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氏羞憤至極,痛哭不已。她是主母呀,被這般下面兒,以後還怎麽混呀。
程向騰看着她在那兒哭哭涕涕的越發鬧心,現在對着他也哭,也剛才跟姨娘們說話,也是一副悲腔膈應人。
你是主母呀,這還有點兒主母樣沒有?在妾室面前說話,數落着人家的不好,自己就先戚戚戚一陣作……
以前大唐氏時候,遇上大唐氏作得不對的,程向騰一般都耐心勸解,細細掰扯,好讓她知道自己錯哪兒了,有個改正的方向。那都是實心實意的,他們到底是有少年夫妻的情份的。
對于小唐氏,程向騰卻從來沒有這耐心,加上又遇上這糟心時候,于是就這般将人這臉打得啪啪的。
于是不但當時,之後小唐氏也沒少爲自己辯解哭訴,覺得自己冤比窦娥,那哭哭涕涕的樣子越發不能看……
而燕姨娘,自然長了面子得了意了。不是不相信自己比小唐氏更得侯爺眼,而是沒想到竟能這麽得眼!這麽明顯的撐腰太振奮人心了,讓燕姨娘當晚愣生生的失了眠。
蒼天啊大地啊,她竟然終于盼來了這樣的局面啊。
天知道她心裏有多着急。
西南又亂起來了,所以之前平叛什麽的,那功勞就顯得相當的虛假。
雖然她父親的功勞是因爲籌措出了實實在在的糧草,但既然都是平叛那一堆兒的事兒,誰還給你分開來捋那麽清啊。萬一上面對之前平叛不滿意,沒準她父親的功勞就得泡影掉。
而她自己也已經不年輕了,有多少鮮嫩妖精層出不窮啊……
所以,機會什麽的,盡快的來吧。更穩妥的法子什麽的,盡快的來吧。一擊得手一舉拿下什麽的,盡快的來吧!
燕姨娘深埋着的鬥志如此的澎湃激蕩,心中那獅子正咆哮着兇猛欲出,隻待把擋路的一切都吞噬下去。
……反正從此以後,程府後宅兒,就昂首邁進了激情暢鬥的新紀元。
——程向騰還不知道因爲他的一次表态,成就了自家後宅兒如火如荼的宅鬥事業。他那時的心思,都放在追查某女身上了。
而之後,後宅女人們事兒來事兒去的,卻也就那麽回事兒,實在讓人意興闌珊。
所以管她們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勝了東風,他懶得再理會她們那些破事兒。
至于武梁行蹤方面,堂堂侯爺手裏,有方方面面的可用資源自不必說,既然用了心,查起來便相當的快。
不過月餘,一樁樁一件件的,就把某女這幾個月的行程扒了個底兒掉。
心裏真是喜憂摻半。
一方面,鄧隐宸那點兒心思昭然若揭,讓人真是相當的不爽。
不過麽……程向騰也很高興。他都看得清楚了,他的妩兒那麽聰明靈慧,又近距離相處,斷不可能還有什麽迷糊不清蒙在鼓裏啥的狀況外。
但是,看她的反應嘛:病體未好就迅速閃人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不是麽?
哈哈,鄧隐宸熱臉貼個……呃,熱臉哪兒都貼不着,真真大快人心啊。
程向騰很放心很得意,妩兒雖然從程府出走,但鄧隐宸那樣的人物她若都瞧不上,她還能随便瞧上什麽人不成?鄧隐宸是一塊多麽好的試金石呀,謝謝啊!!
接着一個柳水雲,那個戲子,長相邪氣得妖怪似的,偏生愛往妩兒面前湊。
不過還好,他們隻是一路同行……而已。
程向騰自覺相當了解武梁,當初他看見了那個戲子的真顔都恍神,武梁卻淡淡的呢。何況這戲子美則美矣,但軟啪啪的沒個男人樣,聽聽妩兒日常教條熙哥兒的方向,會是喜歡這種娘娘腔小白臉的麽?
