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種平遠而言,這次的進京勤王,隻能說是一地雞毛。
先是齊英宗不聽他和李伯溪的建議,強令西軍襲營,搞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于是,萬餘人的襲迎部隊被金人埋伏,當即崩潰。
而後,齊英宗将這場大敗的責任全都推到了主戰派的李伯溪身上,然後又要讓使者拿着割讓太原等三鎮的诏書到金營謝罪。
好在百姓群情激奮,李伯溪官複原職。
但金人已經拿到了割讓三鎮的诏書,眼見京師久攻不下,也打算撤兵了。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當今皇帝竟然緊接着就想把割讓太原等三鎮的诏書給吞回去。
竟然朝令夕改到如此地步,也算是挑戰一個正常人的底線了。
在種平遠以及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看來,這割讓三鎮的诏書本來就沒必要給金人。畢竟金人又根本無法入城,隻是西軍的萬餘人襲營失敗而已,有什麽關系?
但這位恐金症嚴重的皇帝,竟然因爲害怕金人的興師問罪,而主動給出了割讓三鎮的诏書,希望金人能退兵。
金人确實退兵了,但其實卻跟這诏書關系不大。換言之,得到了齊朝皇帝從法理上割讓三鎮的诏書,對金人來說也算是個意外之喜。
那麽爲什麽齊英宗緊接着就後悔了呢?
一方面是因爲金人這麽快的撤兵,讓他事後回過味來,有點上當受騙的意思;而更重要的原因則在于,太上皇齊惠宗開始刷存在感了。
其實從最開始齊惠宗禅位之後到了南方還在想方設法地滞留勤王軍、保留自己的影響力就能看出來,齊惠宗此舉,明顯是不想承擔當皇帝的責任,卻想繼續享有當皇帝的權力。
而金人退兵之後,齊惠宗越發活躍起來,甚至有了要回到京師的打算。
雖然沒人知道這位太上皇到底是怎麽想的,但繼續活躍在權力中心或許是一種可能,看到自己的兒子如此不争氣、想自己上去操作一番,也有可能。
總之,在太上皇如此的行爲過後,齊英宗慌了。
因爲已經有傳言,說太上皇想要在鎮江複辟。
齊英宗已經意識到,自己割讓三鎮的诏書會嚴重損害自己統治的合法性,所以對此他更加的後悔。
而這也讓兩位皇帝的政治鬥争,開始變得愈演愈烈。
……
對于種平遠來說,他在京城與李伯溪組織城防,也經過了幾次的起落。
被任用,被罷免,再被任用……
金人來來去去,種平遠這位此時在京師的最高西軍統帥,也在各種職位上左右橫跳。
但最終,随着金兵的退卻,種平遠接下來的使命逐漸明晰。
他要去解太原之圍。
東路的金兵退去之後,與西路軍合兵一處,準備一起攻克堅城太原。而太原城此時已經堅持了數月,再不救援,随時都有可能被攻破。
臨行之前,種平遠向朝廷提出建議,希望能夠整頓黃河防線,防備金兵再來。
而這樣的建議,竟然被拒絕了。
朝中的回複是:大敵剛退,不宜勞師以示弱。
即便種平遠統兵多年,也實在是無法想象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腦回路。
隻是他也沒有任何的辦法。别說是他,就算是此時郓王親至,也很難對朝中的事情插手。
畢竟此時正是齊惠宗與齊英宗這兩位皇帝鬥得不可開交之際,整個齊朝權力中樞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政治漩渦,任何正确的建議進入這個漩渦之中,都隻會被裹挾着往難以理解的方向扭曲。
于是,種平遠隻能被迫帶着奔波忙碌的西軍,倉促進攻。
這個決定,在事後看來同樣是不可理喻的。
早在金兵剛剛退卻的時候,李伯溪就建議說應該趁着金兵渡過黃河的時候乘勝追擊,被否決了。
可此時,金人的東西路軍已經合兵一處,屯兵在太原之下。
西軍貿然進軍,這一路上随時都有可能遭遇金人的埋伏。
西軍的勝算本就不高,此時在敵人以逸待勞之下,勝算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其實,西軍若是慢一點進軍,也沒什麽關系。
因爲此時的天氣已經逐漸開始炎熱,金兵久攻太原不下,士氣已經不再高漲,甚至主帥已經開始避暑了。太原城已經被圍了幾個月,多圍個十幾天,未必就會城破。
如果種平遠帶領的西軍走慢一點,來到太原城下與金人步步爲營地對峙,或者在一些小規模的戰鬥中打出優勢,或許金人自然就會知難而退,太原之圍自解。
然而,不論是朝廷中的皇帝還是主戰派的官員,都催促甚急。
皇帝催促可以理解,畢竟他想把割讓三鎮的诏書再吞回來,保住太原。太原對他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統治的政治根基。
可主戰派難道不知兵事嗎?
