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伯友轉向廿七,“微臣是來告辭的。”
“路上小心,”廿七叮囑道。
鄭伯友點了點頭,“此去鄭國,數年折返,三年間變數不可知,廿七姑娘保重。”
“多謝鄭司徒……”廿七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對,微微搖頭,輕笑了一聲,“該說是多謝鄭伯關心,三年後,鎬京城再見。”
鄭伯友點了點頭,邁步出門,走了幾步又停住轉過身看着廿七問道,“娘娘身體抱恙,現在可是有所好轉?”
“娘娘一日在宮中,隻怕是一日都不會好轉。”廿七搖了搖頭,總覺得褒姒傷的不是身體,而是那顆心,這話頓了頓,看着鄭伯友擔心的神色,這又有些刺痛廿七的心,“廿七在娘娘身邊照顧,鄭伯也可以放心。”
“宮中若是有事兒,鄭某願憑差遣。”鄭伯友說道。
“多謝鄭伯關心,隻是這宮中……”廿七頓了頓,搖頭歎息,“波瀾詭谲,鄭伯還是關心好自己的妹妹、鄭國的一方百姓便是,娘娘自有天佑,大難不死又有大王寵幸,日後總是要享盡榮華富貴的。”
鄭伯友點了點頭,拱手拜谒,轉身離去。他走的很快,疾步帶風,很快消失在了廿七的視野之内,她伸長了脖子望着那顆小小的白色光點,心中怅然若失。折返寝宮,廿七的表情就盡數寫在了臉上,卧床的褒姒打量了一番,“是怪我這病生的不是時候,不能叫你随着鄭伯離開嗎?”
“娘娘就不要取笑廿七了,你明明知道鄭伯根本就不是想與廿七告别的。”廿七嘟囔道,“男人啊,我算是看透了,從來都沒有真情。當日娘娘命懸一線,大王不肯寬衣解帶,在床前侍立,直到娘娘病情好轉,可是一轉眼,他爲鄭夫人三番四次的傷娘娘的心,又将秦夫人捧得那般高!反倒是連娘娘生病了都不知道……”她說着頓了頓,“鄭伯也是,明明就愛娘娘愛的緊,恨不得對娘娘掏心掏肺,讓娘娘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大王要賜婚,他連一句拒絕都不敢說,欣然接受,卻将我放在中間當這磨心,真是可恨之極!”
“人在這世上,身不由己。”褒姒拍了拍廿七的手,“大王是無可奈何,鄭伯又何嘗是心甘情願?不是拿你做磨心,有心要辜負你,而是想帶你離開這宮裏,許你一個看得見的未來。鄭伯已有妻室嫡子,娶你過門,若是一般人等,你必定處處受妻室制約,可若是嫁于鄭伯,他必當處處還護于你,你心性天真爛漫,唯有如此才不至于被人欺負。”
廿七撇了撇嘴,“娘娘意思可是我若在這宮裏做娘娘,定要被人欺負了去?”
褒姒沒有說話,廿七才猛然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立刻跪在地上說道,“廿七說錯話了,廿七說錯話了,”她使勁兒的搖着頭,“廿七隻是随便說說,拿後宮嫔妃做一比而已,娘娘不要在意。”
褒姒搖了搖頭,示意廿七自己并沒有在這件事情上上心,“你若是後宮娘娘,隻怕又是一位鄭夫人。”她抿了抿唇。
“鄭夫人?”廿七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鄭夫人也沒什麽不好,娘娘就是太心高氣傲了,不肯對大王低眉順目,若是向鄭夫人那般,巧言讨好又懂得審時度勢的撒嬌求寵,倒也未必會被大王時時扔下放在這瓊台殿中,就如同是進了冷宮一樣。”
“大王比之你我,更不自由。”褒姒緩緩說道,“我能做的便是不成爲他身上的另一道枷鎖。”
“大王能不自由?”廿七反問道,語氣中充斥着嘲諷之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王若是不自由,我們将自己比作什麽才合适?”她問着,滿臉不屑,對于姬宮湦受困于周宮之内,廿七根本無法理解。不多日,又傳來了新的流言,姬宮湦變成了往日那個姬宮湦,在華辰殿上尋歡作樂,虢石父不斷的進獻從各處搜刮來的女子,在華辰殿爲大王獻舞。
趙叔帶來了幾次,滿面焦急的神色,請大王上朝,都被虢石父給擋了回去。
“上卿大人請移步,如今齊國戰事告急,臣等必須要面見大王。”趙叔帶看着虢石父說道,語氣生硬。
“趙上卿,”虢石父看着趙叔帶說道,“如今大王不願意理會朝政,你便是将大王架上了朝堂,他也還是不會理會,大王登基如今三年有餘,他的心性你可還不了解?”
“滾!”趙叔帶看着虢石父,失去了耐心。
“你若是想進去,就從老臣身上踏過去,如若不然,趙上卿還是請回吧!”虢石父伸出手看着趙叔帶,滿面流露着一種一朝得勢的笑意,趙叔帶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如今秦伯不肯出兵齊國,齊國與東夷之戰若是戰敗,虢上卿可是負的起這個責任?”
