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到底那點兒不爽,壓不過她心裏的興奮以及這場合的嚴肅,當下便隻冷冷一笑道:“五姨娘縱使出入過酒樓茶肆熱鬧場所,又哪裏能見識過真正的大排場。”
武梁反唇相譏,“二奶奶相必是見過的,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爲了二奶奶行賀的。但有一次肯定是大排場,就是二奶奶出嫁那次。
同樣的從唐家門兒到程家門兒,同樣的舊日女婿,辦事兒的一回生二回熟嘛,肯定各樣都辦得比從前二奶奶出嫁時更齊全隆重,肯定排場更大,噢?”
她是沖着兩位姨娘“噢”的,但兩個姨娘包括她,都沒見過從前二奶奶出嫁是何等風光,因此大家都靠猜的。
蘇姨娘一邊輕撫着肚腩,一邊接話道:“還有侯爺,娶親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嘛,對婚禮的程序門兒清,肯定也是照着最鋪張的娶二奶奶的吧?”
蘇姨娘是跟武梁很聊得來,但此時她純屬不憤。覺得甚沒必要跟這位二奶奶交好,免得她三不五時的讓你的什麽點心給她捎點兒,什麽份子替她先湊上的。
而她一接話,又成從前的二比一局面,燕姨娘也趕緊接了口,“想必是。再說唐家舅爺們那些年職位不是越升越高了嘛,送親妹子出門,怎麽也會比先頭二奶奶場面大吧。”
反正她也瞧明白了,侯爺最近好幾次沒好聲色對小唐氏,爲啥呢,因爲她罰跪人五姨娘呗。人家兒子護着男人挺着,還真就不用怕她了。
再說大家讨論一下排不排場的問題也不犯什麽法嘛,縱犯了也法不誅衆嘛,她又怕甚?
其實說到底,兩位姨娘真不是挺武梁的,奈何都挺煩小唐氏的,所以有意無意的埋汰她。“想必是”個頭啊,有唐夫人在那兒撐着,會讓她個庶女壓過人家嫡女去?
何況誰不知道當初她的婚事趕得急,就算自家嫁妝是早齊備了的,但程家那時候,卻是辦了個馬兒漆乎的。
能排場過大唐氏去?切。
小唐氏看她們幾人竟有些串聯的意思,更加的氣恨。卻也實在不好因爲人家說幾句話便一同發作了幾人去。她冷哼一聲,恨恨的去了,一副你們這些賤人見識過什麽,給我等着瞧吧的高冷樣子。
愛裝賢裝能,愛跟姨娘小妾争高下的脾性,讓小唐氏因爲那番排不排場的讨論惱得不輕。
然後,小唐氏很忙的。進宮謝恩時,甚至向太後娘娘讨主意。說侯爺離家幾年,府裏便少人出入,和衆親朋故交們多有生疏。如今借着初春,想在府裏大擺春宴,廣請賓客,一來答謝侯爺不在時的各方照拂,二來也讓這好幾年也不曾熱鬧過的府裏換個氣象……
太後娘娘表示這多大點兒事兒啊,辦啊去啊,用不用我幫着你宣傳宣傳?
于是小唐氏廣撒邀請貼,準備熱鬧一場。
話說,聖上有旨,京城裏能有幾家人不知道?人家成了诰命夫人了,你去人家家白吃茶不行賀?好意思麽?
