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離宮本來就已經不同尋常了!”褒姒說道。
“除此之外呢?”趙叔帶問道,知道褒姒所憑的肯定不僅僅是這一項而已。
“這個女子早就洞悉了我是用的什麽方式将其他女禦與世婦留了下來,所以早就想好怎麽差我的招了。她不但聰慧過人,而且似乎又是執意要離宮,走之前還和我說過一句話,日後再見一定會感謝我今日放她出宮的!”褒姒看着趙叔帶叙述道,趙叔帶的表情也因此而凝重了幾分,褒姒如今已經貴爲這宮裏最爲得寵的女人,可說離宮的可能性不大,那麽日後若是再相見,不是周朝覆滅,國破家亡,就是這女子嫁入宮中成爲大王新歡。
“他的意思是要嫁入宮中?”趙叔帶問道,因爲國破與王崩都很難預測,唯一能猜得準的就是自己要走的路。
褒姒點了點頭,“我想應該是這個意思,所以才會覺得奇怪。”
“若是如此,如今又何必離宮?”趙叔帶看着褒姒問道,褒姒搖了搖頭,“我就是百思不得解,才來向舅舅讨個說法的。舅舅可有什麽思路?”
趙叔帶搖了搖頭,“呂甯……應該是從呂地進獻的女子,能夠當上嫔妃,必定也曾經重金打賞過虢石父。隻怕也出自貴族士大夫,此次離宮卻又要嫁回來,那麽她所要的就是夫人的位置。”
“也不該,”褒姒搖了搖頭,“若是要夫人的位置,那麽隻要能夠得到大王的寵愛,這位置自然就是她的,可是秀秀說,呂甯從入宮以來就閉門不出,似乎是在躲着大王的寵幸,若說是不願意與鄭夫人一争高下倒也說得過去,可也不必大費周章出宮求寵吧?”
“躲着大王……”趙叔帶重複了一遍這話,面色忽然難看了起來,“你且說說那女子的面容與長相?”
“面色蒼白,十分瘦弱,眼睛很大,眼珠子卻很靈活……”褒姒憑借着自己僅有的印象在回憶着那日有過一面之緣的呂甯,她的話尚未說完,趙叔帶就接上了自己的話茬,“臉很小,嘴唇很薄,有些沒什麽規矩,身上還背着幾個口袋?看起來就像是個十幾歲的少女?”
“舅舅怎麽知道?”褒姒看着趙叔帶。
趙叔帶張了張嘴,但是話沒有吐出來,最後隻是拍了拍褒姒的肩膀,“也沒什麽,這件事情你不必太上心了,不過就是個嫔妃而已,不用顧及。不管怎麽說,大王從小到大,最看重、也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他爲你能破那麽多的例,就足以證明他的心意了。”
“舅舅爲何忽然和褒姒說起這些有的沒的?”褒姒看着趙叔帶問道。
趙叔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後咧嘴笑了笑,“聽說今日你去了東宮一趟,”他有意将話題岔開了,褒姒也隻好點點頭,不再過問,但是越發覺得這個呂甯的身上一定不簡單,而且她的名字的确不叫呂甯,但是趙叔達既然認爲自己不知道此事爲妙,她也不打算再深究了,就将此事抛諸腦後好了。
“是啊,申後一事總不能晾在那裏全不打理吧?”褒姒點了點頭,“大王真是給我留了一個大難題在這裏,一面是太子、一面是王後,我若是視若無物,隻怕是他日,别人病垢起我來,就頭頭是道了!”
“話雖如此,但是也不盡然。也要看這個他日,誰是王後,誰又是太子!”趙叔帶笑了出來,他早就洞悉了姬宮湦的心意,給孩子取名爲伯服,伯指的是宜臼,服指的是順從,這個簡單的名字裏卻透着乾坤,是要廢太子的意思,褒姒看了看趙叔帶,搖搖頭,“舅舅,這話可不能亂說。”
“是是,”趙叔帶點了點頭,陪着讪笑,“所以你打算找申後處理宮中大小事務?”
“重開後宮的朝谒之禮,賞罰分明,倘若有人朝谒遲到或是不來的,娘娘将名單上報到太在宮内,舅舅就削了這些人這一周的俸錢,長此以往,想必大家也不會再目中無人。”褒姒說道。
“你這可是在幫申後立威。”趙叔帶指了指褒姒。
褒姒輕出了一口氣,“我對後位沒有興趣,更何況,立威也不是隻在朝谒這一件事情上體現的。”說罷這話她頓了頓,仿佛胸中藏着的是另一個更大的野心那般,不久才接上自己的話茬,“另有一事,還請舅舅幫忙。”
“你說,”趙叔帶點了點頭。
“太子宜臼,如今被大王勒令在東宮之中閉門思過,不得邁出大門。我始終認爲這樣不妥,宜臼與大王之間的間隙就在于大王鮮少的關心上,所以我主張讓宜臼關心朝政。”褒姒看着趙叔帶說道,這是她今日前來的最後一件要事。
“關心朝政……”趙叔帶在嘴裏撚了撚這話,“你是想修複同宜臼的關系?”
