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氣喘籲籲,肺都要從嗓子裏吐出來的一種鑽心的疼蔓延開來,她卻緊咬着牙關随着姬宮湦的步子朝前沖着,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樣的逃亡有沒有一個盡頭,在絕望之中的褒姒一個步子踏偏,整個人瞬間失去了重心,朝着一邊掉落,發出一聲尖叫,然後沉沉的墜入了深淵之中。
姬宮湦想要拉住褒姒,卻沒來得及,整個人也跟着褒姒一起掉落到深坑之中,好在這個坑不算太深,有兩個人的高度,跌落到地幾乎沒有傷到他,隻是褒姒原本有過舊傷的腳踝在着地的一瞬,承受不住這個力道,又扭了一下,“啊……”她輕微的叫了出來。
姬宮湦扶住褒姒,看着他問道,“怎麽了?又傷到腳了?”
褒姒點了點頭,擡起一隻腿用手捏了捏腳踝,一碰便鑽心的疼,“怎麽辦?現在怎麽出去?”
“沒關系,咱們出不去,狼群也不會進來。”姬宮湦仰頭看着上面漆黑的天色說道。
“如果沒人發現我們就會餓死在這裏了,”褒姒說道,她滿頭大汗,十分焦急,單腿支撐着自己站立,手扶住了姬宮湦,企圖尋找個辦法從這裏出去,她摸着這個深坑的石壁看着姬宮湦問道,“你能出去嗎?”
姬宮湦搖了搖頭,“這個深坑隻怕是有獵戶做的陷阱,大概是用來獵殺獵物的。”
“他們還真是賺大了,”褒姒看着姬宮湦點了點頭,愁眉不展,“都是我不好,該看着腳下的路。”
“看着也沒用,”姬宮湦聳了聳肩,拉着褒姒坐了下來,“别着急了,既然是獵戶做的陷阱,他們總要定期來看看有沒有獵物掉進來,等一等就能獲救了。”
“要是獵戶死了呢?”褒姒轉向姬宮湦帶着十分不确定的口吻問道。
“那就……”姬宮湦說了兩個字忽然笑了出來,像是發現了什麽非常可笑的事情,笑得不可遏制,褒姒戳了一下姬宮湦的肋骨,“大王在笑什麽?”
“笑我們剛剛從狼口逃生,如今又落入陷阱,若是真死在這裏,倒也是生得平庸,死的傳奇!”姬宮湦點了點頭,伸出手攬住了褒姒的肩膀,“也好,生沒有值得讓人傳誦千古的美名,至少死能叫後人一直嘲笑下去。”他這話說的有些自嘲,若是就這麽死了,褒姒知道姬宮湦心中的不甘。
“會出去的。”褒姒違心的說道。
“不重要……”姬宮湦靠在深坑的石壁之上,懷中攬着褒姒看着天上的星空,“徹底沒人煩寡人了,”他這話帶着些尾音,語氣中透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就像是在和上天置氣,怒斥這不公的命運,剛剛有所起色的周朝統治會随着姬宮湦的失蹤與消亡而在此走向亂世,從此永無甯日。
年紀尚小的宜臼必定會請申侯作爲輔政大臣,而事實上,申侯作爲諸侯的手腕遠遠遜色于秦伯、楚侯、齊伯……申國也不過是彈丸之地,憑借着申後的地位殘存至今。宜臼沒有城府、沒有謀略,申侯又自恃朝中諸侯派的支持而妄自尊大,從此以後的大周王朝必将成爲一盤散沙,中央與朝廷形同虛設,看似是周朝,實則爲強國之争,陷入幾百年的弱肉強食、中原逐鹿的時代。
褒姒從姬宮湦的懷中掙脫,站起身來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石壁邊上,拉着叢生的荊棘和茅草,轉過頭看着姬宮湦說道,“一定有辦法出去的,你身上還有箭,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一條好用的草繩?這樣就能爬出去了。”
姬宮湦看着褒姒十分愧疚的表情,也不想掃了她的興,但是這個坑裏的東西實在太少,能用的工具一眼就看的出來,這裏本就是爲了讓陷入陷阱的獵物難以逃脫,又怎麽可能再畫蛇添足的往裏扔些合用的工具?
最後,連褒姒也放棄了尋找,一身疲憊的癱軟在姬宮湦的懷中,姬宮湦将褒姒緊了緊,在她的耳畔說道,“睡一會兒吧?很快天就亮了,齊伯與秦伯之争還沒算完,寡人告訴你舅舅明天傍晚之前我一定能趕回去,他要是看不見寡人,就一定會出來尋找的。如今齊*情緊急,容不得耽擱。”他寬慰着褒姒也寬慰着他自己,事實上,趙叔帶并不知道他确切的去向,他隻是說要去散散心。
“鄭啓之一路攻城略地不是很順利嗎?”褒姒問道。
“怎麽可能?”姬宮湦冷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打仗不是兒戲,随時可能要了一個人的命,要算計的地方太多、要謀略的地方太多,鄭啓之不過是去了齊國一個多月而已,他到現在根本連地形和齊國與東夷的關系還沒有摸清,指望他用如此之師,大敗東夷,退敵百餘裏,怎麽可能呢?”