再者,如今的定北侯府和從前的定北侯府一樣麽?從前程侯爺不過一個駐守邊關的大兵頭,手中那權利,一般不會影響你個普通官吏啥仕途。
而現在人家定北侯爺是誰?軍功傍身啊,從龍之臣啊,太子太傅啊,皇親國戚呀……你老淡淡然不接受些賀儀賀拜,讓那些急欲巴結新貴的各色人等也憋得難受着呢。
反正可以想象,那必将是一次繁榮唱勝的春宴。
三月初六,一大早的就有人陸續到賀。甚至還有那識做的夫人正裝而來,于是小唐氏不好意思地表示:哎呀,真是木辦法呀,人家本來不想這麽高調的嘛。
可是,客來如此,咱主家也得正裝相迎才合禮節啊。
于是那捂得熱熱的鳳冠霞帔,全副武裝起來。于是威威赫赫一夫人,武梁這一類人物自然而然隻配小丫環角色……
武梁十分關注着的,是那撥人的到來。
程大虎,就是那個程家家奴,程向騰随扈出身,軍功顯赫如今已開牙立府的四品威勇将軍。他的夫人,以前就是府裏一個管事媽媽。如今妻憑夫貴,自然是揚眉吐氣再不複服侍别人的奴才樣。
但程家這般把他們很當回事兒的相請了,他們自是半點兒架子不敢紮的。這位程将軍夫人就早早的着新衣插寶簪上門來了,用那衣衫裝飾訴說着自己的今非昔比。
但人卻一樣保持着從前管事婆子的笑臉對人和恭謹迎主子姿态,跟着小唐氏不住寒暄,“夫人啊,今日府上事兒忙,我早點兒過來瞧瞧,看有什麽能幫手的。夫人你有事兒盡管吩咐……”
以她爲代表的,程家家奴出身的,那些舊貌換新顔後的各色太太奶奶們,或簇擁着小唐氏,或去拜會程老夫人,或和相熟的家仆舊友親切叙舊。而她們也都不是單獨上門客氣一下,而是領着一家老小,以謝恩的姿态來的。
女人們來了,男人們也斷不會缺了席的。
到時外間席上,自是可以想像的熱鬧。
看看天色還早,不過耍賤麽,得就趁現在。
武梁低眉順眼站在姨娘隊伍裏,難得的在丫頭們服侍的時候主動往前湊,去給小唐氏和大虎夫人端茶遞水去。
結果明明人家小唐氏的丫頭在那裏忙活嘛,而大虎夫人也不好自持身份,也客氣着欠身說她自己來可以的,在這裏不必見外,偏武梁又去那麽一湊手。
大家互相沒避開身子,一磕一碰的,就把茶水給弄灑了。還偏偏把人程大虎夫人的衣裳給弄濕了。
大虎夫人這樣的出身,都懂的,從前吃喝上可沒法兒往精細上講究,縱使腰間有錢,走的也是大口喝茶大口吃肉的路子,如今的茶水正按她口味泡得濃濃酽酽的,那麽一灑,她那淺青色衣前襟上就明明顯顯一大團的茶漬,連那帔子上都是。
春日裏天和風暖,她這衣衫也是單薄,倒是能去換一件來,卻未必合身了,再者那帔子卻落不得漬,需得迅速取下清洗才是。
那是她身份的象征啊,她還要靠那東西示于人前,讓人知道她的江湖地位呢。要知道這可是她第一次參與到貴婦圈的社交活動啊。
大虎夫人縱使再會來時,也不由一時心裏不爽,面色尴尬。
三個人湊在一起出的事,當然于小唐氏來說,隻能是武梁一個人扛雷了。
于是責令武梁給程大虎夫人磕頭認錯去,然後去院裏跪着受罰。
程大虎夫人就是府裏出去的,哪裏不知道府裏那點兒子事兒。還有連她男人都知道五姨娘受寵,她如今得罪也于事無補。
因此她很快自我調整,當下拉着武梁就不撒手,不讓跪不讓道歉,連聲說着“五姨娘使不得”。
于是小唐氏親自過來攜了她的手拉開,說知道的,說這賤婢不小心,不知道的,還以爲程家這樣人家,眼皮子淺容不得下面人得勢,故意拿喬作怪似的。這頓罰不爲了你,也爲了程府名聲,非罰不可。
程大虎夫人便也不好多說什麽了。
小唐氏隻愁抓不着武梁把柄呢,她要往上湊,真是再好不過。何況讓她個自以爲有臉的姨娘,去跪程大虎夫人這種剛剛才脫了籍的奴才,越發的折辱人了。小唐氏隻覺得痛快。
并且她覺得,不但今日是她的大好日子,而且唐家也會來人呢,程向騰怎麽也得顧着她的體面,不會巴巴跑來責怪于她。
小唐氏也不用丫頭了,親自領着程大虎夫人去更衣整理,心裏真是美得很。
她不在,看誰敢讓那賤人起來。
···
春日天兒倒是不算曬,但跪久了一樣不得了。武梁跪到正席快開始時間,也是一身的汗出如漿,于是她又暈在那裏了。
程向騰當天還上朝呢,外間男客也沒那麽早到。等程向騰下了朝回府時,已差不多到席宴正點了。武梁也已經被拖回院了。當然,她人也早醒了。
剛靠那兒歇會兒,外間便傳程向騰來了。武梁一咬牙,沖進洗浴室幾瓢涼水兜頭便澆。一邊揚聲叫着:“哎喲,跪得全身冒油,這總算爽快一點了。蘆花,幫我拿件衣衫進來。”
蘆花早被程向騰揮退了,哪裏有什麽蘆花。
春衫輕薄,濕衣沾身。程向騰自己拿着大披風進了沐室,另類美人出浴場面,隻是這場景一樣的噴血。
武梁意外地瞧着他,“前頭客人都上席了吧,侯爺怎麽竟過來了?”
