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這麽甩袖走了,大家都有些訝異。大家看着武梁,神色各異。雖然男人家不象女人家那麽八卦,馬上就交頭接耳竅竅私語起來什麽的,但總歸是不明就裏的人仍在讓身邊小厮去悄悄打聽。
别人的目光倒罷了,尤其是府裏出來的知根知底兒的這幫兵們,看着武梁真是各種不理解。侯爺的寵愛就不說了,你自己預備咋辦哪,又不比男人,憑着軍功走仕途,你個女子出了侯府無依無靠的,怎麽過活?
難道說,找好下家兒了?
去哪兒找比侯府比侯爺更好的下家兒啊?
那邊唐端慎憋得什麽似的,這時候瞧程向騰已經走了,事情看起來已成定局了,忙開開心心地往前湊去。被唐端謹一把拉住了,“你做什麽?”
“哥,鄧兄,我就說這個女人不是個老實的,你們看看,想翻天呢。讓我去給她醒醒腦,讓她知道知道她是誰。”
她現在就這麽走了,倒顯得她多風光似的,大夥兒都瞅着呢,是她甩了程侯爺。
他妹子還是侯爺夫人呢,連他妹子都顯得不如她了似的。
待他上前羞辱她一番,讓她知道知道自己離了程侯爺啥也不是,沒準她就又要哭着喊着不走了。
她這般當衆讓侯爺沒臉,就算她再回頭求,侯爺還會看不清她的醜态,還會再要她嗎?這滿席的人都看着呢,知道最後她才是被甩的那雙破鞋,到時候待她出了府,還不是誰想亵玩誰亵玩去。
唐端慎蠢蠢欲動,唐端謹卻記得那次宮門口,被她冤上身的事兒來。心說大夥兒這會兒正對她求去猜測紛紛呢,玉盈本來就難免被人诟病不賢不容人,你再這會兒往上湊,正好被她賴一身。
這女人敢立馬拉着你哭,說“二舅爺,我這就自已走了,再礙不着你們什麽了,你們可得守信,這就饒了我吧……”你信麽?
這女人多會抓機會,他是親自體驗過的啊。
以後唐家還又不得不成她的護身符了,她但有個三長兩短,唐家又滿身墨說不清了。
再說看程向騰剛才那樣子,若座實是唐家插手逼走他寵妾的,他回頭扁不死你丫的。
唐端謹斜一眼弟弟,警告道:“别惹她!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端慎急了,“哥,咱們唐家,倒怕了這麽個女人不成?她就一玩藝兒,離了程府早晚還得委身勾欄妓院去,有什麽好别惹的?你也太擡舉她了。”
怕倒不是真怕她,可是,他問唐二,“招惹她有什麽好處?”
好處麽,沒有。壞處麽,潛在的太說不清。這樣的女人,能讓自己兩個妹子,大妹妹那樣強硬霸道的,輔以母親那樣軟硬兼施的,小妹妹這樣面軟懷柔的,加上他們兄弟從旁不輕不重威挾着,都沒能奈何了她。
這樣身份的女人能進宮,能從宮裏活着出來,能得鄧統領親自護衛,能跑到邊關去,能當衆求去還成功了……
她離你遠去越來越不相幹,你又何必湊上去惹她。
就象慣走江湖的人,從來不惹獨身漂泊的老人、小孩兒和弱女。越看着弱,越隻怕有絕技傍身,要不然人家這江湖是怎麽混的呢?你蠢兮兮湊上去以爲可以欺負一下,常常最後就發覺自己傻B了。
還有從前申建的先例在。申建最後落得那樣下場,最後也不過一些盲流宵小做了替死鬼結案。要說那是真兇,唐端謹自是不信的。他禁衛軍裏混的,雖并沒有太操心内裏的細節,但他卻可以從申建那段時間的活動中,看出些蛛絲馬迹來。
那位出事前,就曾和這位有些接觸。
難道隻是巧合麽?
這麽想着,唐端謹自己也有些吓了一跳的感覺,這女人,這麽前後聯通起來想一遍,竟然有些相當高能的感覺。
唐端慎仍在那裏十分不服氣,“收拾她二爺我高興,這不就是好處?”
唐端謹冷眼掃他,“你可是上回挨打挨輕了?”
