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正在思考,明日來要從秦夫人宮中的女禦開始叫起,這一日秦夫人去了幾次申後的東宮,但是申後拒之門外、避而不見,如今宜臼一事已經叫她陷入手足無措的地步了,秦夫人的事情她更加不能插手。
褒姒總有褒姒的辦法,揪出這個所謂的真兇。這一點,人人都看的透徹,心知肚明,卻根本無法言之與人。即使褒姒現在說秦夫人就是兇手,其他人隻怕也不會站出來爲秦夫人說話,知道自己的處境艱難,秦夫人發現自己不得不做些什麽了。
“大王!”幾位悉人行禮作揖道,褒姒猛地睜開了眼睛,從正殿之上的台階上匆匆走了下來,他身上散發着酒氣,叫她不由的皺了皺眉頭,“怎麽又喝了這麽多?”
“高興!”姬宮湦哈哈大笑了出來。
“也不是大王的大喜之日,”褒姒扶住了姬宮湦,将他朝着寝宮的方向帶去,褒姒将姬宮湦外面的那件黑色袍子解開,挂了起來,拆下了他頭上的發髻的束帶,長發披散下來,“大王累了,該就寝了,今日趙上卿來過。”
“哦?”姬宮湦問道,“他同僚的大喜之日,他不去喝喜酒,來這裏做什麽?”
“如今大周的軍隊即将遠征,不是誰都能像大王放這麽寬的心的。”褒姒淡淡的說道,“明日重開朝堂,大王還要早起,趙上卿今日來就是與臣妾說這些的。鄭夫人的案子這一二日也該有結論了,赢德那邊……”
“夠了夠了,”姬宮湦擺了擺手,“寡人現在不想聽這些事情,寡人領兵親征隻怕是一去數年,你數年來見不到寡人,現在不該好好的侍奉寡人就寝?這點……”他說着指了指褒姒,“廿七就比你像是個夫人!你像是寡人的太後,每天隻知道敦促寡人。”
“大王若是早些發現,可是要将廿七娶回來做自己的夫人?”褒姒問道,姬宮湦醉眼迷離,确實喝的不少,褒姒沒有将話放在心上,可還是要順着說一說的,姬宮湦擺了擺手,“寡人的夫人就太多了,多一個少一個,寡人根本就察覺不出來!”
“大王将廿七嫁出去,日後想要威脅臣妾侍寝,隻怕是沒了後招。”褒姒已經将姬宮湦扶到了床上,安頓着他好不容易躺了下來,她一早吩咐了人放了水在屋子裏,此刻拿過布帕浸濕,走回床邊,幫姬宮湦拭擦着他的身體。
“那不是還有伯服嗎?”姬宮湦說道,“寡人讓伯服做太子,你若是不從,寡人就廢太子,到時候你就不敢不從了!”他說着吃吃的笑了出來,像極了一個孩子,這半年來壓抑的宮中氣氛将他逼到了一個極點,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倒像是個反彈,讓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大王喝的太多了,都說起醉話了。”褒姒看了看左右,爲姬宮湦的這話惶恐不已。
“做一國之君的決不能是宜臼這樣的小家子氣,胸中無甚城府,如何調遣舉國諸侯,屆時隻怕是隻能被諸侯牽着走……”姬宮湦悶聲說道,“這些個諸侯,一個個都隻顧着自己的利益,有誰有放眼天下的眼光,無非就是盯着寡人的位置,叫他們坐一坐,他們就知道這位置有多不好坐了。所以,你一定要把伯服教好,這是寡人最後一個機會了。要是寡人也和宜臼一樣的心胸,早就拉鄭伯友去殺了,那麽如今,死一百個鄭夫人也都換不回鄭啓之一條命,諸侯一定會将他彈劾緻死。”他說完這句話,翻了個身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褒姒愣在那裏,手舉在空中,半晌回不過神來。
姬宮湦在宮中的眼線分布密集,她與鄭伯友的南門會面,說了些什麽話題、聊了些什麽内容,姬宮湦盡數知道,還因爲這件事情遷怒于褒姒,而将廿七嫁了過去。那麽如此說來,那日在宮中,她在鄭伯友的面前褪去長衣,用他的手刺傷自己的肩頭,隻怕是姬宮湦也都已經調查清楚了。她顯得十分不安,就像是被人拿捏住了什麽把柄,滿目的慌張。
更可怕的是,這字裏行間的意思分明就是鄭啓之還沒有死,鄭伯友不過是暫代而已,對于姬宮湦而言,最終還是要将鄭啓之這顆屬于自己的棋子,放在自己的棋盤之上,并且成爲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棋眼。
鄭府婚事的第二日,又是一個不算太平的日子,這一天發生了兩件事情,兩件影響着整個周朝時局的事情。這件事情并不在姬宮湦的計劃之外,卻讓全朝的文武百官出乎意料。早朝之上,趙上卿邁步而出,“臣等有事啓奏。”
姬宮湦打了一個哈欠,還覺得有些頭疼,每次喝完酒第二日必定頭疼的緊,早晨褒姒已經調了蜂蜜水給他,可是絲毫沒有起什麽作用,他擡了擡手,有氣無力的說道,“上卿大人請講。”
“啓禀大王,楚國前日來傳回了戰報,楚國大軍不敵東夷,如今與齊國大軍退兵數百裏再作打算。”趙叔帶這句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而朝中大臣們的議論之聲卻越來越大,人人都在交頭接耳的讨論者最東面的局勢,剛剛才有所好轉的戰況如今又急轉直下。
姬宮湦睜開眼看了看朝堂的朝臣,“衆位有話就說,不要在底下竊竊私語!”