當然是知道的,可此時他們也沒有什麽太好的選擇。因爲此時的朝堂,已經幾乎沒有了主戰派的立足空間。
金人兩路軍隊勢如破竹,齊朝軍隊屢戰屢敗,甚至就連西軍襲營也都失敗了。
而這些失敗,讓皇帝把鍋全都扣在了主戰派的頭上,開始了不斷的打壓和排擠。就連李伯溪這樣的能臣都被反複打壓,靠着京師的民意洶洶才保住官位,更何況是其他的主戰派?
所以,主戰派想要在這個已經變成巨大漩渦的朝堂中生存下去,就必須要有一場巨大的勝利。
他們希望盡快收複太原,用一場大勝來證明自己。
種平遠在諸多意志的裹挾之下,最終以一種絕望的心态孤注一擲。他從平定縣城路過,走榆次、壽春一線,而這正是樊存、趙海平等玩家扮演武卒身份時所駐紮的那個軍事小鎮。
而最終,由于種平遠的冒進,辎重沒有跟上,他所帶領的西軍實際上沒有經曆一場轟轟烈烈的戰鬥,就以一種令人扼腕歎息的方式收場。
辎重裏不隻有糧草,還有犒賞三軍的賞錢和各種财物。
這些精銳的西軍士兵忍饑挨餓,而原本要賞賜他們的财物也不見蹤影,于是,“賞赉不及,皆怨憤散去”。而原本約定好的援軍卻因爲畏敵如虎而未能即使進入既定攻擊位置,導緻種平遠被金人擊潰,力戰而死。
而自此之後,太原城也最終陷落。
于是,齊朝在一番腦溢血的操作之後,得到了最差的結果:皇帝簽署诏書明确了割讓太原三鎮,但緊接着又食言出兵給了金人再度興師問罪的借口,最終不僅太原沒有保下來,還連帶着種平遠和這一支精銳西軍全軍覆沒。
可以說是但凡能做錯一個選擇,也不至于鬧到這般田地。
……
而此時的種平遠,正走在前往太原城的路上。
此時的他對于自己未來的命運或許還沒有一個非常清晰的認知,但也已經感覺出來,此行多半是兇多吉少。
但那又如何呢?
在這個朝廷中,本來就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壽陽、榆次。
在之前第一階段的副本中,樊存所扮演的那名将官在這條線上反複偵查,立下了功勳。
而現在,種平遠所帶領的西軍,也終于來到了這裏。
此地距離太原城已經不過百裏,但這百裏的路程,卻已經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金兵已經開始不斷展開突襲,而西軍在這個過程中的戰果,是五戰三勝。
這固然說明西軍的戰鬥力确實不俗,遠非那些一觸即潰的廂軍可比,但在如此的戰績之後,卻有着巨大的隐患。
金人雖然敗了三次,但都是主動退卻,沒有傷及根本。而反觀西軍這邊,不僅人困馬乏,而且糧草辎重也不足,甚至不能賞賜奮勇殺敵的士卒,這些士兵之中,已經是怨聲載道。
而種平遠很清楚,他還沒有完成救援太原城的任務,此時如果停下來,等于是一切皆休。
他還要強撐着繼續往前,到太原城下……
但這樣的強撐,又能持續多久?
