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得累了。”
這話的意思秀秀明白,因爲鄭夫人也曾經說過,在這個後宮之中虛與委蛇一事最費人心力。可是她從來都将褒姒與鄭夫人看做是截然不同的二位,以爲鄭夫人覺得難熬的日子,在褒姒這裏就隻是輕描淡寫的稍費心神而已了,可是如今褒姒說出的這番話,才叫秀秀意識到,褒姒也好、鄭夫人也好,大小不過是個愛慕姬宮湦的尋常女子而已,誰也沒有一顆鐵打的心,能夠刀槍不入。
再堅強的人,總那麽撐着,也早晚會有撐不住的一日。
“已經撐了三個月了,大王明年春節前肯定會回來的。”秀秀看着褒姒勸慰道,“現在就這麽放棄了,之前做的努力不就功虧一篑了嗎?”
“大王回來與不回來,沒有差别,在這宮裏的日子,不到死,就沒有盡頭。”褒姒搖了搖頭。
“可是大王臨走之前将後宮交代給你,現在這麽撒手不管……”秀秀的話好沒有說完,褒姒就打斷了她,“他還不是将我扔在這裏撒手不管?”
“娘娘在同大王置氣?”秀秀看着褒姒問道,似乎料想不到褒姒還有這樣的一面。
“我不過是他們手裏的一顆棋子,沒人會管一顆棋子的死活,下棋的人要的隻是整盤棋局的勝利。”褒姒看着秀秀說道,這話叫秀秀皺起了眉頭問道,“他們?”
褒姒點了點頭。
“娘娘說的……是趙上卿?”秀秀似乎回過這個味來了,褒姒不是同别人置氣,而是同自己的舅舅,她與趙叔帶一個主後宮、一個主朝政,可是說到底褒姒還是要聽命于趙叔帶,如今她大概是受夠了。
褒姒既沒有承認也自然沒有否認,這讓秀秀知道自己猜的*不離十了,“可是大王怎麽辦?娘娘若是同趙上卿置氣,将大王的囑咐扔在一邊,那麽大王得勝還朝之後,看見瓊台殿的一片狼藉,又得作何感想?”
“他從沒有要我将後宮打理的一團和氣,”褒姒說道,眼下走到的這一步不過是她的自作主張罷了,“便是回來看見後宮其樂融融,怕大王也根本就不會高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忤逆他們的意思,他們要我做什麽,我做什麽就是了,還不必如此費盡心神。”
秀秀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些什麽,隻好再次閉上嘴吃着口中的飯菜,褒姒的神情淡漠,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也說不上這番話是氣話、還是認真的?褒姒一面咀嚼着嘴裏的飯菜,一面還在思忖,如果和褒洪德上床能套出秦國的動向,趙叔帶是不是還要将自己送上自己哥哥的床榻?
她覺得,這種事情姬宮湦做不出,但是趙叔帶卻可以!相比較而言,趙叔帶是那個爲了輸赢更加不擇手段的人。
“若是趙上卿要見娘娘呢?”秀秀看着褒姒問道,褒姒想也沒想的說道,“不見。”
“是!”秀秀隻得依言應承。
如此褒姒真的過了半月有餘的清閑日子,連同春節在内,别的殿、别的宮張燈結彩,唯有瓊台殿顯得一片黯然,前來拜訪的人也都被擋在了門外。隻是在除舊歲的那一晚上,褒姒叫了整個殿裏的悉人來吃了頓涮肉,口中的呵氣泛着白煙,充斥着席局。
褒姒春節的閉門不出,引發了很多人的猜忌。
頭裏的幾天,來拜訪的人還比較都,可卻都被秀秀擋在了門外,到後來便來的越來越少了。人們的記憶總是顯得十分有限,褒姒的不出現,時間一長,猜忌沒了,便成了淡忘。唯有褒洪德仍舊每日都來登門,企圖得到褒姒的原諒,他爲自己措了無數個借口,可是秀秀每日都是一句“不見”搪塞過去,讓他連褒姒的面都見不上。如此一來,他心中的愧疚之情就與日俱增,對姬宮湦的恨意也同樣在盤旋而上。
申後不再過來,隻是偶爾差個人過來問問情況,她開始擔心褒姒的閉門謝客是有人在後面動了手腳,秀秀雖說是病重,可也許實則是被人軟禁了起來。所以每日朝谒,申後總要細細的将秦夫人打量一番,如今褒姒閉門不出,最高興的莫過于秦夫人了,這越發的讓申後覺得該有什麽大事兒發生了。
趙叔帶也來過兩次,秀秀擋在了門外,“娘娘說她不見任何人!”
“也包括我?”趙叔帶問道。
“任何人自然是包括趙上卿的!”秀秀點了點頭,這話叫趙叔帶皺了皺眉頭,“娘娘什麽時候才打算開門見人?”
