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4辯

江邊酒樓,某個位置更佳,室内裝飾更富貴豪華的臨窗房間裏,裕親王正端坐在那裏,默默傾聽觀察着江邊的動靜。

雖然他這處位置絕好,什麽都看得到,但他身邊的人還是一趟一趟的進出,不時給他報告着橋岸的各種細節。

終于,還是讓他等到了令他無比滿意的情形——流言已破,美名已成。

并且這美名,顯然比那流言将流傳得更加廣泛,更加深入民間,深得民心。

民心不可違。

不管是聖上,或者太後,誰再心裏不來意,再不喜這個出身破落,名聲破敗,經曆複雜的女子,也不得不在表面上,對人和煦三分。

當然若實在不喜歡,悄悄做掉就行了,皇家的手段多不勝數。

但上有侯爺癡情,下有兒子照應,這些人可不象鄉間愚民那般好糊弄。如果不是關系到大件事,動她肯定是下下策。

何況還有這麽些肯聲援,肯力挺她的人在。這人脈,也不得不讓人顧忌一把。

等她的事迹都傳揚出去,朝廷沒準還得大厮嘉獎她一番呢。

——說起來裕親王爺也有些吃驚,他有經手幫她辦過好幾樁善事,但沒想到在他所知道的之外,還有那麽些善舉。

平時默不作聲,如今需要時集體暴發出來,這手段……

是的,剛才那些分析,加上她自身的容貌,才情,魄力,手段,身家……這個女子的以後,錯不了。

裕親王站起身出門,往益水橋走了過去。

錦上添花?他沒那興趣,錦上摘花倒是可以。

人們常想攀上高枝兒,也不想想高枝兒憑什麽想讓你攀,白給自己增加負累麽?

但是若你夠能耐了,能站得夠高,和高枝能相伴相攜,互增悅樂,高枝當然會高高興興的任你攀玩。

皇家的身份好使,但什麽時候聽說,皇家是開救濟院的,随便誰都拉拔一把?

裕親王一邊走,一邊對身邊太監吩咐,“那二百萬兩銀票收下,存去彙通錢莊吧。”

太監應諾,忙轉身去辦。

···

姜十一以爲,事情到此,已經很圓滿的結束了,真的,無比的圓滿。

沒想到還能更圓滿。

向來頗有些江湖俠義的裕親王爺,竟然親自來了,來爲姑姑主持公道,仗義執言。

裕親王爺否定了市井傳言,說他已着人一一查證,沒發現傳言有一處屬實。

勒令一衆人等不許再提,若有實證來尋他說話,否則一概嚴懲。

無人敢有異議。

然後裕親王又親證了益水河堤益水橋乃武梁修建的事實,接着又說了她别的善舉。

什麽修了孔家橋,建了煙雨閣,給工錢供食物請丁柳灘的村民開荒地,然後開的荒地分文不取全部又都給了村人自己……凡他知情的,一件件擺出來細說,順便就一通誇贊。

裕親王說,姜掌櫃曾對他說過:人生一世,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君子當如是。

天下太大,她未必濟得多少,但她一點點兒在做了。

她行的是君子大義。

裕親王說,他常年愛深入民間,深知民間疾苦。也因此偶然識得姜掌櫃,極佩服她這種仁心仁行。

人常說,善惡到頭終有報。但她這麽行善四方卻無人彰表,倒引得不少人非議她的抛頭露面,真是天理何在。

若長此以往,誰還去做善事,誰還肯存仁心?

裕親王說,本着鼓勵扶持幫護的原則,本着敬重欣賞愛護的本心,他鄭重決定,認姜掌櫃爲義女!

希望這身份,能護得這仁義女子一二。希望大家以後都記住,她是我裕親王爺的義女……

姜十一聽到最後都有些暈,記不太清這橋那路,這裏的河堤,那裏的水渠,擋風的房屋,求知的書塾……

他隻記得,姑姑要成皇親國戚了!不,不是要成,是已經成了。

這是裕親王爺啊,親王啊,他親自說,要收姑姑做義女!