程向騰緊張地在她身上瞄,然後在她臉上掃,“你有沒有怎麽樣?”
武梁臉色蒼白着,聲音淡淡的,“我能怎麽樣?我好着呢。罰跪嘛,下人必修課,跪着跪着就習慣了。”邊說邊微仰着頭,輕輕甩着發上的水珠。
說實話,真他娘冷,但她自認她濕衣仰首的樣子應該很勾引。
程向騰見她當真無事,心下才一松,她沒事就好啊。
上次罰跪,把她氣得那般,那場病,雖是風寒入侵,難說不是因此心氣不順。她幾乎要因爲那一跪跟他翻臉。啊不是幾乎,她就是跟他翻臉了。
好容易哄回來了,唐氏又用上這招。程向騰火大得很。
他明确跟她說過,不管因爲什麽,都不能這般當衆落人面子的,看來她聽不到耳朵裏去呀。
這次甚至變本加厲,趁府裏宴客的時候,來這麽一手。且不說妩娘的面子問題了,她自己這般對待妾室,她就以爲是光榮的能耐的事兒?程府裏鬧這種典故出去,合府的名聲擱去哪裏。
程向騰攢着眉頭,又是惱怒又是愧疚。心知她必是難受的,在自己面前強裝罷了。這才多久時間啊,就讓她再次遭遇這些個,任是誰都會難過吧。
他不說話,三兩下把武梁身上濕衣服扒拉下來,把披風一展将人一包,抱起就出了浴室,進了房間,捂進床上。
一邊連聲叫着讓人煮姜湯來,一邊拿了幹巾子給她擦頭發。
折騰一陣子他人便也上了床,從身後緊緊貼挨着摟着她,似乎想給她取暖的樣子。武梁心說老娘色那個誘呢,哪裏是想要取暖?這位如今已經這麽君子了?還是說老娘提前人老色衰毫無誘惑力了?
她掙了掙身子想扭頭看看程向騰臉色,結果那麽一動,便碰到某人下面硬硬的某處。
“别動。”程向騰摟壓着她身子,不讓她稍離,“爺忍你好久了。”他心急忡忡而來,不是來思那什麽淫啊欲的,他是來探看她安慰她的。
讓他再忍忍。
武梁:……切,你說不動就不動麽?她偏就水蛇一般扭動着腰肢身體。
程向騰越發用力箍住她,聲音啞啞的,開口卻已經入了正題:“爲杯水又罰跪,我會好好和唐氏說道的。妩兒,對不起,一次兩次護你不及……”
他從前跟她說過,要讓她路遇唐氏回避十步,日常兩廂各安互不見面……如今,還是先這樣好些吧?
上次是爲了避唐氏身孕,這次麽,管他呢,他也可以不需要理由。
隻是若真的獨居了,象今天這樣的場合,便也不好出現人前了吧?好多場合,既然是府裏家宴,有唐氏在,她都不好出現了吧?她的性子,那麽一直孤單冷清的住着,真的能行麽?
所以從上次被罰他就這般想呢,卻猶豫着拖到現在沒有說出來。
程向騰歎口氣,想要對武梁說他的打算,想要開解她讓她開心一點兒,想要告訴她他很心疼,想要問問她自己有什麽想法……
可是才說了那麽半句話,就被武梁攔着了。
“二奶奶不喜我,那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那麽侯爺呢?能一輩子喜我麽?隻要侯爺想着我,我就什麽都不怕。所以侯爺你說,你是不是真的一輩子喜我?”
“那還用說?爺這輩子隻喜過你一人,以後也隻喜你一人,可好?”程向騰撫着她的頭發,聲音象他的手一樣,輕輕淡淡的。沒有擲地有聲的铿锵,卻捎上一個淺淺的歎息。
承諾何其多,一次次顯然多麽蒼白無力。
“嗯,那你可要說到做到。”武梁道,“隻要侯爺心裏有我,我就什麽都不怕,唐氏什麽的,都是紙老虎。我從前受罰很生氣,但如今我想得很明白,我就當我是給二奶奶消火解氣的。二奶奶心頭順了,後宅安甯了,侯爺也安心些。”
連點兒火氣都沒有?不嘲他罵他幾句解氣?還這般深明大義爲他考慮?感覺好不真實啊。
程向騰側擡高了身子凝眸看她,想看清她這般說時,眼中的神色。“妩兒,你心裏有氣便撒出來,想打人罵人都使得,隻是别拿虛話應付我,知道麽?”