褒姒點了點頭。
“難!”趙叔帶脫口而出的說道,“此事太難!”
“便是知道難,才來請舅舅幫忙的,”褒姒看着趙叔帶說道,挽住他的胳膊,倒當真扮足了外甥女的戲份,趙叔帶看着褒姒笑了笑,“你呀!别人當你是處事公允,沒有私心!我隻當你是愛已成癡,無怨無悔了!宜臼的事情我考慮一下怎麽安排,不能讓他插手朝政,一旦插手,那麽日後他若做出決策,我們聽還是不聽?聽,這*歲的孩子做出的決策十之*欠妥;不聽,隻怕隻能加深大王與宜臼之間的矛盾……”他說着長歎了口氣。
“全憑舅舅做主此事了!”褒姒看着趙叔帶說道。
“你啊,”趙叔帶指了指褒姒,“心眼算計到我頭上了,行了,你就放心吧,叫宜臼前來我想辦法讓他旁觀,而不是參與。”
“多謝舅舅,”褒姒說道,“那麽舅舅先忙,我且告辭了。”
“對了,”趙叔帶看着褒姒說道,“前些天,你哥哥派人送過了信函。”
“信函怎麽說?”褒姒站定,很艱難地轉向趙叔帶問道。
“過些天就到鎬京城了,”趙叔帶回道。
“爹……可有消息傳來?”褒姒問的猶猶豫豫,趙叔帶也隻是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
褒姒抿了抿嘴,點點頭,“辛苦舅舅了,”說罷她轉身離開了太宰宮,心中有種酸澀難當的感覺,她也好、周王也好,極盡可能的想要挽回由周厲王帶來的周王朝的頹勢,先王姬靜傾其一生所能,卻因晚年失德,讓剛剛有所好轉的大周王朝氣數又急轉直下。
如今,姬宮湦可謂是機關算盡,而這一切,卻不能爲旁人道,無法說,隻能心承。别人的誤解褒姒不在乎,可是自己父親的這種決絕态度,卻讓她如臨萬丈寒淵,心冷似鐵。他一手教出來的女兒,如今他卻無法參詳了。
第二日的辰時朝谒,褒姒去的很早,她猜想很多人都在看着她的動作,不能不早些做出個姿态來。這一日的後宮夫人們起得十分之早,早到一種或許昨夜根本就沒有就寝的姿态,如今秋去冬來,大地嚴寒,辰時的天色尚有些泛黑,濃重的寒意逼人,行走而過的人們瑟縮在自己的衣物之中,呼吸都會散發着白色的濃霧。
人們變得慵懶了起來,不願踏步而出。
這樣的天氣讓人擔心周王的那一路兵馬,随處駐軍隻怕是還未到齊國就有人要患上傷寒,若是得不到足夠的照料,或許這一病就能要了人命。褒姒的心和被揪住了一般,她總是将所有的事情設想到了最壞的地方,整夜都睡得十分不安,最後惶恐的從床上猛然坐起來,看着空洞漆黑的夜色,心跳久久不能平靜。
褒姒一早就起來沐浴更衣了,待秀秀前來侍奉的時候發現褒姒已經穿好了長裙,在爲自己束發了。
“娘娘,”秀秀拜谒行禮,将褒姒手中的篦子接了過去,輕輕的将她的頭發挽起一一梳順了,“對不起,秀秀起晚了。”
“無礙,我隻是睡不着。”褒姒說道。
“娘娘擔心今日的朝谒?”秀秀問道。
褒姒搖了搖頭,雙手放在了桌上,不安的把玩着大王賜予的珠钗,眼神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卻根本又看不見眼前的畫面,腦海中隻有小時候聽哥哥提起的戰場厮殺、金戈鐵馬的宏大畫卷,她歎了口氣,滿是不安。
“娘娘……”秀秀試探性的問道,“是在思念大王?”
褒姒點了點頭,倒也不避諱,“行軍打仗,不比别的,如此寒冬,我真是擔心。”
“大王自有天佑,娘娘就放寬了心思吧?”秀秀寬慰道。
“他走的時候還和我說,”褒姒擡眼看了看秀秀,“若是良惡有報,他大概當拿命還此生所欠吧?連他自己對這場戰事都沒有信心……”她的眼神閃爍,頓住了自己這番話,不該在戰争還未開始的時候就說這些喪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