唐端慎:“我……”
話說上回不是認定了是鄧隐宸動的手嘛,最後兩家給含糊過去了。唐家不明着問,鄧隐宸也沒明着不承認,事情過了都不提了,大家還是好哥們兒。
可現在呢,唐家兄弟往前湊,這麽不遠不近站着,是因爲這畢竟和自家妹子有關聯,想看看是否需要幫腔助威。
但你鄧大統領這麽跟着來關心這事兒,又是爲了什麽呢?
唐端謹當然會多想一些。
鄧隐宸眼睛瞧着武梁那邊,耳聽着這兩兄弟的争執,心說這位唐二明顯還是不服呢,沒準心裏還在打着什麽壞主意呢。果然上回挨打挨輕了。
···
程向騰走了,武梁默默低頭站在那裏。她知道席上衆人在看她。看就看吧,她以後若出了府,還能怕人看嗎?
心裏相當的緊張,倒壓根沒想着再給唐家兄妹或誰的抹抹墨什麽的小心思,倒是唐端謹多慮了。她滿心滿意都是近在咫尺的拿身契,走人,以後他們盡管自己鬥去,鬥死幾個她也不管。
也不知道算是等了多久功夫,反正等在那裏就覺得特别的漫長。有管事兒示意她回去等着,她不動。然後管事兒的跑來跑去的,然後又來跟她說請她去書房找侯爺去,她仍不動。
退回去洛音苑等着?萬一程向騰沒那麽自覺給她送身契呢?追去書房管他要?私下裏被這貨痛扁一頓是好的,隻怕一句話不對了,人家就反悔食言。
她還是硬撐在這裏死等吧。大夥兒都看着呢,不見身契真身,她堅決不能撤呀。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反正賓客間已經嗡嗡聲甚響,那管事兒才姗姗送來了身契。武梁接過,手都有些抖。不過四四方方不足尺寬一張紙,上滿也就幾十個字,就決定了人的一生。
她第一次見這種東西,也不辯真假,不過是這麽多人看着,程家也沒必要給個假的罷了。正捏得緊緊的一字一字的細看呢,旁邊忽然一黑影罩過來,伸手來取她手裏的紙張。
武梁下意識就握緊:這時候,她精神繃多緊呀,誰搶紙就是搶命呀,會松手麽。
鄧隐宸一笑,“我看看。”
武梁見是他,便把紙往他面前略送過去些,還是抓着不松手。
鄧隐宸湊頭過來掃了幾眼,便揚聲叫騰飛:“幫着這位姑娘去府衙,把手續給辦齊備了。”
騰飛答應一聲,又叫上程府裏剛才那管事兒,一塊兒騎馬去了。
武梁這身契,是當初親爹親娘立的契書,不過是說她多大叫什麽名字被多少銀子賣給了誰誰,以後生死不論,各安天命。若是她親爹親娘來贖人,這身契大約就交還給人家了。但她這種情況,類似于自贖自身,身契便交給了她自個兒。
她當然不會再入戶從前賣兒賣女的人家。那位一心想當她在大房人家裏當姨娘的娘,看着也是夠了。她回了那家,爺娘兄嫂,又一窩子管着她,沒準轉頭又把她賣個老頭啥的做姨娘呢。
她要入戶燕家村,姜十一家。這都說定了的。
鄧隐宸的人出馬,辦事兒倒利索得很。這裏酒不過五巡,衆賓客磨磨蹭蹭的飲酒聊天,還在那裏等着程侯爺出來照面兒呢,那裏新戶籍就給她拿過來了。
據說她隻需拿着到燕家村地保那裏登記去就行了。
武梁也不知道這具體的手續怎麽辦的,反正鄧隐宸拿着那紙張,展示獎狀似的在賓客間展了一遍。然後在席間朗聲道:“這位姜妹子不貪戀富貴,我喜歡。以後山水有相逢,各位若在外遇着了,看我鄧某幾分薄面,關照一二才好。”
這竟是歸他麾下的意思?衆賓客附和着應該的應該的,然後大家喝酒喝酒,呵呵呵呵……
鄧隐宸就扭頭,看着唐端謹道:“唐副統領,我不當值的時候你當值,所以也請你幫着留心照應了。唐統領意下如何?”
