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殿的大殿之中是充斥着緊張的氣氛,褒姒站得很直,腰身挺立,滿面素顔。鄭夫人妖娆,唇角媚笑,眼神卻格外冰冷,像是随時會喊人進來将褒姒轟出去。
“我來隻是看看你,”褒姒忽然收斂了身上所有鋒芒,然後鄭夫人銳利的氣勢撲了個空,她走了幾步,在大殿中徜徉,“秦伯遇刺,深受重傷,秦夫人關心自己的父親,将整個太醫院中人都調往秦伯府上,秦伯一日不轉危爲安,醫官們就一日不能回太醫院,如今這宮裏沒有了醫官,我自然是要來看看鄭夫人的境況。”
褒姒說的很平靜,就像是在說一件極爲平常的事情,而鄭夫人的神色卻忽然慌亂了起來,反射性的問道,“你說什麽?”若是沒有醫官,一旦她生産的過程中遇到任何問題,就隻剩等死一條路可走了,“秦伯身手敏捷,這麽多年縱橫沙場,罕逢對手。說他會遇刺,還深受重傷,誰會相信?”她的語氣冰冷,死死盯住褒姒,口氣中充斥着怒意,胸口上下起伏,聲音也在不住的顫抖着。
“你同我置氣又有何用?”褒姒看着鄭夫人反問道,“也不是我讓宮裏的醫官去給秦伯探病的,鄭夫人還是自求多福吧。”
“大王如今在何處?”鄭夫人斜眼看着褒姒問道,手攥成拳捏的很緊。
“你還不知道?”褒姒說罷驚訝地看了看秀秀,鄭伯友說秀秀知道的事情,鄭夫人就一定知道,看來也不盡然。秀秀的臉色極爲難看,低下頭抿了抿下唇,把玩着雙手企圖避開鄭夫人的眼神,鄭夫人看着她這番摸樣,深吸了一口氣,喊道,“說!”
“大王,大王……”秀秀咬了咬下唇,幾乎要哭出來了,十分怨毒的瞥了一眼褒姒,心中暗自咒罵着她的最毒婦人心,“大王如今住在華辰殿中,虢石父從各地選來的美女爲大王獻舞,他夜夜都……”秀秀咽了一口唾沫,鄭夫人厲聲呵斥道,“說下去!”
“夜夜寵幸那些被獻入宮的女子,除了虢上卿,他拒見任何大臣,趙上卿前往拜谒,請求大王重開朝堂也被拒絕,令趙大人從華辰殿中滾出去了!”秀秀急促的說道,跪在地上話語中帶着哭腔,低着頭不敢去接鄭夫人的眼神。
鄭夫人整個人都在發抖,“去給我請!”她的聲音并不算太大,秀秀仍舊跪着沒有動作,鄭夫人又将自己的聲音放大了數倍,“去給我請!”這聲音響徹了整間前殿,連褒姒與廿七都俱是一愣,看着鄭夫人。
“是,是……”秀秀倉皇的說道,幾乎是爬出的顯德殿,踏出殿門就飛奔而跑,片刻不敢耽誤。
褒姒看了看鄭夫人,淡淡說道,“鄭夫人要保重好身體,免得……”她很冰冷而生硬的說道,“賠上兩條人命,就真是随了秦夫人和這滿後宮女人的願望了。”
“是秦夫人的願望,還是你的願望。”鄭夫人一把抓過褒姒的頭發,拉扯到自己面前,惡狠狠的揪着,“你不就是想看着我死嗎?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一定要看着你這個賤人怎麽去死的!居然還妄想讓自己的悉女進我鄭家的門,不要做夢了,她怎麽嫁進去,我就讓她怎麽死出來,挫骨揚灰,連屍體都決不能安葬在我鄭家的墳園!”她說着将褒姒一把推開,烏黑的發絲立刻掉落了數根,從空中慢慢飄零着盤旋落地。鄭夫人的手指着廿七,發出猩紅的笑意,笑聲悠長而不絕于耳,散發着一種鬼魅的氣息。
“那就先活到廿七出嫁那日再說,”褒姒看着鄭夫人冷冰冰的說道,然後轉過身去朝門外邁步,“廿七,我們走!”
“是,娘娘!”廿七轉過身又看了一眼鄭夫人,她忽然有些同情起這個女人了,一路小跑追上了走在前面的褒姒,“娘娘,疼嗎?”她摸着褒姒的頭發問道,褒姒搖了搖頭,“總歸不會有分娩痛苦。”
“我覺得大王肯定知道了秦伯遇刺一事,明明知道鄭夫人分娩在即,又知道秦夫人調走了所有的醫官,他爲什麽就是不聞不問呢?當初那麽關心鄭夫人,如今這般又是所爲何事?”廿七看着身邊的褒姒問道。
褒姒搖了搖頭,“你走一趟華辰殿。”
“做什麽?”廿七瞪大了眼睛問道。
“打探打探秀秀的情況,”褒姒說道,她覺得此時此刻她的面前也是一團漆黑,不知道姬宮湦要做什麽,不知道姬宮湦的計劃和安排,她說過她會等他,那麽不論他做什麽,她都必須要信守承諾。可是眼下,看着鄭夫人命懸一線,她知道他最在乎她,她不能放任事态的發展下去不管不顧。
有的時候人情就是如此,你與他之間橫亘着一個第三人,你希望這個人有朝一日不存在了,卻決不可盼着她去死,因爲這個世界上唯有死亡不可挽回,于是死亡就成了永生,沒有人可以戰勝一個死人。
褒姒将廿七支去了顯德殿,自己則轉身朝太宰宮的方向邁步而去,如今整個周宮之内無人不認識褒姒,看見她前來,紛紛作揖拜谒,褒姒停在門口問道,“趙上卿可是在太宰宮内?”
