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的宮,燈火通明。
編鍾聲與流觞曲水的潺潺聲交織纏繞,遮住了這一日大周後宮與往日的不同。泛着寒光的銅甲從城門口一直穿行到深宮大院,停在周王偏殿門前,這一路上竟如入無人之境,其後更是跟着一整隊的人馬。
“請大王上朝。”有人在門口呼喊。
“請大王上朝。”有人在門口高聲呼喊。
“請大王上朝。”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響,穿透了整間偏殿。
屋子裏的聲樂戛然而止,觥籌交錯的靡靡之音消失殆盡,袒胸斜倚在殿内龍椅之上的姬宮湦眯着眼,疲憊的問了句,“什麽人?”他的身下是個衣物幾乎被褪到一絲不挂的女人,帶着極度妖豔的神情,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在他的胸口來回的撫摸。
姬宮湦的膚色白皙,像是久不見陽光的鬼魅之态;他的唇薄眼長,是書中最爲薄幸的寡情之人;他的聲輕氣沉,雖沒有不怒自威的磅礴氣勢,卻也能讓人不寒而栗。
這就是這個國家年輕的君王,在位三年,無政績、無功德、無作爲,整日花天酒地,沉溺于虢石父進貢的各地美女,他上榻可七日不下,亦常常于花叢中夜露。
三年前岐山地震,因周武王姬發西出岐山,地震乃不祥之兆,數位大臣聯名進谏,斥責周王昏庸無度、天降異象乃是上天發出的警示,請求周王姬宮湦(shēng)勤于朝政、治理山河……姬宮湦在朝堂發威,貶去進谏之人官爵,推入大牢中,三年内不曾釋放一人。
群臣之中便有褒姒的父親——褒珦(xiǎng)。
這一怒,堵了周朝言路三年之久,上卿虢石父把持朝政、閉塞視聽,天下名爲姬姓,實爲虢石父穩坐當中。此番夜入深宮,便是王後娘娘的父親申侯與托孤大臣召集了一班舊部進宮,逼姬宮湦重開朝堂,重掌政務。
“啓……啓禀大王,”門口的悉人回話,“是申侯。”
這一兩年,因着申後這層關系,申侯與姬宮湦的關系日漸緊張,申後的失寵叫申侯的權位也不如先王在世之時,在周朝舊部之中尚算有幾分餘威,卻在周王新寵之前已無半分顔面。
“何事?”姬宮湦靠在椅塌的皮絨之上,皺着眉頭閉眼問道。
“是來請大王上朝的,”悉人的語氣低了下去,垂首站在門口回話,這話聽來有些費勁,像是被風吹了一陣才吹到姬宮湦的耳畔一般,他許久才問了一句,“此刻已是何時?”
“子時已過。”悉人回道。
“上朝不看時間,就是爲人臣子的本分嗎?”姬宮湦怒吼一聲,悉人連退兩步跌坐在門口,聲音顫抖的說,“申……申侯說,若是大王不肯上朝,他們便在門外長跪不起。”
“好一個長跪不起!”姬宮湦從自己的椅子上站起來,甩開了黑色的長袖,他揮了揮手,司徒祭公便指揮侍樂的女悉碎步低頭離開宮殿,而後莺莺燕燕的進獻美人也随之離去,那個躺在椅塌之上的半裸女人倉皇間穿戴整齊,低頭退出了偏殿。
最後整個殿内隻剩下了周王與侍立的悉人,他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氣,轉身坐到了自己的椅塌上,一隻腿踩在這椅子邊沿,忍着胸口的怒火,向門口的悉人擡了擡手,“宣……”
笨重的偏殿正門緩緩開啓,漆黑的人群魚貫而入,瞬間充斥着殿前的空地,群臣下跪,低沉的嗓音高呼“吾王萬歲……”這聲調之中毫無對一國之主的敬畏之心。
悉人站在大殿一端、周王椅塌之下的台階上,高聲喧嚷,“有事出班,無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