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叔帶從竹簡中擡起頭,問道,“可是大王叫我?”
秀秀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還在喘着粗氣兒,從瓊台殿一路跑來這裏可是夠嗆的,她咳嗽了兩聲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深深的吸了口氣才說道,“大王在瓊台殿上,正在同娘娘發火呢!”
“我和你走一趟,”趙叔帶站起身,捋了捋自己身上的長袍,跟随着秀秀朝外走去,快步的朝着瓊台殿趕去,姬宮湦正坐在大殿之上,怒氣沖沖的瞪着面前的空地,褒姒擡了擡頭,叫餘下的悉人們都下去了,隻留下空蕩蕩的大殿。
“微臣參見大王!”趙叔帶進入大殿之中,俯首作揖道。
姬宮湦拿起手邊陶瓷淺口的茶碗就朝着趙叔帶扔了過去,茶碗摔了個粉碎,落在了趙叔帶的腳邊,然後才是姬宮湦夾雜着憤怒的聲音,“說!爲什麽要調遣褒洪德入京!”
“大王前些日子差遣微臣去調查申侯與褒大夫兩位與犬戎通敵叛國一事,如今此事已經有了結果,原本要同大王商議,前兩日大王正忙,卻誤了時機,今日不得已在大殿之上脫口而出,萬望大王見諒!”趙叔帶說着撩了撩自己的長袍,然後跪了下來,請求姬宮湦的饒恕,今日他在大殿所爲,簡直可以堪稱是謀逆犯上了,姬宮湦能忍到這裏才發作,也算是對趙叔帶充分的信任了。
“不要賣關子,有話直說。”姬宮湦吼道。
褒姒的手緊緊的貼在自己的裙擺之上,心“砰砰”直跳,如今趙叔帶既然做出了這番部署就說明此事和褒家不可能全然脫開關系,也就是說謀逆一事便是并不完全成立,也十之*。她無法想象自己竟然會逼得自己的父親做了一個通敵叛國之人,心中隐憂覆蓋,惶惶不安。
“褒大夫與申侯覺悟叛國通敵一事,犬戎将軍滿也速曾先後接觸過申侯與褒大夫,卻都被二人拒之門外,請大王放心!”趙叔帶說道,這話一出,褒姒長長的松了口氣,看着趙叔帶的表情也就更加的怪異了。
“那你爲何非要将褒洪德調入鎬京城?”姬宮湦問道,“是嫌褒家如今遭受的非議還不夠多嗎?”他大喝道,這才是他真正生氣的原因,褒姒猛地擡起頭看向姬宮湦,空洞的心如今被漸漸填滿了。
“褒大夫雖然無意謀反,可不代表其他人沒有異心!”趙叔帶娓娓道來,“臣在奉命秘密調查的過程中發現褒洪德與赢德二人交往過密,如今赢德重新調派秦伯部署的兵力,隻怕是赢德其人心不在大周,而褒洪德則是他的左右手,是以臣以爲不妨将褒洪德調入京城,以娘娘與微臣的地位來離間二者關系!”
姬宮湦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沒想到赢德還有如此部署,一旦将褒洪德調離,那麽他所負責的秦國南部兵馬則勢必成爲了薄弱環節,而褒城作爲秦國的最南面則與楚國相去不遠,一旦打開這個豁口,就爲他日掣肘秦軍勢力做好了鋪墊的工作。
眼下天下皆知國家危亡,秦軍不敢大動,赢德要守孝三年,這三年中他怕是不敢有大的動作,否則爲諸侯病垢、爲天下病垢,他的如意算盤就當真打的不是太好了,姬宮湦此刻已經清楚了眼下的局勢,怒火慢慢的從心中退卻,“宣寡人旨意,封秦世子爲秦候。”
“大王?”褒姒和趙叔帶異口同聲,驚訝的看着姬宮湦。
“他想要,寡人就多給點,又何妨?”姬宮湦一字一頓的說道,仰天大笑了出來,在周朝的禮制當中,諸侯由伯改爲候,則是加官進爵。姬宮湦在位三年,天下時局穩定,鮮少有動亂,因而從未有一位諸侯如此升遷,距離此時最近的一位則是申侯,因爲申後的上位,申伯改爲申侯,爵位大變。
如今故技重施,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齊齊的投在秦夫人與褒姒身上,秦家是瓜田李下,在這三年自然不敢妄動。秦夫人隻要等着褒姒做錯,她自然可以坐享其成,這二者不論是秦夫人或者是褒姒赢得這場後宮之争,有一點則是已經肯定的了,那就是——申後的失勢。
政令早晨傳了出去,下午所有的人就接到了消息,秦夫人愣了愣,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有些駭懵了,這是被打了一個巴掌又賞了一個甜棗,隻是她不明白姬宮湦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思前想後,仍舊想不通,有人進言說道,“夫人,您入宮諸多年,大王寵幸了多少女子,最終不還是要回到您的身邊嗎?如今大王隻是同您置氣,他日那褒姒失了大王的寵幸,後宮不就是您的了!”