觀衆們一陣陣的歡呼。這位姜掌櫃,是一直默默幫護着窮人的,是他們剛剛還幫腔護着的,是他們擁戴的,和他們一頭的。

就象自已慧眼識出了英雄,還跟随了英雄,并取得了什麽豐功偉績似的。

姜十一就在這歡呼聲中,眼淚直流。

他拽着燕南越的衣襟,因爲使勁兒太大,把他衣裳拉得歪歪斜斜的。

他說:“哥,這是我姑姑!”

燕南越點頭,“嗯,那是你姑姑!”

姜十一又道:“你知道嗎,我姑姑和我一樣,都是孤伶伶一個人,無依無靠的。但她最後卻能幫護很多人,姑姑好了不起。”

“嗯,她很了不起。”

“她一直幫護着我。”

“嗯,一直幫護着你。”

“她也幫護着你。”

“嗯,也幫護着我。”

“好在現在,終于有人肯護着她了。”姜十一抽着鼻子吸鼻涕,哭得很難看。

“嗯。”燕南越答,“真好。”

其實燕南越知道,小十一其實想表達的意思不是單指“護着”,他想說的是她終于有能揚眉吐氣的身份了,再不會因爲身份被人無端诟病了。

至于護着,很多人肯護他。程侯爺,他們,那個來過又走掉的柳水雲,陶遠逸。甚至還有些并沒有過來這裏,但肯定也願意護着她的人。

但是他不想糾正這個。想起不久前,還有人對他說,你如今是舉人老爺了,她一介商賈原也配不上你……

配不上……燕南越輕輕嗤了一聲,也不知道在嘲笑誰。

他知道,之後肯定又會有人說他:中了舉就瞧不上人家,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高攀不上了吧?

燕南越又哼笑一聲。

管别人說些什麽,他現在,隻覺得小十一說得對極了:她真是了不起。

還有,第三階段也很圓滿。

···

不管裕親王在外面說得多花團錦簇,武梁自己心裏明白,撥去那些花裏胡哨的表相,内裏其實特簡單。

二百萬兩銀票,口頭上的義女。

皇家玉牒啥的,和她沒半毛錢的關系。郡主縣主鄉主村主什麽的,也和她沒有半毛錢的關系。連皇族中其他人對她客氣以待,都不太可能,更别說誰承認她。

這就是個唬弄市井小民的假大空情節而已。

就爲這麽個“口頭”,得用她兩百萬來換。

并且在一開始,裕親王還不肯痛快答應呢。

他還先進行了一番調查。

裕親王先是見了唐端謹,因爲唐端謹一是實權,二是世家,個人和家族,整體的能量,在京城還是不容小觑的。最主要是,他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表示過對武梁的好感。

自家親妹夫的旁的女人,按理說,兩人不會是什麽友好的關系。

裕親王想聽聽唐端謹怎麽說。

裕親王表示自己也是聽了坊間傳言,對唐家兄弟與武梁的關系很好奇,因此叙閑話一樣的問他:“你跟那女子,果然有些首尾?人我見過,那也不是怎麽絕色的女子,怎麽流言就傳成那樣,好像一個兩個的,都瞧上她去?”

唐端謹一聽王爺過問流言的事兒,就知道武梁大約是把這事兒通氣到王爺這兒來了。

程侯爺曾親自把王爺請到成兮去喝酒,然後成兮姜掌櫃在王爺修府第時出過力,後來王爺園子裏的某個亭子名還是那女人取的。再後來,王爺又先後光顧過成兮酒樓好幾次,雖然都隻是純吃飯,但至少是照顧她生意了。

所以,不說兩人交情多深吧,至少是有交情的。

這些事兒零碎,但偏那個地方他也有關注,唐端謹多少都聽得一耳朵。

如今别看王爺一副八卦的語氣,但卻不會是八卦的意思。

唐端謹忙連連否認,順道就把人誇了,他笑道:“王爺,實話說,她是不絕色,但人有主見有膽識。就算我能瞧上她,她也不一定瞧上我呢。”

“喲,瞧不上唐副統領,這麽高心氣兒?”