并且,還有那姓杜的夫婦跟着呢,兩人性子沉穩身手又好,重點是那可是姓鄧的人,能眼瞅着别人得逞了?各方勢力牽扯,制衡嘛,很好很完美。
程向騰想來想去,既然她身邊是這樣的組合,他就不必再插一腳了,默默關注着就好了。
畢竟,真讓他直不愣安插人手過去,程向騰還是覺得有些跌他爺們兒份子。再說武梁也不見得會願意收留生人,還有杜氏夫婦,那就是幹私活兒出身的,真有人進他們群,肯定會仔細查探來路的,想瞞住他們也不容易。
所以說,按兵不動就好了。
可惜再關注,他也畢竟遠遠在外圍,加上武梁他們行程實在是太随心所欲,人也離京越來越遠,于是程向騰所知道的詳情往往就打了折扣,時效性更差。
反正等他知道柳水雲和武梁的關系很可能往更親密的方向發展時,已經很是有些遠水不解近渴的阻擋不及了。
那天,程向騰坐在書房裏,不知道第多少遍看下面報上來的消息。當然手下不可能妄自揣測些什麽,都是很直觀的報告關于他們近期相處的點點滴滴。程向騰揣摸着武梁那些行事細節,越看越覺得委屈,無比的委屈,以及,憤怒。
從前他是自信的,覺得雖然武梁走出府去了,但不管她走到哪裏,都依然是他的妩兒。他的妩兒看不上鄧隐宸,看不上柳水雲。他在府裏想她,她必然在外也想着他。
他們不在一起,不是因爲沒感覺,不是因爲不喜愛,隻是因爲她想尋求别樣的自在。
雖然他也嫉憤柳水雲能日日與她相伴,但這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要的自由,就由着她去體驗一番再說。
可她卻對個戲子動心了。
是的,程向騰知道她是動心了,否則她不會願意同他将就。她可以不在乎柳水雲的名節,但她一定會在乎自己的感受。她動心了,才會聽從自己的心。
他知道她是這樣的。
柳水雲一個戲子,能讓她感受些什麽,憑什麽讓她心動?
程向騰反來複去的想着,隻覺得案前依然高懸的那兩個字,象一張嘲諷的臉。那是當初對自己毛頭小子似的意亂情迷震驚不已,怕自己對她寵溺無度釀成大錯,特特一筆一劃寫出來懸于案前日日提醒自己的“規矩”。
看着看着,程向騰無聲的笑起來。
可能是笑吧,誰知道呢,隻是那表情實在難看了些。
笑着笑着,忽然就泛了淚。
想起那時她說,“你守着你的規矩,我找尋我的自由……”說的時候她語氣輕飄飄的不見多少鄭重,但心裏定是對自己的笃定和對他的嘲諷吧?
她看事明白,早知道他的規矩成全不了她的自由,于是決絕行事,就這般抽身而退。卻留他在這裏空守着“規矩”,無路可退。
往哪兒退呢?難道讓他也離家而去,追随她江湖飄泊?
程向騰伸手扯下那副字,撕成幾片兒揉巴揉巴丢掉,轉身走了出去。
他可以容忍柳水雲相伴她左右,但他遠沒有大度到可以任由他們繼續發展下去。于是他動了,他了解武梁,知道她的點兒在哪兒。所以他給柳水雲準備的,是他的師兄,和某位大眼睛姑娘,名曰白玫……
這兩位都是雲德社的,都對柳水雲有情有義,傾慕有加。程向騰把他們弄過去是何用意,武梁不得而知。她甚至沒有見到這兩位,隻是在回京後才得知,柳水雲當初在林州走得那麽快,就是因爲遇到了同門。這兩位好像恰巧一起來接他似的,帶着他一路回了京。
是的,武梁回京了。
她沒有回去燕家村,而是先住小客棧,然後在離皇城根不遠的胡同,租了處很小很荒蕪的民宅小院兒,住在了那裏。
租下這小宅院的過程很快,前後不過六七天的功夫。先是向客棧掌櫃打聽消息,使了一點兒銀子,掌櫃的便很熱心的幫忙,很快有了消息,然後看房,訂下……
蘆花很高興,覺得果然還是銀子好使啊。
然後看了房子又得八得八的直嘀咕。這院子雖然價格便宜,房屋院牆都看起來很結實高大的樣子,但這滿院雜草,滿屋舊塵的,整理收拾一番,再添置各色生活用品,又得花費不老少銀子呢。
以後日子還長着,她們統總那麽一千兩銀子,這一路已經嘩嘩的用去近半了,得省着點兒花啊。
現在可不比從前在府裏,好歹有吃有穿還有月例銀子拿。現在看着銀子多,可明顯坐吃山空啊。
做爲小管家,一路上動動身就得花用銀子,蘆花早學會精打細算了。
武梁當然無異議。從前在侯府裏的時候,也就擔心擔心上司發癫的問題。現在,要操心衣食住行的所有問題了。不過她倒沒多聽蘆花嘀咕,她在想着的是租房的問題。
這院子定下來,整個過程這麽順利,隻是因爲給那掌櫃打點了銀子麽?沒有誰暗中伸手相助麽?