秦夫人微微的笑了笑,“别胡說!”
“否則娘娘說說,大王何必要進世子的爵位呢?”說話的女人語氣妖媚,秦夫人的面上極爲嚴肅,心中卻已經泛起了一片片的漣漪。姬宮湦明明知道是她調走了所有醫官卻不動自己;明明知道赢德有意在拿出兵東夷威脅鎬京,卻仍舊裝作看不出來。
姬宮湦這幾步棋當真是給秦夫人留足了面子,“可知大王現在何處?”
“早晨在瓊台殿宣了趙上卿,然後就回顯德殿了,也沒有在瓊台殿留下,如今被趙叔帶逼去東夷作戰,大王隻怕是心裏有這一口氣吧?”回話的人說道。
“我去一趟顯德殿,子言的事情你代我處理一番。”秦夫人說道,她還沒有來得及走出這間屋子就聽見大殿之上悉人向姬宮湦問安的聲音,他将秦夫人在這裏晾了這麽久,如今總算是出現了,秦夫人渾身一緊,手攥了起來,深深的吸了口氣,企圖讓自己緊張的心情平複下去,故作鎮定的雙手疊放在小腹之前,然後朝着門外走去,看見姬宮湦深深的作揖,低着頭說道,“臣妾參見大王。”
“你們都下去吧!”姬宮湦的聲音低沉的說道,周圍的悉人盡數都朝着其他地方走去,轉瞬間大殿之上隻餘下了秦夫人與姬宮湦兩個人,“秦伯過世,寡人本來早就該來的,知道寡人爲什麽現在才來嗎?”
秦夫人“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臣妾知錯了,絕不會有下次了!”
姬宮湦沒有讓秦夫人站起來,隻是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頭擡了起來,“你們一個個都想給寡人設個局,叫寡人做你們的傀儡,野心也未免太大了吧!”
“臣妾從未如此想過,臣妾隻是想爲父親求一個公道!”秦夫人雙眼含淚的說道。
“公道?”姬宮湦冷笑一聲,“你若是求個公道,又何必急着殺人?秦伯若是醒過來,誰刺殺的他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大王,”秦夫人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幾乎要停止了,深吸了一口氣,久久回不過神來,仰頭看着姬宮湦,整個人被驚懼攫取,陷入了恐慌當中,“臣妾也是被逼無奈,臣妾害怕大王要臣妾給鄭夫人陪葬,家父的病情遲遲不見好轉,這麽拖下去,讓家父陷入痛苦之中臣妾也于心不忍……”
“夠了!”姬宮湦甩了甩自己的袖袍,“對自己的父親都能下得了手,他日可是要殺寡人啊?”
秦夫人使勁兒的搖頭滿目的淚痕,“臣妾絕不會背叛大王的!”
“是嗎?”姬宮湦看着秦夫人問道,“我看寡人就是太信任你了,才會被你出賣!”
“臣妾沒有!”秦夫人的眉頭緊鎖,看着姬宮湦,狠了狠心打算倒打一耙,“臣妾這麽多年在大王身邊盡心盡力,從未想過要大王的獨寵,也未替自己的父親兄長在朝中攬權。反觀其他人,一朝得勢便在後宮之中、朝堂之上獨攬大權,如此野心,大王怎麽可以姑息?”
“哼……”姬宮湦冷哼了一聲,“他們打的什麽如意算盤,以爲寡人不知嗎?”
“大王明察,”秦夫人立刻說道。
“寡人就給你和你哥哥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趙叔帶要寡人去振軍威,如今寡人騎虎難下隻得答應,可是領兵打仗一事寡人從未有過經驗,叫秦候将他的兵書整理成冊,快馬加鞭從秦國運送到齊國。”姬宮湦吩咐道。
秦夫人一聽立刻答應,免不了又勸道,“大王請三思,出征齊國不比其他,路途險阻、刀劍無眼,隻怕此一舉是趙叔帶有意爲之,如今鄭夫人的孩子過繼在褒姒名下,朝中權勢又爲趙叔帶把持,臣妾隻怕是大王受了奸人蒙蔽!”
“蒙蔽不蒙蔽用不着你費心思!”姬宮湦說道,“還有,一旦寡人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寡人要赢德立刻領兵出征齊國,收複東夷失地。太子宜臼登基,你與申後共同被封爲太後,輔佐太子,治理周朝天下,趙叔帶與褒洪德等人逐出鎬京城,不得回來。”
“不會的,大王天佑,怎麽會戰死沙場!”秦夫人猛地搖了搖頭。
“如你所說,路途險阻、刀劍無眼。”姬宮湦捏在秦夫人下巴上的手猛然撤去了力量,“至于褒姒與伯服,流放千裏,不得再返回鎬京城中,這是密诏。”他從袖口拿出了一卷竹簾遞給了秦夫人,“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将密诏拿出!”
“是!”秦夫人點了點頭,萬分驚恐,仿佛如今真的是到了天下危難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