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被架上去的争執總算是能有個結果了,自從褒姒接下了這個差事,一連幾日,顯德殿的悉人都前往瓊台殿傳褒姒前去,廿七用褒姒正在休息的借口給打發了回去,顯德殿是大王居住的正殿,她以爲是大王傳召,便依着褒姒的想法給擋回去了。
卻不想,這悉人請不動褒姒也不知受到了什麽斥責,這一日就一直等到了傍晚時分褒姒準備動身,才請求進谏,廿七爲難得看了看殿中,褒姒則看了看門外的悉人。
“娘娘。”顯德殿的悉人看見褒姒行禮拜谒道。
褒姒又轉過頭看了看廿七,不明所以。
“是顯德殿的悉人,來過幾日了,說要傳見娘娘,您當時都在就寝,我便打發了回去。”廿七解釋道,褒姒微微點頭又看向了這位悉人,用目光質詢到底有什麽事情?
顯德殿的悉人回話,“請娘娘更奴才去一趟顯德殿。”
“回了,我沒時間。”褒姒揮了揮手,便朝着台階之下走去,然後吩咐廿七下次顯德殿的人再來都給回了,就說是自己的意思。
廿七看着褒姒試探性地問道,“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有何不好?”褒姒反問道。
“畢竟是大王差人來請您的,這麽回了有些生硬。”廿七擔心的說道。
褒姒卻搖了搖頭,“不是大王。”
“不是大王?”廿七驚訝的問道,思忖過後才想起如今的顯德殿已經不是大王一個人居住了,還有鄭夫人也在期間,被細心照料着,想起這茬廿七才恍然大悟,“鄭夫人找您可是爲了秋後算賬,将小産這筆賬算在了您的頭上?”
褒姒沒有說話,廿七便也不再問下去了,而是另起了一個話題,“娘娘爲何要幫那申後收拾殘局,非要守持齋戒,侍奉先祖啊?看着秦夫人和魏夫人争鬥,讓那申後晾着,和我們又有何幹系?”
“如此一來,事兒就少了。”褒姒說道。
廿七掩嘴笑了笑,“娘娘明明就不喜歡和這些女人應酬,偏偏要和大王賭氣去東宮拜谒,如今可是自讨苦吃了吧?”
行先祖的侍奉之禮,早晨東宮的晨谒則可以免除了,齋戒期間自然也不能被臨幸,一來二去幾位後宮的女人也不會再找褒姒的麻煩,能消停一日便是一日吧。
褒姒微微的搖搖頭,“權利和責任總是對等的,我做不了一個稱職的妖妃,就不能享受因此而豁免禮儀的權利。”
“你就是怕承大王的情1”廿七皺了皺鼻子,“娘娘此舉可是爲了避開大王的?如此一來,大王便不能要求您侍寝,若是逼急了,也能拿齋戒之事擋一擋,總歸是合乎禮數的!不然哪裏有嫔妃不能讓大王臨幸的道理?”
“你說是便是了。”褒姒也不再辯駁。
“娘娘,大王雖然有些不是,但始終待您不薄,您不能要求大王隻愛您一個,這是沒有的規矩。莫說是一朝君主,便是諸侯、大夫,能有幾人一生隻鍾情于一位女子的?那鄭夫人小産,大王也是氣到頭上了,如今他算是自食惡果,您也該體諒體諒他啊。”廿七說道,她的記性總是出奇的差,給了糖果總會忘記一個人的險惡,這也是褒姒會喜歡廿七的原因,因爲這樣她才更加不忍她在宮中這趟渾水中越陷越深。
“鄭夫人并沒有小産。”褒姒說道。
“啊?”廿七瞪大了眼睛看着褒姒,“怎麽會,明明就說是小産的啊,這消息可是從太宰宮的太醫院裏傳出來的,沒有人敢拿這種事情造假啊?”
“大王敢。”褒姒搖了搖頭。
廿七想了一陣才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所以大王是爲了保護鄭夫人,故意叫人這麽說的,然後又不放心,才将她接去了顯德殿?”
褒姒點了點頭。
“那您吃醋倒也是應該的。”廿七點了點頭,像是什麽都知道的模樣。
“我不是,”褒姒說道,話音未落,廿七就接上了話茬,“娘娘,您不要嘴硬了,您當真騙得過自己的心嗎?你摸摸自己的心,問一問,大王有些日子沒來了,您是不是一點都不在意,巴不得他永遠都不來,還是希望明日起大王就能趕緊出現?”
