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鄭伯友問出這句話,才猛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問了句廢話,廿七自小随着褒姒長大,褒姒是褒府家中嫡出長女的大小姐,褒珦也曾手捧着她,看做是掌上明珠,百般嬌慣,讀書識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哪裏會學策馬奔騰?
廿七搖了搖頭。
“那地方……不近。”鄭伯友很猶豫的說道,如今自己和廿七的關系不同往日,廿七和他說不到三句話就面色潮紅,這點他也注意到了,因爲姬宮湦的從中做媒叫如今兩人的關系有些尴尬,再加之之前廿七那雙通透而犀利的眼神,将鄭伯友的心思洞察的一清二楚,這番婚配才顯得越發的尴尬了。
廿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心想死就死吧,沒什麽能比褒姒更加重要的了,長舒了口氣,幾乎是閉着眼說的,“鄭司徒若是不介意,便……和我同乘一匹馬吧?”
“隻好這樣了,”鄭伯友平靜的說道,廿七先睜開了一隻眼睛打量着面前的鄭伯友,她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了,接着她又睜開了另一隻眼睛,拽了拽自己的衣裙下擺,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正了正顔色,裝作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那就……有勞鄭司徒了。”
鄭司徒跨上馬背,伸出手看着廿七。
廿七咽了一口唾沫,在衣裙上擦了擦自己手中的汗水,然後才将手遞了過去,鄭司徒說道,“你側身坐着。”
“是!”廿七隻覺得自己被猛地一拽,已經坐到了馬背之上,她側身坐着,鄭伯友則竭力的與她保持了一段距離,然後雙腿夾着馬肚子朝前跑去,一路上他的速度不敢太快,怕前面坐的廿七摔下馬去,走的十分謹慎。廿七明明已經十分着急了,卻也不敢催促鄭伯友,心中像是打破了一面鼓,咚咚咚咚響個不停。
鄭伯友策馬一路追到了山澗,在茅草屋中看見有人來過的痕迹,弓箭從牆上摘下,箭筒則不知去向,他目光微沉打量了半晌之後轉向廿七說道,“好像有人來過?”他指着面前上裝的那個架子,“應該是取走了弓箭。”
“這裏是大王的屋子?”廿七問道。
鄭伯友搖了搖頭,這點他無法斷言,隻能出言安慰道,“如果是大王的屋子,那麽他們的确是來過,并且到現在爲止應該還沒有回去!”
“一定是出事了!”廿七一手砸着另一隻手的掌心,在空曠的屋子裏發出“啪啪”的聲響,來回的踱步,“夜裏在山中過夜很危險的,大少爺說山中有狼,不會是遇見狼群了吧?”她急的幾乎要哭了出來,腦子裏充斥着各種不好的想法,“再或者有人洞悉了大王的去向,派人在這裏刺殺他?”
“你别忘壞處去想了,”鄭伯友看着廿七勸慰道,“一定隻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廿七點着頭,“那就還在這附近,我們要趕緊去找找啊!”她拉着鄭伯友的衣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企圖從他的身上尋找一絲慰藉,鄭伯友點了點頭,帶着廿七從屋子裏出來,四處搜尋,在不遠處發現了一灘血迹,廿七大叫了起來,看着血迹幾乎要暈厥過去。
鄭伯友蹲下,用手指蘸起來仔細的聞了聞,再看看一旁掉落的箭矢,“這不是人的血,應該隻是大王斬殺了什麽獵物。”
廿七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胸脯,“還好還好!”
“說明他們來過這裏,再往後找找看?”鄭伯友說道,廿七點了點頭,腦海中一片空白,隻能機械的附和着,她已經無法思考了,鄭伯友走在前面跨越林中的灌木,忽然停頓住了自己的身體,這叫廿七猛地撞到了他的背上,揉着鼻子仰頭看着鄭伯友問道,“怎麽了?”
“這是娘娘的,”鄭伯友彎下腰撿起了一條黑色的布條,上面還有少許的金線,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東西,轉而看向廿七,廿七捂住自己的嘴,不停的搖着頭,姬宮湦和褒姒在叢林中失蹤,剛才發現血迹,現在又找到了破碎的衣服,“娘娘一定是出事兒了,我就知道應該看着她的,你看,我說我們應該昨晚來找的,現在什麽都晚了,什麽都晚了。”她歇斯底裏的大喊,雙手抱住自己的頭不停的哭泣。
“也許隻是被勾住,挂下來的?”鄭伯友勸慰道。
“不是的,”廿七哭着搖搖頭,“挂到怎麽可能會這麽狼狽,”她指着地上的這些絲線和碎布問道,“沒有娘娘我怎麽辦?”她使勁兒的拉扯着鄭伯友的胳膊,“娘娘不能出事的,沒有她我也活不下去了!”