“是大王向齊伯謊報?”褒姒問道。
“一定要拖住他!”姬宮湦說道,“最遲也隻是拖到這一二日了,宮裏會爲難齊伯今年的歲貢數目,大概會強留他幾日做出解釋。”
“如此一來,大王就會和齊伯撕破了臉面?”褒姒問道。
“無礙,此事交給虢石父去做就最好,”姬宮湦淡淡的說道。
“虢石父也是你手中的一顆棋?”褒姒問道。
“不是,他不過是用來和諸侯抗衡的權貴勢力,”姬宮湦說道,語氣中有些無奈,褒姒到現在也沒有真正摸透姬宮湦的抱負到底是一副怎樣的藍圖,隻是從他的用人和運籌之中看得出,他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謹慎,并且用一種狂放、暴虐的假象将真正的自己深藏起來,而又随時做好了周朝覆滅的準備。
他要做什麽?
褒姒的眉頭微皺,“大王又爲何将我推上風口浪尖?”
姬宮湦已經發出了均勻的鼾聲,陷入了沉睡當中,他沒能再回答褒姒的問題,隻是抱着她的手又緊了一些,像是很害怕她會在他睡夢中消失不見一樣,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呼吸打在了她的脖頸之上,如此近的距離她還是頭一遭感受到,就仿佛這世界隻剩下他們兩人而已,明天會是怎樣的,誰也無法預計。
第二日正午,廿七急的在瓊台殿中來回踱步,褒姒與姬宮湦自昨晚失蹤後就不知去向了,她想去太宰宮向趙叔帶說明此事,太宰宮如今實在是政務繁忙,根本無暇應酬廿七這等小小的悉人,去了幾次,太宰宮的人都将廿七擋了回去,雖然知道如今廿七身份貴重,隻是此刻便是申後前來,也隻怕是折返而已。
廿七折回瓊台殿想起前一日鄭伯友對自己的囑咐,若是姬宮湦和褒姒第二日還沒有出現便前往司徒府找他。廿七叫了瓊台殿中的悉人過來吩咐道,“你去司徒府将鄭司徒叫來!”
“是,廿七姐姐。”悉人說道,轉身就朝着殿外走,走到門口又被廿七叫住,“你站住!”
悉人轉向廿七不解的看着她。
“我還是自己去一趟吧,不能耽擱了,”廿七一隻手不停的在另一隻手心中捶打,腳下的碎步邁的越來越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司徒府的方向趕過去,起先是走,後來幹脆變成了撒足狂奔,到了司徒府上的時候,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了,扶着門口的石柱不停的喘氣,拍打着門環。
鄭伯友聽見急促的敲門聲,心中立時覺得不好,站起身朝着門外走去,拉開了笨重的紅門,“廿七?”
廿七喘着氣點着頭。
“娘娘和大王還沒有回來?”鄭伯友立刻就問道,昨晚還對此事沒有上心的鄭伯友此刻忽然覺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好了。
廿七點了點頭,拍着自己的胸口,順了順氣,“我差人去打聽了一圈,昨夜大王好像騎馬從東門出去一路向西走了,怎麽說今天白天也該回來了,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宮裏的大小官員都已經忙的一塌糊塗了,大王不該在這種時候……”她說罷鼓起了腮幫,要說别人不會在這個時候添亂倒是有可能,可是姬宮湦做事,從來不看别人臉色的,她隻好吐了口氣,“我擔心娘娘。”
“從東門出去?”鄭伯友看着東面的方面,又回想着騎馬這個行爲,隻怕是姬宮湦要去的地方不近,“可有去問問看上卿大人怎麽說?”
“你說趙公嗎?”廿七看着鄭伯友問道,“去過太宰宮了,但是被攔住不讓進,想去找找看虢上卿,他也拒之門外根本沒有給我機會。所以我隻好來找你了,我真是沒了主意,大王回來與否,我根本就不知道,但是娘娘肯定是沒有回來了,要是大王出門将娘娘扔在路旁,她該怎麽辦才好?”
廿七急的眼淚都快掉落了下來,在原地不停的跺腳。
“不會的,便是丢在了路旁,大王也會折回去把她找到的。”鄭伯友很違心的寬慰着廿七,“我們朝着東面去找找看,大王可能會去那邊的山裏狩獵,也許是帶着娘娘去狩獵了也說不定。”
“可是老爺說,狩獵這種事情不是女孩子該做的。”廿七看着鄭伯友說道,“大王怎麽會帶娘娘去做這種事情呢?”
“她已經不是女孩子了,”鄭伯友想起那日站在祭天大典天壇上,身着黑色金線長裙的褒姒,一臉肅穆,滿身威嚴,“她是一位足以與大王比肩的娘娘,更何況,大王也不是你家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