“王爺想,從前侯爺的寵妾,寵得沒邊兒了都,我兩個妹妹都曾說起過她。結果寵來寵去,人家還是離府去了。你說這樣的人,心氣兒高不高?話說回來,人家不就侯爺,憑什麽就我呀?何況人家現在和侯爺,是正經婚約。”

“聽起來,唐副統領還是對她很有好感的?”

“好感說不上,但對她印象不差是真。之前内人羨慕她的生意頭腦,拿私房跟她合夥兒做點小生意。如今合作愉快,内人說她是個睿智的合夥人。”

王爺點點頭,又道:“畢竟都是親戚,閑話傳成這樣,以後與侯府走動起來,見着面難免尴尬吧。唐副統領就沒想想辦法,平息了這流言,把自己摘清了?”

唐端謹搖頭,“王爺知道的,這種流言,對男人家有個什麽所謂。至于說幫她,一來有定北侯操心呢,暫時沒發現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二來我身爲當事人,還真不好去亂摻和,免得越幫越忙啊。并且,我相信她自已也不是團軟泥,定有法子挺過這關的。”

說到最後笑起來,“至于說尴尬,人家算得上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我才去過幾個地方啊。若真見了面,沒準我才是害羞尴尬的那一個吧。”

兩人一起哈哈大笑,把話題當笑話揭過。

誇贊,好感,夫人與之交好,合夥人。怎麽看,都是對她有信心有興趣的那種人,也是會相幫不相難的那種人。就象他說的,如果有必要,讓他現身說法破流言,顯然也是肯的。

裕親王爺對調查結果滿意,轉頭又去詢問鄧隐宸。

鄧隐宸對和武梁的關系,隻有兩個字:朋友。

他說,“我這個人向來有些自負,平生極少佩服旁人,她算一個。”

得了,這位是在成兮酒樓大張旗鼓支持她的人,看來這些年來也沒有變化。若需要他出面,沒二話。

那就行了,這兩位對流言這麽坦蕩,程侯爺也對流言不以爲然。他們都沒把流言看在眼裏。

——那她說的流言爲虛,她能搞定,當是真的。

裕親王最終斷定,這一把,值得他拉。

···

武梁能知道這些,便是唐端謹夫人親自告訴她的。

約辯定下來後,武梁便約唐大夫人觀看,說會替她訂好包廂,邀她到時過來瞧個熱鬧。

畢竟兩人是生意夥伴,程唐兩家又是拆不散的親戚,以後肯定會有不少來往,卻跟人家老公傳绯聞什麽的,得負責給人去去疑。

再者,到時候身臨現場聽聽那些胡說八道,沒準他們夫婦一氣之下,誰就出頭自辯,順便幫她證清白了,多好。

更重要的是,她回頭還有大事相求,關系必須處好。

結果唐大夫人遣了身邊貼身媽媽親自來回話,說唐大夫人說了,她們一幫姑嫂内眷,已經訂好了包廂了。還取笑道:“你這麽大的熱鬧,這麽大的排場,你當誰不急着去瞧麽?隻怕沿江不管什麽店面,二樓三樓能看到的好位置,都被人包下來了。”

語氣親熱随和,跟閨蜜聊天似的。

那媽媽說,都是她們家大夫人的原話。

然後還順便的,把裕親王爺和唐端謹見面的事兒,一字一句告訴了她。

唐大夫人如此示好,是因爲她男人說:“這個女人,若能平息掉這次流言,就值得我們唐府深交,不會錯的。”

唐大夫人想,可不是,程家那還有兩個外甥女兒呢,人家以後嫁進程府了,看她臉色過活的日子多着呢。

唐端謹卻搖頭,道:“不隻這樣。”

