着褒姒的意思。
褒姒上下将趙叔帶又打量了一遍,“更何況這次赢德發兵,是要請大王九鼎,借口以慰軍心!赢德的确是野心不小,可是此舉卻将我推上了兩難的境地!給還是不給,舅舅以爲如何是好?”
“什麽?”趙叔帶的眉頭緊鎖。
“舅舅以爲全天下隻有你一個人謀劃全局嗎?”褒姒問道,“這樣的局面不是早就該想到的嗎?你要除掉赢德,赢德又何嘗不想除掉你呢?”
“一旦我給了,而大王根本沒有陷入頹勢,那麽……”褒姒問道,“我就犯下了死罪!到時候,舅舅隻怕也脫不了幹系,你的仕途也就因此而走到頭了,舅舅以爲如此真的合适嗎?”
“便是由我去說,勸阻赢德不要發兵,你以爲他還會聽我的?”趙叔帶問道。
“從一開始我不就制造了言論,讓天下認爲大王的失敗是謀劃之中的事情,當時本來隻是編造個理由獲得民意,可如今卻歪打正着,說了句實話!”褒姒說道。
“如果赢德肯相信,那麽他就不會再出兵了!”趙叔帶說道,“你隻看見我如何讓赢德陷于不義,卻沒有看見赢德的狼子野心,他若是沒有橫征天下的野心,爲何不修書一封送至鎬京城,詢問戰況和大王的布局?”
“我知道,”褒姒看着趙叔帶說道,“我正是知道,才來請舅舅出手,攔住赢德!”
“他豈是說攔就攔得住的?”趙叔帶問道。
“能夠攔得住赢德出兵的,隻有大王戰勝的消息!”褒姒說道。
“如今天下諸侯皆有驿站設在齊國,難道你要我在衆目睽睽之下謊報軍情?”趙叔帶問道,讓赢德發兵他始終沒有策劃的萬全,可時機稍縱即逝,因此才急于向褒姒索要秦國的行軍布陣圖,卻不想因此而和褒姒之間幾乎反目,此刻的趙叔帶再想收手,已經十分困難了,所以他也隻好以赢得狼子野心來控訴強秦大逆不道之舉了。
“我們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等真正的戰果傳回來!”褒姒說道。
“怎麽做?”趙叔帶問道,又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布帛,“你要鄭伯大張旗鼓的來一趟鎬京城,就是爲了向天下訴說你已經在鄭伯安排了重兵?”
“不錯,既然要借九鼎,我總要思忖幾日!”褒姒點了點頭。
“然後借給赢德?”趙叔帶問道,他已經看出了褒姒要怎麽做了,褒姒又點了點頭,“所以這封信格外的重要,請舅舅務必要送到鄭伯的手中。”
“我知道了!”趙叔帶将白布攥在手中,将此事答應了下來,如今他已經技窮,也好按照褒姒的想法來行事了。褒姒向趙叔帶請辭,準備離開之前作揖行禮道,“還請舅舅就此收手,此事日後若爲大王得知,大王該如何想你?”
“你打算告訴他?”趙叔帶問道。
“我若是要告訴大王,今日就不會同你諸多廢話了!”褒姒說道,“我讓鄭國的驿站送行,一樣能到鄭伯手中!舅舅的棋路……太急了。”她說完這話,再次轉身從太宰宮的前殿出門,趙叔帶心中一口怒氣難消,将桌面上一切竹簡盡數推到了地上,雙手撐在桌面上不斷的發抖,如今這局面被動到自己要聽一個女人的調兵遣将,沒有什麽能比此事更令人覺得侮辱的!
四月末,鄭伯接到了這封隻寫了兩個字的信函,疑惑的看着送信的使臣。
“這封信是娘娘差人送來的,還有句話叫我轉交給鄭伯。”使臣說道,鄭伯友點了點頭,沒有插話,使臣繼續說下去,“娘娘,請鄭伯入鎬京城,這入京的排場弄得越大越好,這動靜也越大越好!”
“娘娘這麽做……”鄭伯友皺了皺眉,“可是宮裏出了什麽事情?”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在下也隻是奉了趙公之命前來送信的!”使臣答道。
“我這就令人備宴,大人一路辛苦了!”鄭伯友說道。
“不必了,”使臣拒絕道,“我還要立刻回京複命,如今也不知道是要發生什麽大事兒了,事事都催的很緊,生怕是晚一天就得耽擱了性命!鄭伯若是沒什麽大事兒,也就速速出發吧,娘娘叫,那肯定是有事兒的!”
“我知道了,多謝大人提醒!”鄭伯友謙卑的答道,叫來了人送這位使臣出門,他又将手中白色的布帛看了一遍,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褒姒能想到用他這步棋,那必定是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