唐端謹呵呵一笑,“人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看鄧統領不是一般的喜歡呢。做爲兄弟,照應是應該的嘛。”他得把人往鄧隐宸那兒推實了,免得程向騰對她有什麽死灰複燃的情愫。
唐端慎就郁悶得幹喝酒,什麽都說不出了。
武梁揣着她的新身份證明,向席上衆人施了禮,向鄧隐宸施了禮,終于施施然退下了。
這下心是徹底放下來了。
然後靜坐在洛音苑,她有些傻傻的,又有些茫茫然。
外間這樣的動靜,程向騰不肯去外面席上待客,那怎麽說得過去?外間管事兒已經一趟趟地往内宅裏報了。
小唐氏,程老夫人,都已經知道了武梁的行爲。可是程向騰既然當衆應了的,料是也沒有可轉寰的餘地。小唐氏自然高興無比,而程老夫人想了想,讓兒子知道知道這女人薄情寡義的,也沒壞處。因此也都沒伸頭來管。
小唐氏還托管事兒捎話,相當興奮的告訴兄弟自己的豐功偉讓自己的兩個兄長代爲待客。唐端謹捎話把小唐氏罵了一頓,說她沒長腦子,程向騰氣惱得那般,他倒在外間歡實起來,倒是幫程向騰的忙呢,還是招程向騰的恨呢。
這次本來就有她罰人跪在先,現在這麽大的漏子還不定被怎麽遷怒呢。
老太太:之前武梁被罰跪,就嚴格管起了小程熙不讓出來。小程熙憤憤然。
然後讓送來五十兩銀。程熙跪下磕頭。她也跪下拜老太太
燕姨娘态度:你竟出府。
蘇姨娘:也好想出去啊,她想去做生意。
唐氏:………………無語啊無語中。
程向騰:滾。
你爹娘一家人,你都不認了?她們不見得是我家人。何必呢,從小不在一起,感情也生疏。我入過賤籍,倒辱沒了他們。是與不是,各自相安吧。竟是真不管了。
她:侯爺既不缺女人,更不缺下人。既是想要什麽都可以,能否讓妾身得良籍。她要求出府。原來賤籍,通房,并不需要文書。如今成了良籍,沒有立妾文書,這男女關系(婚姻關系)不成立。她要走自然可以走。他怒:外間多少良家女子欲入侯府而不得,她還如此耍性子,使傲嬌。還是打壓得不夠麽?(他也有一怕:會不會是打壓太過,真的讓她寒了心?不知道爲什麽,他心裏有些澀澀的難受。)可任他鋪好台階,她也不下來,剛剛低着頭,柔弱無比,卻吐字清晰道:謝侯爺恩典,妾身這就去了。
22.----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自己爲她千百忍讓、萬般謀劃,連他的前夫和那起小崽子都忍了,她倒好,明知道自己心情不好,居然還躲在外面不回宮!
有一絲酸酸的情緒浮了起來。
徐離心裏有點奇怪,一時間鬧不明白,到底算是什麽樣的情緒?仿佛……,小的時候哥哥弄壞了東西,自己被父親冤枉的時候,有過這樣的感覺。
是什麽呢?難道是……,委屈?
因爲這種自認不應該出現的情緒,徐離有點惱羞成怒,----放屁!自己爲什麽要覺得委屈?!爲了一個女人,難道還要求着她給個好臉色不成!
他臉色鐵青很是難看,忽然間,豁然站了起來,整個大殿的空氣都被凍住了,把跟前服侍的宮人們吓得不輕,一個個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徐離拂袖出了門,氣勢洶洶。
----離了她,難道自己就不能活了不成?!
28.“你對我有情有義,但你想要我去點綴你的生活,而我想要自由的精彩。你喜愛我我知道,但那份喜愛不夠讓你舍棄其他你想要的。我也喜愛你,那份喜愛也不夠讓我舍棄我想要的。”
出府可行性報告。(出府後還得背靠大樹,所以不能得罪任何一人,包括男人和女人)
他飲了酒,到底大意了。
他的冷靜自持不見蹤影。這很危險,讓他警惕。做爲一個士大夫,他的人生道路是教科書上千萬遍描繪過的。先是嫡子嫡孫,然後子子孫孫,平坦正直的陽光大道。她隻是他沿途路經的一片繁花,美則美矣,看過便罷。可若因着一片繁花将自己引上歧途,這實在當大大地引以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