唐端謹很早的時候,就覺得武梁不是個省油的。這次流言欺人太甚,把他們母子全擱進去禍禍了,這女人惱火起來,沒準能把程府的天給翻天。

但這事兒,純屬猜測,他卻不好說出口。

唐大夫人一向跟武梁相處不錯,現在男人都發了話要深交,那何必等以後,現在就熱絡起來,到時更自然而然。

這種遞閑信兒不要錢的事兒,随手就來。

而鄧隐宸那裏,因爲他當時和王爺交流,又沒避着旁人,說話又擲地有聲的高腔調。武梁想知道也很容易。

她遞出橄榄枝後,當然時刻緊盯王爺行蹤反應。那可是二百萬啊,她除了現今的産業鋪子,那幾乎是她如今能動用的全部票子了,都一把遞給人家了。她能不關注着不成。

那是無比上心的關注着。

所以今天她坐在酒樓裏,還是相當笃定裕親王最後會出場的。否則,他何必勞動自己到處打聽呢。

一邊也感慨,堂堂王爺呢,也謹慎算計成這樣,标準的誰赢幫誰。

若你自己戰趴下了,沒準人家就上來踩上一腳。

所以,慶幸吧。二百萬兩也好,一切順利就好。

千金散去還複來。

···

程向騰在看到裕親王爺出場的時候,就跟着過去了。

在裕親王說完之後,程向騰上前,當場行了晚輩禮,喚了嶽父。

臉都不帶紅的。

裕親王親切地拍他肩,說我這個義女就交給你了。你也當早日完婚,好生照拂她,才讓人放心啊。

程向騰順杆就爬,說領王爺命,出孝就成親。還當場招呼人去請欽天監的人來,讓他們推選個最近的好日子。

當然兩個人也不能在岸邊站着幹等,于是一起移步到了旁邊酒樓,吃着喝着聊着等着。

後來欽天監真來了位什麽神人,象模像樣掐掐算算的,說了個日子。于是程向騰又當場交待人,把“王爺選的”日子送回府給程老夫人過目,等着小厮回話過來定下日子。

就那麽來回回話,折騰挺長時間,最後這義嶽父和女婿,到底就現場把武梁的婚期愉快地決定了。

作爲當事人,流言現場沒她什麽事兒

武梁:……所以認義女什麽的,第一要務是包辦婚姻嗎?

···

武梁修了益水橋,又平整修繕河堤,就圖今兒個這名聲是真的,當然能賺錢也不放過:她一早買了河邊不少地。

那邊河堤修好,這邊沿河就建了不少房子。

如今這一片兒,客棧茶肆酒樓棋社,玉器古玩鮮花香粉……這許多的鋪面,不是她的生意,就是她租出的房子。當然也高價轉賣了不少地,由着别人家蓋别院深庭,住風景美美的河邊。

之前的人氣不算旺,不過經過這次的辯論,這處應該會被許多人熟知,會越來越旺的吧。

總之橋上事兒完之後,己方隊友,由姜十一作東,燕南越作陪,也領着飯莊裏吃喝去了。飯莊是自家的,早就交待過姜十一,隻管盡心款待,胡吃海喝去。

臨走時一幫人少不了想要痛打落水狗,被燕南越攔了,說他們灰頭土臉的,窮寇莫追吧。

實際上反方那群匹夫,有氣節挺到現在的沒幾個,其他能溜的早就悄沒聲溜了。

反正裕親王爺和程侯爺都沒有針對他們說什麽,尤其裕親王爺,明白說了,以後有證據找他說話,沒證據亂說嚴懲不怠,可那說的是以後。

——那之前,應該就是過往不咎了吧?

留下來的幾個,大約就是文人摳字眼兒,想到了此處。再者,也想保留一點兒氣節,輸人不能輸陣。

但圍觀群衆沒那麽好性的,圍堵住這幾位好一通推搡嘲弄,到底把人推到岸邊淺水裏濕身,弄得披頭散發極盡狼狽了。

後來是武梁那邊派了人來,說今兒新得義女,裕親王高興,因而見者有份,前面飯莊相請。

白吃誰不吃,何況親王相請。大夥這才蜂擁着轉移陣地。

——這當然是武梁掏腰包,本來是可以讓姜十一他們出面一同請了的。隻是後來想想,表達心情可以理解,萬一被人傳成是先請了圍觀群衆吃飯,然後才勝了辯論,那多糟心。同理程向騰出面也不合适,還是歸功到王爺身上算了。