終于,金兵再度來襲。
而這次,來的并非試探的小股部隊,而是金人的一支主力。帶領他們的,是日後以軍功被封爲國公的一位金國将領中的超新星,而他在齊朝打出名聲的第一個祭品,就是種平遠。
正如在真實的曆史中,名将劉法死于察哥之手,種平遠的命運,本來也該像劉法一樣,不是輸給軍事指揮的技巧,而是輸在各種其他的方面。
然而就在軍隊嘩變在即的時候,突然有人興奮地大喊:“援兵到了!”
種平遠既驚訝又不敢相信,他看向遠處金人的軍陣,發現竟然爆發出一陣騷亂。
而緊接着,原本已經準備對種平遠發動總攻的這支金人精銳,竟然一番大戰之後,就倉皇退去。
種平遠有些意外,難道是,約定好的援軍及時趕到?
但仔細一想又不太可能。
因爲他很清楚這些齊朝軍隊的德性,負責支援他的姚古軍本身戰鬥力就很一般,如期趕到指定地點甚至主動攻擊金兵,這怎麽想都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情。
種平遠猜測沒錯,來的并不是齊朝原本派遣的援軍。
在原本的曆史中,負責支援他的姚古軍并未及時趕到指定位置。金兵擊潰種平遠所部之後,又乘勝追擊姚古,一戰擊潰。
而在這個曆史切片中,姚古軍同樣沒有趕到。來的,卻是郓王殿下帶領的西軍精銳!
駐紮在興慶府的這幾年中,樊存也沒什麽事情做,唯一的任務就是讓劉法給自己好好地整治西軍。
或許這支西軍目前在齊朝中是最能打的一支軍隊,但在盛太祖的眼中,卻還是差得太多了。
這樣一支軍隊,又如何能跟虎狼一般的金人相抗衡?
于是,樊存在盛太祖的場外指導下,通過劉法,将手中的西軍給好好地整頓了一番,并用攻滅西夏所獲得的各種錢糧珠寶,将其中的精銳整合起來,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上。
此時,兵練得差不多了,之前攢下來用于盛太祖場外援助的能量也用掉了不少。
樊存是該想着再去搞點新的能量給盛太祖續費了。
見到風塵仆仆趕來的郓王殿下和劉法,種平遠幾乎是熱淚盈眶。
他能夠明白當初劉法的心情了。
如果郓王殿下晚來一步,他的軍隊已經發生嘩變,這支精銳的西軍早就已經蕩然無存。而他自己,多半也會死于亂軍之中。
爲國捐軀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沒有意義,沒有價值。
而現在,郓王殿下避免了這一步。
劫後餘生、人困馬乏。種平遠所帶領的西軍在逃出生天之後,對于進攻太原,已經沒有太多的想法。
因爲他們都明白,這次是因爲郓王殿下的援兵來得及時,才僥幸逃過一劫。可若是再打下去,豈不還是死路一條?
打,且不說有幾成勝算,就連最基本的糧草辎重和賞賜之物都沒有,就算打勝了又有什麽意義?
上面的大人物立下軍功,出将入相,跟他們這些底層賣命的大頭兵又有什麽關系?
這一戰也打醒了種平遠,讓他知道,恐怕是無法救援太原了。
然而,郓王殿下卻搖了搖頭,對他說道:“将所有軍中将官集合起來,本王要跟這些将士們,說說心裏話。”
……
肅殺的戰場,還彌漫着未曾散去的血腥氣。
兩支西軍再度合兵一處,許多曾經認識的基層将官聚在一起,等候着郓王殿下的訓話。
對于那些曾經留守在西夏故地的西軍而言,此番出戰當然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們中的一小部分人或許還抱有建功立業的心思,但更多的人,僅僅是出于對這位郓王殿下和劉法将軍的信任。
可種平遠此時帶領的這些西軍,士氣已經是一落千丈。
因爲這幾個月中,他們從興慶府奔波到京師城下,見到了京師保衛戰中的種種怪現象,此時又被迫趕往大同,一番混戰之後,對這個朝廷的不滿已經到達了極點,連種平遠這位老将也都完全壓制不住了。
聽說郓王要訓話,大部分将官也隻能到場,但對于這場訓話的内容,他們卻并沒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郓王又不是神,難道還能改變這一切嗎?