褒姒看了看廿七,沒有回答。
自從那日姬宮湦扔下了棋局離開之後就沒有回來過瓊台殿,這幾日有消息傳來,說是齊*隊越過與東夷的交界地,騷擾東夷邊境,甚至舉兵屠村,此事惹得東夷君主暴怒。
而齊伯已經前往鎬京準備進見與報備每年收成,進歲貢。趙叔帶離開齊國将鄭伯友的護衛隊留在了當地,他們截殺了準備将這個消息傳給齊伯的信使,先一步奏請了大王。
如今鎬京城人人皆知齊國危險,唯獨齊伯本人仍被蒙在鼓裏,要到抵達鎬京才能知曉,自瀕臨渤海之東行至鎬京城中,隻怕是要月餘日,屆時一切爲時已晚,塵埃落定!齊國與東夷的盟友關系就會因此而遭到破壞,姬宮湦更是有理由利用這次東夷舉兵一舉蕩平他們。
他日此事若是敗露,也是鄭國與齊國之間的糾紛,周王室也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居中調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此事的敗露,隻怕也是遲早,隻看是不是有這樣一位有心人故意推波助瀾?
先祖牌位的大殿前,遠遠看去有人伫立在門外,灰黑的長衫、獨立的人影,雖然看不清楚五官樣貌,但還是能夠從輪廓辨認得出是這是大王。褒姒沒有加快腳步也沒有慢下來,隻是慢慢的走到了姬宮湦的近前,和往日一般作揖行禮,拜谒大王。
“你回去吧!”姬宮湦看着廿七吩咐道。
廿七偷偷的看了看褒姒,得到褒姒颔首緻意之後,她才向姬宮湦行禮作揖說道,“是,大王。”然後轉身朝着瓊台殿走去,時不時的總是要回首看一眼身後的褒姒,十分放心不下。
姬宮湦打發走了廿七之後并沒有急于開口說話,而是皺在了褒姒的前面踏入了殿内。
自周文王姬昌而後十幾位先祖靈牌一一供奉在大殿之中,屋堂内光暈昏暗,陰風恻恻,總不像是個尋常地方,這裏陰氣逼人,常人都會繞道而行,褒姒偏偏要迎上來,姬宮湦背對着她說道,“你大病初愈,根本不該應了這份差事的。”
褒姒換掉了燒的差不多的香,将還未拆封的香整理好,每個牌位前供奉三支,她正在依次點上,用着随意的口氣問道,“齊國的消息傳來,說是齊*隊尋釁滋事,與東夷陷入戰局,隻怕大王最近該是很忙。”
“是忙,”姬宮湦說道,坐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隻是用一隻腿支撐着全身上下的力度,手裏不知何時捏着一張翠綠狹長的葉子,正低着頭專心緻志的折着什麽。
“還來這裏?”褒姒問道。
“嗯,”姬宮湦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裏的東西上,褒姒也不再接話,殿中便陷入了一團沉默當中,隻有褒姒來回走動的聲音,香火燃燒、香灰掉落的輕微響動,很久之後姬宮湦才看着褒姒說了一句,“過來?”
褒姒看了看姬宮湦,走了過去。
姬宮湦拉起褒姒的手,将剛剛折好的東西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使用嫩葉和老葉編制的黃綠相間的手镯十分精巧,她不知道他居然還有這個手藝。姬宮湦盯着褒姒纖弱而白皙的手腕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企圖将面部的表情全部都遮掩起來。
褒姒仰起頭看着姬宮湦,她覺得自己的心有種被人撓的很癢的感覺,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充斥着自己那顆淺淺的心,随時都要溢滿出來,“謝大王。”這份上次大概比過往他給的每一份都更重。
“鄭夫人叫你,你就去看看,”姬宮湦開口囑咐道,“如果是說之前小産的事情,說實話就可以了。如果是說點别的,就順着她的意思吧?”
“我将前來傳話的悉人拒之門外也是不想和鄭夫人有些沖突,言語不和對胎兒總歸是會有影響的,她大概看着我就生氣,認定了我便是謀害她腹中胎兒的蛇蠍心腸之輩,”褒姒搖了搖頭,“便是一位避讓,隻怕也難順鄭夫人的氣,這可就難辦了。”
姬宮湦沒有說話,他了解鄭夫人的脾氣。
“那可怎麽辦?”褒姒看着姬宮湦問道,“若是鄭夫人不滿意我,是不是要将我殺了順順她的氣兒,才好讓那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她緊盯着姬宮湦的眸子問道,“我爲什麽要看着她的孩子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