她來京城可是準備混長期的,沒有人罩着怎麽行?
說來有趣,她回京這麽些天,說長不長,說短吧,若有人關注她的行蹤,定然是知道她回京了的。
但是,程向騰沒有來看她,鄧隐宸沒有來看她,柳水雲沒有來看她。男人們很有意思,你離他很遠的時候,也許有種想靠近的感覺,但你真到他家門口了,他可能又不知如何面對了,或者覺得到了他的勢力範圍,可以不急于一時了。于是,來日方長了。
然後連她都沒有想到的是,她見到的第一個故人,竟然是城南張家張展儀姑娘。
那時候武梁一身男裝,布條束發,混迹市井中,觀察着不遠處來福酒樓的狀況。——這家店位置不怎麽好,尤其門面,在這種背街的地方,店裏生意很冷清,正挂牌轉讓。
武梁想接手下來,想把它改造成高端大氣上檔次那種。反正京城貴人多,隻要酒樓有特色,才不會在乎多幾錢銀子的車馬費的。反正她手裏有銀子,身後有男人,就把自己的起點定得高高的。
她回京了,又不是奔着嫁漢子生娃子來的,她總得做點兒什麽吧。商道銅臭,就是她的目标。
雖然社會的等級列表中,士農工商,商人排在老末。但錢實在是個好東西,讓商人們的日子過得最滋潤。于是那些貴人們,對商人一邊鄙視之,一邊貪圖之。
于是兩者間的界限便在某些時候被刻意模糊,貴人和商人也可以把酒言歡,*一堂。
這就行了。能讓日子過得好,能遇到權貴也不怯場,比種地報酬高高高,不經商做什麽呢。
具體到眼前,就是要多了解要多總結來福酒樓的經營得失,自己該從何處下手起步,以及,銀子的問題怎麽解決。
她已經和來福酒樓的老闆接觸過了,對方要價三萬。
三萬兩啊乖乖,是瞅着她的腰包要的麽?
柳水雲留下兩萬兩,她是不願意動的,那人自己隻怕不會做什麽生意,靠那點兒銀子度餘生呢,她怎麽好意思用他的。算下來,她隻有放在燕南越那裏的一萬兩銀子,是踏踏實實自己的了。
可是這酒樓,人家是帶房契帶裝修帶桌椅闆凳原班人馬轉的,接下來再省心不過,想再收拾收拾也行,不願收拾即刻就可以繼續開門做生意了,連招牌都不用換一個。
兩萬兩的缺口哪兒找去?先借用柳水雲的銀子不是不行,可萬一生意作砸了,怎麽賠人家呢?還有接手後的改造工作,必須也得有啊,否則怎麽出特色,否則生意隻怕也依然是這麽冷冷清清。
武梁觀察着盤算着,想着各種打知名度的法子。
而張展儀姑娘,就那麽忽然地,出現在她眼前。
“哎喲,看看這是誰。”張展儀一副偶遇的樣子,将武梁上下打量了一番,帶着點兒略顯誇張的笑,“我記得在充州的時候,侯爺贊過你這種裝扮飒爽,于是姑娘愛上了這種裝扮?”
那語氣中有些掩飾不下的輕嘲尖酸,和此許的試探,“侯爺若看到了,肯定還是止不住的輕憐蜜意吧?”
從前在充州時候,她是妾,現在她自由身,這女人這般說話,幾個意思?
若說她這是刻意上門來踩她欺辱她讨些言語便宜,似乎不太像。這位張姑娘家裏裏外一把抓,管内宅兒管外間庶務商鋪,是很有些膽識的,當不至如此無聊如此瞎。
但有一點兒武梁很清楚,這女人醋得不輕。
武梁看着她笑,她是真的不生氣真很開心的笑。反正她有心理準備,既然回了京,從前種種,程向騰的各色女人們,她就不可能撇得幹淨不見不理,麻煩總是會有的。
但是管她呢,兵來将擋之吧。
隻是如今這位既然送上門來了,既然還這麽不客氣……嗯,沒關系,咱有素質,咱不跟她一般見識,咱得對人家客氣客氣,咱手裏,還有好幾顆珠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