隻是沒多久,這位郓王殿下已經騎着戰馬,來到衆人眼前的這一處高坡。
與幾年前出征西夏相比,這位郓王已經變得更像是一位武人了。
他的身材變得強壯結實,膚色也被曬成了古銅色,跟原本那個更像是儒雅讀書人的形象,有了很大的變化。
這是因爲樊存閑來無事也一直在嘗試着提升這幅身體的素質,這幾年的時間,還是有一些收獲的。
“種平遠!
“你作爲将領,賞罰不明,士卒浴血奮戰,你卻未能将賞賜他們的軍需辎重按時運抵戰場。
“自領二十軍棍!”
在衆目睽睽之下,種平遠二話沒說領了責罰,脫下铠甲被打了二十軍棍。
下手的士卒當然是收手了的,但看到這位主将也被打,許多原本對種平遠充滿怨氣的士卒,心中的怨氣也就逐漸消散了。
甚至開始體諒起種平遠的迫不得已。
“哎,種相公也是沒辦法啊,若不是朝廷一再催促,他又怎麽會犯了兵家大忌,貿然行軍。”
“是啊,糧草辎重的事情……我相信種相公并非那些亂加貪墨的将領。”
緊接着,郓王看向左右。
身邊人立刻會意,将幾個随軍的沉重的大箱子搬了過來。
箱子打開,裏面堆滿了各種金銀珠寶。
“種平遠!論功行賞,将前幾戰中該有的賞賜,全都加倍賞給士卒!”
種平遠手下的将官們開始将這些錢财和珠寶分發給連日奮戰的兵卒。
而這些兵卒的臉上,再一次有了動容的表情。
很快,幾個大箱子全都分發一空。
在得到了比平時更多的賞賜之後,這些士卒的心态也終于穩定下來,想要看看郓王殿下接下來還有什麽要說的。
隻見這位郓王殿下橫槍躍馬,聲音逐漸升高。
“将士們!
“我朝武人被壓制,已有百餘年了!
“我等本是戰場殺敵、保家衛國的好男兒,若是生在燕、楚、梁這些前朝,本該是攻城拔寨、建功立業、人人羨慕的鐵血軍人!
“可在本朝,庸臣誤國,卻将我等武人稱爲‘賊配軍’,臉上刺字,百般折辱,還要讓我等去直面金人的鐵騎!
“本王知道,你們心中有怨!
“本王知道,伱們不該爲齊朝屢戰屢敗而背上千古罵名!
“本王也知道,你們其實完全有打赢金人的實力,隻是因爲各方掣肘,因爲一幫膽怯庸臣的龃龉,才總是在戰場之外的地方,遭受緻命的失敗!
“本王也知道,你們此時不願意去太原,是因爲這一路上的大戰,已經徹底消磨了你們的耐心,讓你們覺得此戰打不赢,而即使打赢了,功勞也都與你們無關。
“但是!
“請大家好好想想,此時在太原城中的,也都是我們的手足兄弟、至愛親朋,也都是我們大齊的同胞子民!
“本王向你們承諾,救下太原後,所有士卒皆有賞賜,陣亡者,三倍撫恤送入家中!
“本王還向你們承諾,從今日開始,我朝武人将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你們都是我齊朝的利刃,不僅要保家衛國,還要開疆拓土!
“從今日起,将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庸官,能騎在我等将士們頭上!
“若是有庸官敢說一個不字……
“那本王就殺他全家,爲我等将士祭旗!”