朝堂之中登時陷入了安靜當中,面面相觑,誰也不說話,良久之後才有人站出來說道,“啓禀大王,東夷軍隊強大,隻怕是需要秦國……”
“報!”有一名悉人匆匆上殿大聲吼道,跑到了前殿的台階之下,跪在地上整個人趴在地上向姬宮湦請示。
“何事?”姬宮湦皺了皺眉頭,這一段不是他事先安排的,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有種被人打斷的不悅之感。
“啓禀大王,褒娘娘差奴婢前來向大王禀報,殺害鄭夫人的兇手已經找到了!”悉人說道,這句話一出再次引發了今日朝堂之亂,姬宮湦立刻向後坐直了身子,緊盯着面前的悉人說道,“你……你說什麽?”
“今天早晨秦夫人酉陽宮裏的女禦子言上吊自盡了!”悉人回話道。
“什麽?”姬宮湦整個人都站了起來,滿面的驚懼之色,腦海中似乎已經完全空白了,“怎……怎麽會這樣?”
“秦夫人差人來給娘娘帶句話,這一二日娘娘正在查鄭夫人被謀殺的兇手,調查到了秦夫人那一房,日日傳悉人前去問話。今日要傳女禦們前去回話,秦夫人去叫子言娘娘,卻發現她已經自盡身亡了,她留了一封書信,說自己買通郎中謀殺鄭夫人,如今不堪其擾,害怕此事告破,她生不如死。”悉人回話道。
“子言與夫人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何以會下如此狠手?”姬宮湦滿面的不忍之色,聲音都帶着些顫抖的音調。女禦之中子言一向是最爲受寵的,可是即便是受寵,大小也不過是個女禦,縱然姬宮湦再不按牌理出來,縱是鄭夫人死了,也絕無可能由子言來做這個華辰殿夫人,此事說來處處都顯得極不合理。
此事若是追根究底就隻剩下一種可能性了,那便是子言受到秦夫人的教唆,而對鄭夫人痛下殺手,如今東窗事發秦夫人則急于殺人滅口,再回想起前一二日虢石父從赢德手中将秦府的宅子給買了過來,似乎也昭示着秦家人的做賊心虛。
悉人看着姬宮湦搖了搖頭,“遺囑中沒有說,秦夫人派人搜了子言娘娘的房中的藥,放着很多記載藥理的書,太醫院的醫官們也常說事情發生之前子言娘娘常常去探聽關于藥理一事,雖然沒有在她的房中找到任何藥材,隻怕是此事十之*是子言娘娘所爲。娘娘差在下前來向大王請示,此事該如何處置?”
姬宮湦頹然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後宮争鬥,寡人何其心寒!”他拍着自己的胸口,使勁兒的捶打,整個人都陷入一種蠟黃無力之色當中,群臣一起下跪齊聲吼道,“請大王保重身體。”
“虢石父!”姬宮湦叫道。
“微臣在!”虢石父上前一步,作揖說道,心中卻盡是冷笑,褒姒這一招确實高明,知道秦夫人動不得,還逼得秦夫人交出了一個人來,卻又不折不扣的将罪名落在了秦夫人的頭上。眼下的态勢就是——我不動你,也不會讓你好過。
“宣寡人的旨意,從今往後,各地不必再進獻美人了!”姬宮湦閉上眼說道,十分疲憊的樣子,就像是一個看破了紅塵之人,對人世間的百态再無眷戀。這話叫虢石父甚爲驚恐,如此一來,可就斷了他一個财路,面上的顔色十分難看,不情不願的說,“是,大王!”
“吾王英明!”群臣再次齊聲說道。
“再傳寡人旨意,後宮中有不願留在這裏的,向褒娘娘登記,上報到太宰宮,許些錢币,回家吧!”姬宮湦淡淡的說道,這話更加讓人震驚,群臣再次高聲喊道,“吾王英明,”整個前殿之中充斥着一股亢奮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