這家飯莊隻在一樓,走中低檔大衆路線,二樓三樓是觀景茶座,有專門的室外樓梯上去,與一樓算是完全隔離的兩個場合。

唐家的女眷便是在這裏的三樓。

本來熱鬧看完,她們便該撤了的,奈何下樓卻不方便。

樓下飯莊忽然來了這麽許多人,裏面坐不下,有些人便等在外面,販夫走卒什麽的也不講究,一層層的就在樓梯台階上坐下來等,一邊高談闊論着,把今天的事兒再嚼一遍。

唐家的下人去清道,奈何下面人太多,有點兒法不誅衆的有恃無恐,又想着是親王請我們吃飯呢,你誰呀要攆我們,你推我搡的偏不肯讓。

等他們報出唐家的名号,立馬有人嚷嚷開了:“喲,唐家呀,沒聽那些酸子們說嘛,唐家兩兄弟,和,和親王義女,也有什麽瓜葛來着?”

有人回應,“是啊是啊,說得多難聽啊。唐家人既然在這兒,爲什麽不出面解釋解釋,這到底是什麽關系呀?”

你一句我一句的,竟然紛紛要一個解釋。

結果樓梯上的人沒攆開,下面反而還又圍攏過來不少瞧熱鬧的,于是樓上成了高台,唐家女眷們不好下來了。

唐端謹也在,打頭陣出來,倒也大方,站在那裏語聲朗朗,說唐家和程家是世交,他本人和程侯爺親如兄弟,其夫人與姜姑娘也是私交甚密。

大家來往密切,外間便有人閑嚼舌,十分無聊可恥……然後還就他所知道的姜掌櫃,說了不少。結論說“她真是一個極善的人”。

武梁對唐端謹這份“聲明”十分滿意。

她是想在程熙的事兒上,求唐端謹幫手的。因此她一直比較關注他們,也是故意讓人将他們堵在那兒,先試探一下唐端謹對她的态度。

如果他真不想沾上她,唐家人可以悄沒聲的走後門。或者走前門也可以,但隻要唐家人闆上個臉耍點兒厲害,便也沒人敢當真攔着了。

偏生這兩樣都不是,唐端謹大大方方的在衆人面前給了她聲援和贊美。

唐端謹說和程侯爺親如兄弟,卻沒說他們就是姻親兄弟,這是給她這準夫人留的面子。說其夫人與她私交密切,這是對她身份另一種方式的承認與支持,要知道那個傲嬌的貴婦圈,可是相當排外的。

武梁事後總結,說這場辯論能順利收關,主要是男人給力。當然她是泛指參與的男人們。

但程向騰對号入坐了,還謙虛:“哪裏哪裏,是夫人威武。你老實說,那些反方的文人中,有沒有你安排的人在裏面?有幾個,都誰?”

要不是懷疑這個,他得把人都收拾一遍。

問題還真多,武梁:“……木有。”又反問:“侯爺爲什麽這麽想?”

程向騰笑,“說是雙方辯論,但這種事兒,說着說着常常就會跑題兒。反方那夥人,會叫嚣叫你這正主兒出來解釋,這才正常。你若出頭認了,他們直接勝,還有什麽好辯的?縱使你不認,也正好可以羞辱于你。你不出來,那就是心虛,總之都有說法。但他們竟然從頭到尾沒人提起過這茬,肯定其中有人極力反對,否了這提議。”

武梁:“……可能是他們忘了吧?或者他們找不着我,我都躲這麽久沒在人前現身了。”

程向騰哼了一聲,道:“不隻我這麽想,你知道唐副統領怎麽說麽?他那天一臉洞察一切的神氣同我講,說正方,反方,觀衆,你搭得一場好戲。

哼,唐家那些人,從來無利不起早,這種事兒牽扯不到他們,他們倒不至于跑出來壞事兒。但也沒必要深交,平時保持個熱情客氣就行了。”

武梁點點頭。

洞察也無所謂。

以爲找幾個起哄挑頭的,弄出個草台班子來黑她,容易嗎?