“娘娘沒這個打算!”秀秀說道。
趙叔帶猛地攥緊了拳頭,“娘娘和你說了什麽?”
“娘娘說,她誰也不見,怎麽問也不說原因。”秀秀看着趙叔帶說道,“上卿大人請莫爲難我們這些小的,主子若是不高興了,拉我們去殺、去打,都是随他們的心意。娘娘的話吩咐下來,我不敢違背,還望趙上卿見諒。”
“廿七從鄭國發來的信函到了,交給她!”趙叔帶遞給秀秀一個竹筒封好的信箋。
“是!”秀秀回話道。
“何日她肯見人了,差人去太宰宮叫我!”趙叔帶說道,拂袖轉身。
“是!”秀秀隻來得及對趙叔帶的背影應一句,而此時此刻的褒姒正坐在念兒的旁邊拿着那隻栓了線的小玩偶在空中逗弄念兒,惹得他發出“咯咯”的笑聲,念兒越來越大,不足一歲的孩子每個月都在瘋長,他的模樣越發的玲珑剔透,不像是剛生下來那般的褶皺。
秀秀謝了客,折回寝宮當中看着褒姒說道,“剛才趙上卿來過了!”
“嗯,”褒姒點了點頭,連問都沒問說了什麽,趙叔帶會說什麽,褒姒心中也如明鏡般的清楚,她的眼裏似乎已經隻容得下念兒一人,若是此刻說大王得勝還朝了,不知道大王求見,褒姒見還是不見?可褒姒将姬宮湦拒之門外的事情也不是未曾發生過,秀秀捏了捏手中的布帛,看着褒姒思忖良久才開口說道,“說是廿七差人送了信來。”
“替我看看吧。”褒姒說道,連信箋都已經懶得閱覽了,這幾日除卻逗弄念兒便是吃睡二事,她孱弱的身體竟然慢慢的豐腴了起來。
秀秀甩了甩布帛,歎了口氣,坐在一側将布帛展開來,廿七在心中從來不提自己的好與壞,說的都是鄭國發生的事情。自打上次褒姒說了順其自然之後,鄭國的狀況越發的慘淡了,鄭國的士大夫架空了鄭伯的權利,他發出的号令群臣已經置若罔聞了,唯有身邊一兩個親信還算得上是得用。
與晉國的聯盟叫鄭國的國力在短時間内迅速的壯大,因此更加從某種程度上判定了這位鄭伯是個無能的君主,不懂審時度勢。鄭伯友企圖力挽狂瀾,可是力不從心,終日在書房之中閉門不出。
秀秀看着看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褒姒轉向秀秀看着她,“怎麽了?鄭國的問題解決了?”
“不是,”秀秀笑着搖搖頭,“鄭國的問題更加嚴重了。”
“那你還笑?”褒姒有些不解。
“廿七來信說,鄭伯終日将自己所在書房之中閉門不出,天下之事,無獨有偶。”秀秀看着褒姒說道,“這鄭伯與娘娘的行爲倒剛好是應承了,足以見得鄭國的事情如今越發難纏了,娘娘當真不打算管?”
“便是想管,隻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褒姒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若是不管,鄭伯在鄭國之中失去了自己一方諸侯的勢力,那麽到頭來廿七也會受到牽連,隻怕是日子不太好過。”秀秀說道。
“鄭伯生性溫潤如玉,隻怕是讓他做個司徒倒是尚且能夠勝任,叫他出謀劃策做個大夫上士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拿捏手中權力,做一方諸侯、一方霸主,隻怕是鄭伯還差的太多。”褒姒搖了搖頭,鄭伯友缺乏的是狠心和鐵腕,而這一切在他那位身體孱弱的弟弟身上卻反而是有些過剩了,這也就難怪姬宮湦會選擇鄭啓之而不是鄭伯友了。
“可是就這麽放着不管鄭國隻怕是亂。”秀秀說道。
“放着吧,反正也輪不到我來管,”褒姒說道。
秀秀隻好點了點頭,拿着布帛又問道,“如何給廿七回信?”
“先放着吧,改日再說,我累了,要去休息了!”褒姒站起身,吩咐奶媽來給念兒喂奶,她則轉身走出了這間屋子,秀秀緊随其後,“可是娘娘才剛起來不久?”
“又困了。”褒姒打了一個哈欠,朝着寝宮走了過去,秀秀難爲的看着手中的布帛,皺了皺眉頭,這信趙叔帶大概還沒有看過,因爲送來的時候竹筒上的蠟封還是完好的,或許他是覺得兩個女人家的話題自己一個大男人不宜過目,卻不知這布帛之中隐匿的都是些大事兒。
秀秀打定了主意,見褒姒進了寝宮之後就朝着太宰宮步履匆匆而去,如今鄭國危機,她作爲鄭國人決不能任憑事态的發展,褒姒不肯作爲,那麽作爲太宰宮上卿大人的趙叔帶,應該不會不管不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