武梁:“沒有辦法呀,我若不直接說重點,侯爺隻怕就要說許多安慰的話。白日苦短,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什麽都不想說,我就想要侯爺。”被人壓在腿間的腿使勁的蹬着蹭着。那是什麽地兒啊,是可以這般蹭的麽?
口中還發豪言,“叫那女人罰我,我氣不死她!”
程向騰:……原來不是不氣,是拿他當鬥氣的工具呢。嗯,這工具當得,樂意至緻。
不過,他按捺住她的腿。真的忍她很久了,再這麽亂動法,她便要不成了啊。
自己也不客氣的開始上下其手,嘴上卻隻逗弄問她,“怎麽要法?”
被反嘲,被彈壓那棒子頭,“長這麽大,爲了擺着看的?你竟不會?”又左擰右扭蹭磨着身子。
“身體好些了?”自己聲音那麽啞幹什麽。
“不是好些了,是好到可以吃肉了。我已多日沒吃肉了,我現在就要吃了你……”
“嗯,我也是,給你吃個夠……”
于是室内,激情燃燒着……姜湯發汗?算了吧,發汗的方法多的是,感冒了要找對方法才治病噢。
···
停歇下來,兩人躺着說話吧,手腳卻都沒個老實的,“程大虎老婆來了,程大虎肯定也來了吧?”
“嗯,那家夥,送個禮送那麽真心。”揉啊揉。
“讓侯爺說真心,那送的禮該是多厚重啊。”
程向騰笑,“不隻他,那幫人都回來了。剛才還纏着我喝酒,想灌我呢,那幫沒大沒小的家夥。”捏啊捏。
“在充州時候我都見過,見着我還拘謹呢,如今見侯爺,竟都豪邁起來了?果然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什麽聲音亂入?
“那當然,都是要頂事一方的人呢。”語氣無限欣慰,忽然一聲輕輕的低哼,然後聲音更軟了去,“你敢這般動爺?”
不是正動着麽,什麽敢不敢的。“侯爺也太偏心了,我在充州也立過功吧?可他們都得朝廷封賞呢,隻我得些針頭線腦。”
那些也大幾百兩銀子呢,針頭線腦?
程向騰:“……那妩兒想要些什麽?”
“我要什麽侯爺都給麽?要你的命給不給?”
“給,怎麽不給。隻要妩兒肯要……我看你還是先要了我吧,嗯?你不是喜歡三倍嘛,還差兩次……”
“男人床上說說容易,提褲子就不認的事多了,又沒有外人聽見作不得數。我偏要侯爺欠着。”既然這麽說,爲什麽手上卻越發賣力起來?
男人忍耐不住,一個反身又将人壓住,一邊抽空問道:“難道要我在衆人面前說去?”
“侯爺若敢當衆去說,我定然敢當衆去求,到時侯爺可别太過臉紅心跳噢。”她斜挑着眉眼瞧他,一臉的邪氣媚惑,“隻是,侯爺敢嗎?”
那神态語氣,若真當衆說了,她隻怕真的會當衆求些酸酸甜甜膩膩粘粘的東西。這女人又要玩什麽新花樣?還怕他太過臉紅心跳?
男人某運動正做得根本停不下來,喘着粗氣應道:“敢,有什麽不敢的?當爺怕你不成?”
自是不怕的,因爲沒一會兒,某女就求饒起來。
……但是,到最後,終是欠着那麽一次不足三。
程向騰是來看望武梁的,她身體既然無礙,心情也無礙了的樣子,他也就放心了。隻是仍不能提起唐氏,若則又是一頓郁燥。
到底,是傷了心了。
不過外面客人都在,他這主人已經離開了這許久了,怎麽也得回去席間照應着。
武梁便要求去看看程大虎他們。她混過充州,和那幫人都很熟,也沒什麽見不得的。“想起在邊關時候,天高地闊的,讓人心裏也敞亮。不象這京城,四方的院子,哪兒哪兒都憋悶。”
春宴擺在苑子裏,男女席也隻隔了意思意思的隔闆。她剛受過罰,這會兒肯定不想往女人堆兒裏混去,一個人在洛音苑也是無聊。
所以見見就見見,下次再聚齊這些人,還不定要到什麽時候了呢。
……
充州那幫人,自然是湊在一席的。見程向騰帶着武梁過來,一圈敬酒之後,少不得說起充州種種,自然是歡聲笑語不斷。
武梁自賣自誇着自己當日的勞苦功高,好像她那上個城頭滿身落灰,真和人家浴血拼殺全身染紅一個勞苦檔次似的。
但是一圈人都很給面子的使勁附和着,直把人誇成了一代英雄豪傑……
然後武梁轉向程向騰,“看吧,我的功勞大夥兒都知道,侯爺要怎麽賞我?”