總之這整場辯論的意義,就在于借台宣揚好人好事,老子實打實拿銀子砸出來的,怎麽的?

至于唐家,無欲無求的人才可怕,無利不起早的人有什麽好怕的。以前大小唐氏在時他們才可怕,現在人都沒了,他們有什麽可怕的。

這次能這麽示好,顯然都是懂事兒的。

程向騰把人攬過來一些,“欠了誰的人情,我好替你還去。以後你就老實歇着,這種事兒我去辦就好。還有,要加速置辦嫁妝了啊,婚期很快就到了,哪怕裝裝樣呢,也動手繡兩件嫁妝。到時要是連小衣裳也用店裏繡娘,我可不穿。”

武梁:……切。從沒給他做過什麽小衣裳,不信他這些年都沒穿?嬌情勁兒。

武梁不理他後半句,也沒什麽好瞞的,隻管回了他前一個問題,“拿錢辦事兒,兩清,沒什麽好還的。”

“不過侯爺,其他那些真黑子,也挺不容易的。十年寒窗,甚至有的讀書幾十年出不了頭。這劍走偏鋒靠論人是非掙名聲,已經夠寒碜的了。結果這一跤又栽那兒了,隻怕一時半會兒且爬不起來呢。雖然挺賤的,但侯爺别再爲難他們了,現在多少雙眼睛看着呢。”

程向騰點頭:“果然善人哪……最後小半句才是重點吧?”

武梁笑。

處理完了流言,現在程向騰一身輕松,又喜歡逗了。現在一切平順,以後就隻剩好好過日子了。

不管怎麽想,他們的日子都會過得讓人羨慕。程向騰心裏美滋滋的,又想起一個人來。他決定回頭就去找找那人,取取經,說說事兒。

武梁也惦記着一件事兒。流言事件就這樣完了麽?不能夠啊。

···

對于程烈,武梁想過用賤招對他。

就說他喜歡她,喜歡上叔父的女人,求而不得才編排各種壞話,指望着叔父厭棄了,自己好金屋藏嬌。

武梁連細節都想過了,想法取他的随身佩件,就說是他硬塞給自己的訂情信物。然後當衆摔還給他,指責他明明是自己心懷不軌,偏生四處編排别人。爲了逼叔父放手,連自己的亡父都拉出來墊背……

就這樣逼程向騰,讓他選,選和她取消婚約,還是選放逐程烈出京。

反正這樣的兩個人,肯定是不能一府裏共處的。

但是事到臨頭,武梁猶豫了。

之前總覺得程向騰心慈手軟,肯定要對程烈,對大房輕拿輕放,所以不準備理會他的意思。但真要自己動手,卻也是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妥。

撕破臉一時痛快,之後呢?怎麽想都是後患無窮。

以前甩鄭氏巴掌,她也是豁出去就當訂親沒這回事兒的。但現在似乎一切平順了,更應該做的,似乎是和大房修好,而不是決裂。

否則程向騰會愧疚,大房會反擊。總之将來長長久久的日子中,大家都得一起難受。

武梁最後很遜的很了求和服軟的方式。

她現在名聲響,好吧她經常名聲響,連帶着成兮酒樓更是生意爆棚。武梁終于從昭明寺回了成兮,知道很多客人慕名而來隻爲瞧她,所以她但凡露臉,就無比的莊重了起來。

她很少露出這種,端正到了有些威嚴的一面,所以不但店裏見過未見過的客人,連廚師夥計都有些愣。

這樣的女人是任誰都可以調笑取樂的嗎?可遠觀不可亵玩吧。

武梁正式下了貼請了程烈,就約在成兮見面,大家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

關于流言,武梁沒給程烈不承認的機會,但也沒有怪罪,倒軟軟地說,從前就算了,畢竟大家不算熟,也談不上交情。但以後不同了,終究是要成爲一家人,他們窩裏鬥,徒在外人面前落笑柄,何必呢。