郓王殿下的慷慨陳詞并無太多華麗的辭藻,這與他狀元的身份似乎并不相符。
但這些直白甚至顯得有些粗鄙的話語,卻更能激發三軍将士的共鳴。
很快,戰場上爆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
雖然這位郓王殿下并非皇帝,而隻是一名親王,但他僅僅是說出這番話,已經足以收攬人心。
更何況,他已經憑借着連續救下劉法、種平遠這兩位名将的操作,赢得了西軍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尊敬。
而此時三皇子的尊貴身份,西北兵馬大元帥的職位,以及曾經考中狀元的傳奇經曆,更是讓這位郓王有了一種天命所歸的感覺。
就此,齊朝最強的西軍,在郓王的人格魅力下,再度整合爲一。
……
太原城下,并未爆發出想象中的大戰。
在郓王的帶領下,劉法與種平遠這兩位西軍名将開始穩紮穩打,步步爲營地推進。
而眼看天氣逐漸炎熱,經過幾次試探之後又都沒有得到好的結果,金人最終還是知難而退。
太原之圍解了,但并未爆發出大規模的戰鬥,也沒有斬獲太多金人的首級。
不過這正是樊存想要的。
因爲盛太祖告訴他,此時與金人死磕,并非很明智的選擇。
這些金兵留着,還有其他的用處。
于是,在金人撤走之後,樊存隻是帶着西軍象征性地追擊一番,取得了一定的戰果,作爲大捷報了上去。
而後就是進入太原城,得到太原軍民的夾道歡迎。
隻是緊接着,郓王殿下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感到震驚無比的事情。
他與太原城的守将王禀,幾乎是以直接勒索的方式,讓太原城中的富戶,比如地主、豪紳、富商等等,交出幾乎三分之一的家産,充作軍資。
此舉自然是激起了這群人的激烈反抗,但在西軍殺氣騰騰的屠刀面前,他們最終卻還是妥協了。
而這些錢财,大多數都被用作士兵的賞賜。
有個别實在頑固的地主、豪紳,仗着自己的家族在朝中有些勢力,想要抗命。
而樊存在盛太祖的建議之下,對這些人就隻有一個回答。
殺!
沒有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
當然,殺也要講究個名正言順。想要搜集這些地主劣紳的不法證據簡直不要太簡單,不論是通過王禀等太原官員的勢力,還是由城中的平民百姓舉報,在加上亂世用重典的從嚴判決,殺這些人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反而讓城中百姓拍手稱快。
而此舉雖然也激起了一些反對的聲音,但太原城中,支持的聲音卻還是占了上風。甚至很多太原城中的民衆,還自發地拿出一些家财用于犒軍,被樊存拒絕。
顯然,城中還是有明白人的。
太原城被圍了許久,如果沒有郓王帶領西軍救援,指望着朝廷派出援兵,估計太原城遲早都要被攻破。
而一旦城破,金人就要大肆屠城,到時候别說是家财,就連身家性命也都别想保住。
所以,這些西軍原本也沒指望朝廷的封賞,城中交出一些财物犒軍,也總比都被金人搶走要好得多。
對于那些不明白這一點的人……
樊存也不屑于對他們講道理,畢竟他的場外援助嘉賓是盛太祖。
……
太原之圍已解的消息很快傳回京師。
聽聞郓王竟然又立下這等大功,京師百姓自然是奔走相告。
但這一消息對于正在争權奪位的兩位皇帝而言,卻不啻于火上澆油。
齊惠宗已經還朝,但很快,他就發現還朝後的事情與自己原本所想全然不同。
齊英宗幾乎是将自己的這位太上皇父皇給軟禁了起來,安排自己的親信給齊惠宗的内侍來了個大換血,實時監視,甚至連齊惠宗賜給内侍财物、接見大臣,也都要一一彙報。
而郓王的收複太原之功,雖然讓齊英宗十分不快,但這畢竟沖淡了他割讓三鎮的不良影響,加強了他統治的合法性,所以明面上的賞賜和獎勵還是要有的。