幾位侍衛紛紛搖頭,“大人剛剛出去了,娘娘若有重要的事情,說于我們幾人,待大人回來,我們爲娘娘說于大人!”
“知道是去了哪裏嗎?”褒姒問道。
幾位侍衛又紛紛搖了搖頭,“這些時日大人都很少在太宰宮裏,也不知去了哪裏,好像十分忙碌。隻有每日辰時與未時才會來這太宰宮,處理一日政務,娘娘若是怕我等轉達不清,倒是不如待大人回來我們再告知于他,要他去瓊台殿找您?”
“不必了,”褒姒擺了擺手,“若是大人回來,就說讓他等等我,我晚些時候還會再來,有要事相商。”
“是,娘娘。”幾位悉人應聲答道。
褒姒轉過身去慢慢朝瓊台殿中走去,趙叔帶很少出入太宰宮必定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處理,而之前趙叔帶前往顯德殿請求大王治理朝政也無非是爲了做個姿态,他們要掩蓋的到底是什麽事情?
華辰殿前,秀秀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帶着谄媚的笑意看着虢石父說道,“上卿大人,可不可以讓我進去見一見大王,娘娘有話想托我轉達大王。”
虢石父瞥了一眼秀秀,“剛才申後娘娘親自來的,我也沒有放人進去,你認爲我是嫌命太長嗎?”
“大人,您就通融通融,我家娘娘身體不好,您也知道,”秀秀拉着虢石父的手,塞進去了一些刀币,虢石父将刀币攥了起來,皺皺眉頭,“我若是放你進去,大王他日責罰的可就是老臣我了,還望秀秀姑娘替在下美言幾句,請鄭夫人莫要怪罪下官。”
秀秀低頭動了動嘴,無聲罵了幾句髒話,然後才擡起頭來依舊笑臉盈盈,“大人,你看……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嘛!”她說着摘下了頭上的碧玉珠釵,通體翠綠,是上好的成色,“您今日幫了娘娘,他日娘娘也自然不會忘了你的好!”
“這正門大王吩咐過了,連一隻蒼蠅都不能放進去,不過這華辰殿也不知有沒有什麽側門?”虢石父皺了皺眉頭,仰頭看天爲難的說道。
秀秀的臉上猛然露出了笑意,朝着門後的方向走了去,嘴上不滿的罵着“老狐狸”。華辰殿除卻正門之外還有一個側門,秀秀隻當是虢石父把手着兩道門,直到此刻才知道,原來側門根本就無人看守,想到這裏,秀秀跺了跺腳,爲無故落入虢石父手中的銀兩而倍感心疼。
從側門溜進去之後的事情,廿七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秀秀混入這華辰殿着實是去了良久,從日頭當空的午時一直到了傍晚時候,再出來已經是滿身狼藉,廿七掩了掩嘴,忽然就想起了當年的桑珠,在那個晚風徐徐的夜晚,從大殿之中發出的一聲聲嬌喘,她的心中一緊,趕緊沖出去,扶住滿眼淚花的秀秀,“你沒事兒吧?”
“不要你在這裏假好心!”秀秀嗔怒的說道,若非今日褒姒前來鬧這一出,鄭夫人也絕對不會知道這麽多的事情,她也不必來華辰殿受此侮辱。
“娘娘也是關心鄭夫人,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廿七也毫不示弱的說道,“你到底是請沒請到大王?”
“我根本就沒有見到大王!”秀秀大聲的嚷嚷,這叫廿七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秀秀瞪着廿七,“如若今日是你前去華辰殿一樣要被那些女人折磨,你家主子明明就是想要去請大王,卻不敢,所以前來挑釁鄭夫人,鄭夫人性子直,你家主子就拿她當着劍使,也不怕這劍沒揮好,改日戳傷了自己!”
廿七看着秀秀,忽然将扶住她的手撤了去,嘴裏哼唧了一聲,“你就如此回去給你家主子交差吧,讓你也領教領教我家娘娘舞的一手好劍!”她說完就大步邁開的朝着瓊台殿的方向走,扔下秀秀在原地幹着急,此番回去顯德殿,她真的是隻能硬挨鄭夫人一頓訓斥了。
倒也不是怕,隻是秀秀心疼主子,不想看着鄭夫人倉皇失措的臉。
“喂!你等等我!”秀秀提起了自己腳下的裙擺,跑了幾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