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楚歌把角落的破瓷碗摔碎了。
“勞煩給我一盞燈,這裏太暗了。”楚歌對外面的獄卒說道。
獄卒看了看楚歌,雖說看他的目光已經有點像是看一個死人,但一盞油燈而已,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所以獄卒随手從旁邊拿過油燈,走了過來。
隻是他有些不懂,楊彥要油燈幹什麽?這監獄裏陰暗潮濕,又沒有書可看。
而後,他看到了讓他十分震驚的一幕。
隻見楊彥費盡力氣将自己的雙腿搬動,借着油燈的昏暗燈光确定了腿上的幾處化膿腫脹的傷口。
而後,他用瓷碗破片的鋒利處,對着化膿的傷口刺了下去!
用力擠壓之下,膿血不斷流出,也散發出陣陣惡臭。
隻不過在昏暗的地牢中,這點臭味倒也算不得什麽,隻是很難想象,楊彥到底在承受怎樣的痛苦?
終于,一處創口的膿血擠完了。
楚歌又看向另一個創口,再度用鋒利的瓷碗碎片刺破,再度擠出膿血。
對他來說,這樣的操作之前已經做過好幾次了,已經勉強适應。
在鋼鐵意志的加持下,他對于痛覺的感受力和耐受度已經得到了極大程度的提升,再加上此時他的雙腿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覺,所以痛倒是談不上特别的痛。
關鍵是視覺上的沖擊力太強了。
親手用破瓷碗去刺穿自己兩條腿上的膿瘡、擠出膿血,如此反複,簡直比驚悚恐怖遊戲的視覺沖擊力更加強烈,沒點心理素質的人,還真頂不住!
更何況,這才剛開始,以後還會有更讓人難頂的場面。
楚歌沒有停下,因爲他知道自己的時間有限。
遊戲中留給他的時間就那麽多,他必須在這個時間内把所有的膿瘡刺破、膿血擠出,才能順利地活下來。
否則,傷口化膿感染足以要了他的命。
燈影微微晃動,顯然舉着燈的獄卒也看到了這一幕,毛骨悚然,雙手也微微顫抖。
楚歌卻并沒有受到太多影響,直到将膿血全都擠得差不多,這才虛弱地倒在稻草上。
“多謝。”
獄卒舉着油燈走了,但看過來的目光卻多了幾分崇敬。
狠人!
作爲獄卒,他在大獄裏早就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像這樣的狠人還是第一次見。更何況,這狠人可不是江洋大盜,不是土匪,不是悍勇的武将,而是一名文官。
楚歌感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但既然沒有提示任務失敗,那就說明他的第一階段已經安然度過。
……
燈火飄搖,牢房外傳來了腳步聲。
楚歌知道,這副本的第二階段開始了。
隻不過這次獄卒卻并沒有進入牢房将他硬生生地架到刑房去,反而是默默地各自退走。
來的人也隐藏在陰影中,并不像何學益和石公公一樣陣仗拉滿。
獄卒們被屏退之後,整個刑房顯得陰森而又冷清。
一個須發斑白、眼神陰鸷的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沒有穿官服,顯得極爲低調,但楚歌很清楚,這就是當前大魏朝最有權勢的大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充!
王充上下打量已經有些不成人形的楊彥,聲音中微微透出一些詫異:“看到我,你好像并不意外?”
楚歌無動于衷:“王大人,你我不共戴天,你既然早已下定決心置我于死地,又何必多此一舉。”
雖然此時表現得風輕雲淡,但其實楚歌第一次看到王充的時候,确實被震驚到了。
他完全沒想到,王充竟然真的到大牢中來見他!
這次的見面,完全沒有記載于正史,所以楚歌第一次見到王充的時候完全沒有做好任何的心理準備,被王充說得啞口無言,副本自然也失敗了。
好在他這次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王充在獄卒搬來的桌案前坐下,竟然摸出了一個小酒壺和兩個小酒杯,一言不發地斟滿,隔着栅欄,将其中一個小酒杯放在靠近楚歌的一方。
“廷繼啊,你雖然恨我入骨,自覺與我不同戴天,但其實在我心中,何學益等人俱都不值一提,唯有你,方能做我的知己。
“放眼這大魏朝上下,真正能稱得上‘英雄’二字的……
“也就隻有我們二人了。”
楚歌不由得冷笑:“王大人說笑了,大奸與大善豈能相提并論?我楊彥死後見到聖人,若是讓他知道了王大人的這番話,怕不是都要當場氣活過來。”
王充全然不在意,自斟自飲了一杯,然後說道:“無妨,君廉我貪,君賢我惡,天下廉名被你占光,天下惡名盡歸于我。”
這位大魏朝的第一權臣自斟自飲了一番,看到楊彥完全沒有任何端過那杯酒的意思,也沒有強求,而是自顧自地往下說。
“廷繼啊,我虛長你幾歲,入朝爲官也早你幾年。但不得不說,這整個大魏朝,也唯有你能讓我高看三分。
“你可能覺得,我今天來也是要像何學益一樣審你?想将你駁倒?
“非也。
“既然陛下尚未下旨将你處斬,那就說明我們兩人仍舊勝負未分。你決意死劾,早給自己準備好了棺材,我若是以爲能憑借三言兩語、威逼利誘,就讓你改變主意,那未免也太愚蠢了。
“所以,我今天來不爲其他,隻爲與你這位知己英雄,說幾句不足爲外人道的心裏話。”
楚歌沉默片刻:“好,正巧我也有幾個問題,要向王大人‘請教’。”
其實,在第一次進入這副本的第二階段時,楚歌确實被王充的态度給震驚到了。
因爲在他的印象中,曆史上的王充就是個大奸大惡的權臣形象,結黨營私、貪污受賄,以極爲狠辣的政治手腕打壓異己,将整個朝堂中的一多半官員全都變成了“王黨”。
這樣兇惡的人,竟然主動來到獄中,還假惺惺地奉上一杯酒,要跟死劾的楊彥聊聊人生?
這确實讓楚歌感到手足無措。
但在幾輪失敗之後,楚歌已經完全摸透了王充的心思,應對起來自然也更加遊刃有餘。
王充繼續說道:“廷繼啊,你遞交的奏疏,我看了。真是一篇如同刀劍般的檄文,可謂是字字誅心呐。
“你評價當今陛下的内容,我不敢置評,但你評價我的内容,确實看得我心驚肉跳。
“尤其是說到去年大雪,許多你所謂的‘王黨’官員将救災的糧食換成了牲口吃的麸糠和草料,那幾句真可謂是字字泣血,令人動容。”
王充稍微頓了頓,楚歌如他所願地接過話茬:“怎麽,難不成王大人也懂得爲饑民而感到慚愧?”
王充搖了搖頭:“不,我倍覺欣慰!
“廷繼啊,你有沒有想過,一斤口糧可以換三斤麸糠!這就等于,原本能救活一個人的糧食,就可以救活三個人了!
“你知不知道什麽叫觀音土?見沒見過千裏平原所有樹皮都被啃光的情形?
“你可知道史書上那簡單的幾個字,‘大災人相食’,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景?
“你可知道,朝廷發下去的赈災糧款是永遠都不夠的,如果不設法變通一下,那你在災區可就見不到災民,就隻能見到森森白骨了!
“你不過是讀了幾年聖賢書,認準了聖賢書上的死道理,可你真以爲你的聖賢書,就救得了災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