還好如今總算塵埃落定,大家能不能以後别再生事兒了,過些安生日子多好。

又說你是大哥呢,你二叔還指望你将來多幫扶着兄弟呢。熙哥以前不懂事,是我沒教好他,以後會好生管束,請你别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一開始程烈似乎也是有點兒緊張和戒備的,但是武梁的态度比他還緊張,他反而就坦然了。

想想也是,他是老大,侯府将來總是他的天下,她就那一個兒子,到時還得在他庇蔭下生活呢。

程烈慢慢又放松了。

可是,他聽到武梁接着又道:“西北軍中有人,前段時間在京城出沒過,最近又回了西北去,是大少爺你的人吧?其中有幾個中途回家探親,如今尚未歸隊,大少爺可知道這事兒?”

程烈一愣,确有這麽回事。參與流言的那隊人,在流言過甚時候,就被他打發回西北了。表面上,他們本就是以探親爲名離開的,所以其中幾個就想順路回家看看,他當然允了。

隻是不知道武梁是什麽意思,剛剛才說“過去的就過去了”,這又想幹嘛,拿下他的人,屈打成招給他安罪?

“是嗎?”他淡淡應道。他還沒得信兒,不過他相信他的人才不會亂吐。再者,程向騰也拿住了他幾個人不放呢,也沒把他怎麽樣。這個女人,又能奈他何?

“聽說,是禁衛軍拿的人,說是那幾個人造了他們正副統領的謠。”武梁又道。

“什麽?”程烈心裏一緊。

想想也是,隻有禁衛軍拿人,才可能那麽神不知鬼不覺的。

禁衛軍可不是小掌櫃,那動刑的手法……程烈不敢說他的人是不是真能扛住。

并且禁衛軍正副統領可不是他二叔,打他一頓屁股就行了。

可是他冤枉啊,他真沒傳他們的閑話呀。

怪隻怪傳言太沒譜,那些市井小民,說着說着就亂了套了,越說越誇大,什麽都敢亂噴。

武梁道:“你夠心狠,連親爹都編排利用,還真讓人開眼。你也夠膽大,禁衛軍統領也一鍋炖了,不怕惹事兒,不愧是侯府的公子。現在好了,連自己都編排進來了。”

程烈叫:“我沒編排我爹我叔他們,也沒編排鄧統領和唐副統領那些。外間那些市井小民的渾話,怎麽能怪到我頭上!”

“這些給我說沒用,你去你爹墳前說,你去給鄧統領唐副統領說。你也知道,鄧統領和我算有些交情,所以拿了你幾個人的事兒,給我透了透。并且人家說,既然有人會編故事,人家也會。還給我講了故事情節。”

“什麽?”

“說是我當初蜀中販糧,是得了你這征糧官的庇護,才能賺了些錢。說蜀中後來糧價高得那麽離譜,你這征糧官卻不露面,隻不過是躲在暗處披波助瀾——據說還有不少人證。

并且還推算了離京日期,說你是在我離京去往蜀中後,才追随而至的,很是癡情一片。

還有關于我從前受傷,你來成兮後院探病的……都有人證。

所以人家說,是你觊觎于我,所以刻意造謠,壞我名聲,爲的是斷你叔父親事,好償自己私心!包括傳鄧統領唐副統領的閑話,都是這個原因。”

程烈面紅耳赤,心說這女人臉皮真厚,這當着男人面說的這是什麽東西。有心罵幾句“老子才瞧不上你”之類的,又覺得于事無補。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就怕被人家當惡人惦記上,結果還是來了。

忽然心裏一動,忙問道:“你不是說跟鄧統領有些交情麽?怎麽他會把你扯進來?”

“一是他覺得我的名聲曾被污成那樣,多不多你這樁并不要緊,再者,有這則流言,正好讓前面的流言有了解釋。并且,你應該聽出來了,正是因爲有些交情,所以整個說法中,我無辜,你全責,都是你一廂情願你作孽。”

程烈嚅嚅了下嘴,說不出什麽來。

“無論如何,我再不希望鬧出這樣的事兒來了。人家既然沒有直接放流言,而是先打了招呼,那就是還有商量的餘地。你堂堂小将軍,快些想辦法解決吧。”

程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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