“夠了!”鄭伯友一聲大喝,喝止住了廿七的哭泣,她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面容冷峻,面色比起自己的也好不到哪裏去,隻是片刻的安靜之後又換回了嚎啕大哭,鄭伯友一把拉過廿七将她緊緊的抱在了懷中,“娘娘不會出事的,她自有上天庇佑,大王更不可能出事,他武功了得,絕不會困在荒郊野嶺,沒有見到他們之前我們絕對不能亂。”
廿七在鄭伯友的懷中點頭,他伸手拍着她的頭,一種暖心的依靠從廿七的心中流淌開來,慢慢的侵蝕着她原本就不算堅強的心,鄭伯友将她推開了一些距離看着滿面淚痕的廿七,“堅強點,娘娘那麽多大風大浪都熬過來了,一定會沒事兒的。”
“嗯,”廿七點了點頭,深深的吸了口氣。
“走,”鄭伯友命令道,扶住廿七的手從她的肩膀滑到了她的手邊,拉住她的手便帶着她繼續朝前搜尋,一定要找到姬宮湦和褒姒的下落,廿七走了幾步開始大聲的呼喊,“娘娘……娘娘……娘娘……”
“大王,”鄭伯友也跟随着廿七喊了起來,如果兩個人隻是被困住,那麽一定會發出應答的,抱着這樣的心思,他們不斷的向前搜尋。
褒姒躺在姬宮湦的身上用自己的長裙輕輕蓋住了自己的身體,他們肌膚相親,此刻已經渾身無力,滿面都是汗水,褒姒仰起頭看着姬宮湦說道,“好渴。”
“剛才不見你說渴?”姬宮湦捏了捏褒姒的面頰,“此刻渴也隻好挨着了。”
褒姒輕輕的笑了笑,換了個姿勢繼續靠着,眼看着天色從白晝又陷入了漆黑,他們不知道多少次盡享魚水之歡,可以肆無忌憚的在這個無人的地方釋放與攫取,一解多年來積壓在心頭不甘與痛楚,直到精疲力竭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力氣,兩人才終于結束,彼此緊緊相擁,他們已經累得連衣服都無暇去穿戴整齊,隻能淩亂的蓋在身上,似乎都抱着必死的信念。
姬宮湦盯着褒姒良久,“你笑起來很好看。”
褒姒仰起頭看着姬宮湦輕輕的抿了抿唇,算作是回以一個笑容了。
“平時很少見你笑,”姬宮湦說道,健碩的手臂挽住了褒姒纖瘦的身軀。
“因爲沒什麽可以開心的事情,”褒姒說道,“五歲那年我娘死後,我受盡主母欺淩趴在墳前哭,我爹告訴我眼淚要吞到肚子裏去,别告訴别人你有多軟弱。從那時候起,我就再也沒有笑過,沒什麽值得哭就意味着也沒什麽事兒值得笑。”
“上次在寝宮裏,寡人寵幸桑珠,你和廿七在那裏撕碎所有的床單,你也笑了。”姬宮湦回憶道,褒姒點了點頭,“嗯,因爲我生氣,所以笑了。”
“好奇怪的解釋,”姬宮湦說道。
“喜怒哀樂,”褒姒想了想點點頭,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很奇怪的邏輯,她盡力的想要解釋清楚,“都值得高興,不喜、不怒、不哀、不樂,人生就會像行屍走肉那般,活着也如同已經死去,我一直那麽活着,入了這宮,你說向左我就向左,你說向右我就向右,我以爲自己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不在乎榮華富貴、不在乎盛極榮寵、不在乎大王你這個人是不是将我放在心上,可是……你寵幸桑珠的時候,我生氣了,好生氣,所以就笑了,才發現自己其實隻是一個很普通、很卑微的女人。”
“那你還讓我封桑珠爲嫔妃?”姬宮湦吻着褒姒的額頭問道。
“不然,我又怎麽活下來?”褒姒看着姬宮湦反問道,“你隻有封了她做嫔妃,鄭夫人才會插手這件事情,我才能借鄭夫人的手除掉桑珠,叫大臣們對我挑不出任何毛病。”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很遠很遠,然後才用淡淡的口吻問道,“如果這趟我們有幸死裏逃生,大王一定急于去顯德殿看看鄭夫人和孩子是否平安無事吧?是我利用她在先,便是她怎樣苛責我,我也無話好說。”
“我……”姬宮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離開這裏,想将事情和褒姒說清楚,可是話一出口,褒姒就猛地坐直了身子仰頭看着天空,“有人?”
“什麽?”姬宮湦皺了皺眉頭。
“有人來了,”褒姒轉向姬宮湦,表情充滿了希冀,“你聽,是廿七……還有鄭司徒,他們在叫我們,他們在找我們!”她指着天井說道,帶着歡呼的表情看着姬宮湦,她拉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将整件衣服整理的妥妥當當,然後再幫姬宮湦穿好他的那件長袍。
這個時候廿七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辨了,就仿佛在頭頂傳來,褒姒用手擴成半圓形,仰頭朝着天井的方向大喊道,“廿七!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