在這種自覺更加安全的環境之下,齊英宗和齊惠宗兩人的鬥争比原本曆史中還要更加激烈,而原本李伯溪和種平遠等人力主構築的黃河防線,自然就更加沒有勞民傷财的必要了。
這一切當然都建立在某種一廂情願的推斷之上:既然太原之圍已結,金人已經退兵,那麽,短期内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将軍國大事寄托于某種僥幸,這本就是十分愚蠢的行爲,但齊英宗本身就是一個愚蠢至極的皇帝。
而樊存既然已經知道了真實的曆史,對他的這種愚蠢自然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所以接下來,樊存要耐心等待那個絕佳的時機。
……
果然,數月之後,金兵再度南下,仍舊是東西兩路進兵。
在原本的曆史中,太原城淪陷之後,兩路金兵圍攻汴梁,順便以太原爲支點,切斷了西軍救援京師的路徑,導緻京師幾無可戰之兵,也是促成靖平之變的一個重要原因。
在這個曆史切片中,樊存所扮演的郓王救下了太原城,讓這種局面并未發生。
但金人也并沒有因爲太原城還在齊朝手上就有所畏懼,畢竟之前他們從太原退兵時,也并未遭受什麽太過重大的打擊,仍舊不認爲齊朝的軍隊能與他們一戰。
于是,東路軍仍舊勢如破竹一般,直抵京師城下。
齊英宗此時才連發金牌聖旨,要求郓王帶着西軍勤王。
然而這些聖旨和金牌,基本上都被樊存扣下了,就當無事發生過。
他之所以敢這麽做,自然是算好了的。
當初九皇子成爲河北兵馬大元帥之後,朝廷也是幾番催促出兵勤王,但他也無動于衷。最終朝廷又将他如何了?還不是無可奈何。
雖然樊存不出兵的動機與九皇子不出兵的動機有着本質的不同,但從結果上來說并不會有什麽太大的不同。
更何況樊存知道,很快他還會接到齊英宗遣散勤王軍、不讓他們再去京師的诏書,因爲齊英宗幼稚地認爲和談已成,不需要軍隊再去增加負擔。
終于,在樊存的耐心等待之下,靖平之變還是如之前一般發生了。
靖平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六甲神兵出城,金兵成功登城,燒毀城門,但不敢下城。
二十八日,齊英宗要求京師百姓捐獻财物犒賞金兵以求罷兵。
三十日,齊英宗前往金營議和,金人禮遇,初二方回。
十二月初四到二十三日,金兵陸續勒索戰馬、軍器、金帛、美酒、圖書典籍等等,齊英宗下诏要求城内捐獻财物。
靖平二年正月初十,齊英宗再度出城議和,數日不回,隻是不斷傳遞消息,要求城内盡快籌備金銀布帛。
此時大部分人還無法猜到,這次的齊英宗将再也無法回到京師。
但城中的齊惠宗也是個草包,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也沒能重新奪回權力,而是任由齊英宗在金營中遙控指揮搜刮城内錢财,甚至到了二月初七,齊惠宗也去了金營。
從此時開始,這兩位奇葩皇帝就開始幫助金兵彈壓城内騷亂,并用齊朝的國家機器,源源不斷地将城中财富輸送給金兵。
原本這就像是不斷套緊的絞索,無辜的京師百姓隻能被殘暴的金人和昏庸無能的兩位皇帝百般壓榨。
但現在,樊存一直等待的時機到了。
靖平二年正月初九,在齊英宗出城議和進入金營被扣留的前一天。
在圍攻太原城的守軍已經逐漸松懈,以爲這支西軍也要像之前一樣做一輩子縮頭烏龜的時候。
郓王殿下與劉法、種平遠帶着精銳西軍出城劫營。
一戰,将再度圍攻太原的金兵打得當場崩潰,遠遁數十裏。
而後,西軍乘勝追擊,徹底解了太原之圍。
緊接着,樊存扮演的郓王自太原回援京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