“虢某就是願意讓你上殿又如何?”虢石父看着趙叔帶問道,“虢某就是願意,隻怕是大王也不願意聽你說這些政事。”
“虢上卿隻需移步,趙某替天下百姓謝過大人了!”趙叔帶謙卑的說道,虢石父心中思忖再三,先前姬宮湦對齊國戰事似乎頗爲關注,這一二日又全然抛之腦後,整日在殿上尋歡作樂,如果這齊國果真失守,卻不知大王到底是何想法。末了,虢石父揮了揮手,“你進去吧!隻是大王若是不願意見你,就請趙上卿立刻出來,否則也休怪我虢某翻臉不認人!”
“虢上卿請放心!”趙叔帶拱手道謝,大步邁入了華辰殿中。
姬宮湦斜倚在椅塌之上,身後隻披着薄薄一層長裙的女人正跪在他的身側爲他捶背、按摩,懷中女人則窩在椅塌之上,從桌面捏起水果送如姬宮湦的口中,他“啧啧”的嘗着味道,興之所至往往将懷中女子拉過,吻住香唇、一親芳澤。
台下輕歌曼舞,煙暈缭繞,好一派靡靡之風,令人困頓。
“大王,”趙叔帶拜谒行禮,大聲叫道,壓過了大殿之中的一切絲竹之音。
姬宮湦打了一個哈欠,眯着狹長的眼睛看着趙叔帶問道,“趙上卿?”他複又坐直了身子,揮了揮手,叫身邊的女人退下去,“趙上卿來的正好,快幫寡人看看,這幾位美人寡人該加封誰做嫔妃?”
“大王!”趙叔帶皺了皺眉頭,“如今齊國戰事告警,懇請大王重開朝堂與衆臣議事。”
“戰事?”姬宮湦重複了一遍這二字,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将桌上的一盤水果扔到了台階之下,盤子落在趙叔帶面前,他不得不朝後退了兩步才避開這攻擊,姬宮湦斂起了神色,用生硬的聲音問道,“戰事不是由你們這些人把持着,何時輪到寡人說話了!齊伯不是自诩能率兵統戰嗎?叫他去,關寡人屁事?趙上卿若是沒有别的事情,就少來掃了寡人的雅興……”
“大王!”趙叔帶面色十分難看,“請大王三思!”
“三思個屁!”趙叔帶一字一頓的說道,看了一眼虢石父,“虢上卿,你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什麽人都能放進來見寡人嗎?耽誤寡人的時間!”
“是!”虢石父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伸出手看着趙叔帶說道,“趙上卿請吧?”
“大王,如果您今日不上朝聽政,隻怕是他日東夷大軍就會踩進……”趙叔帶仍舊堅持上奏,姬宮湦又将桌面上的一個石盤扔了下來,看着趙叔帶一字一頓的說道,“滾!不要叫我再說一遍!”
趙叔帶看着台上的姬宮湦,姬宮湦閉目喘息。對峙良久,沒有結果,趙叔帶隻能轉身拂袖朝着門外走去,快步的走下台階。這消息不胫而走,傳遍了整個鎬京城,瓊台殿的悉人無不在議論大王的此番作爲,廿七看着褒姒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大王這是爲哪般啊?”
“鄭夫人驕橫、秦夫人霸道、魏夫人婦人之見、申後又不懂大王心思,不去找别的女人,難道要對着他們幾人不可?”褒姒回道,心中惴惴不安,眉頭緊縮在一處,那日見了秦伯之後姬宮湦便如此作爲,這是個姿态,他是要殺秦伯。
如若當真如此,天下必将大亂,秦*心渙散乃是犬戎入主中原的大好時機,若是姬宮湦在此刻動手,整個大周東臨東夷禍患、西有犬戎威脅,整個南面又有南蠻虎視眈眈……若是三者一同進攻,大周将會猝不及防,無法應對。褒姒深吸一口氣,隻希望大王能夠冷靜下來,對秦伯一忍再忍。
“便是……便是如此,”廿七沒想到褒姒會說出這番話,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接茬,最後也隻得說道,“便是如此,大王還是可以來尋找娘娘,何必要讓虢石父進獻美女在華辰殿上尋歡作樂呢?”
“我不也是虢石父進獻而來?”褒姒看着廿七平靜的說道。
“那不一樣,”廿七執意說道。
“沒什麽不一樣,一入宮,你便與後宮女子都一樣,有品級差别、有外戚差别、有容貌差别,除此之外,再無差别。大王隻怕是已對自己的後宮厭棄,我也是這後宮中的一員。”褒姒坐在窗邊,看着窗外荷塘出神的想着,瓊台殿内有一處前往外圍的密道,華辰殿中也必定有這樣一條密道。
“娘娘,娘娘……”有人匆匆跑了進來。
“何事如此着急?”廿七看着進來的人問道,“順了氣兒再說話。”
“申後娘娘來了,請娘娘去前殿一叙。”悉人說道,滿眼驚恐,如今這個時候申後造訪,可不是什麽好事兒,廿七撇了撇嘴,“看吧,到底還是有點人将自己看做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