程向騰在一旁一直含笑聽她自吹自擂,聽别人幫她吹擂,看她神采飛揚眉開眼笑,隻覺得此時此刻,她是真的有些稍忘剛才的被罰了。
如今被問到床上的話題,程侯爺當然大方豪爽派:“說吧,你想要什麽?”
“要什麽侯爺都應嗎?”某女歪着腦袋挑着眉毛瞧人,一臉壞笑。
“那是當然!隻要你要,隻要我有。”這就來了?你怎麽玩法我都接招。臉紅心跳?很期待喲。
“當真?”面上笑得略輕佻,掃一眼席上的大家,“這可是當着大夥兒面喲。”
“當真!”斬釘截鐵。
“不假?”挑成個高低眉,要挑逗誰呀,還問衆人,“大夥兒可願作證?”
“不假!”不假思索。
大夥兒誰瞧不出來這兩人耍花槍呢,程侯爺都連番答應得幹脆利索的,他們還磨唧個什麽勁兒,于是紛紛拿出當年的狗腿作風,高呼響應着“作證作證”。
于是他們聽見武梁清清楚楚道:“我要我的身契。我求侯爺賜還身契,放我自由。”
哐哐哐哐哐,什麽東西碎了一地。
程侯爺聲音發啞:“妩兒,你說什麽?”
武梁深深福身下拜,肅容道:“就是侯爺聽到的那樣,求侯爺賜還我身契,放我自由。”
賜還身契大家都聽得懂,他們也被賜還了嘛。可放她自由?意思是不是說,她要蹬了程侯爺,自己出府走人去?
一圈人互相看看,用眼神交流着信息:嗯?這不是玩笑?嗯!這不是玩笑!
靜悄悄沒人出聲。
程向騰一腔蜜意瞬間成怒火。她不吵不鬧,親密有加,到底讓他有些忘形,于是不加提防的,被她當衆擺了這麽一道。
他眼神冷厲地看着她,沒有絲毫的溫度,以此掩飾他的狼狽心酸。
這個女人,在床上歡愛的時候,想的是離開。她那時候想的是離開!!!
什麽女人,和最寵最愛她的夫主歡好的時候想的是離開?
他對她不夠好麽?他對她好到連自己都驚訝,他從來沒想過會對一個女人無原則讓步寵縱到這個地步。可她,隻想離開。
這個女人沒有心!!
他以爲她會要情情愛愛,長相厮守什麽的。因爲那是床上話題,更因爲那天萊茵寺佛祖前,她說:“二爺的心願,願意求于神佛前,而我,卻更喜歡當着現世俗人道出所願……”
今天人多,所以害他那般期待。
原來那時候,她想的也是離開。
她一直在等機會,她一直謀算的都是離開。
就象如今,她福着腰身微斂着首,卻神色淡然,穩穩如山。這如最真實的回答,讓程向騰喉頭滑上滑下的,都不知道自己吞咽的,是個什麽滋味。
廖恩凡也升官不小,如今早湊過來程向騰這邊。聽完了全場,見程向騰默得太久,就咳了一聲,開口喚道:“侯爺??”
不隻他湊過來了,席間這麽多人來幹嘛的?雖然主家等下可能各桌敬酒寒喧一兩句,哪有主動湊上來顯得真誠。
隻是這桌有女人,還是侯爺寵着的女人,不算很熟的人便也不敢太放肆,隻不遠不近的關注着。但既然關注着,這裏的動靜還是一清二楚的。
而也有些人不在意女人不女人的,隻管湊上來。
比如唐家兄弟,比如鄧隐宸。他們有那麽大的面子往這裏湊。
唐端謹倒沒什麽,唐端慎早忍不住想刺挂武梁幾句了,幾番都被身邊兩位厲眼止住了。
唐端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這女人求去呢,隻能相幫不能相阻。但他們身份卻未免有些尴尬,最好由鄧統領說上話才好。
鄧隐宸随他們兩兄弟過來就是這意思,如果武梁需要幫腔,他也得讓人當成是在幫着唐氏兄弟,省得人說武梁勾三搭四。
當然,他最好不開口。武梁是打過照乎給他,但顯然象第一次莊子上遇見一樣,她請他幫忙,但并不全指望他幫忙。他什麽力都不出,她也一邊讓事情進行得順順當當。
鄧隐宸知道這種時候,作爲外人,他是萬萬不能開口的。否則就是給程侯爺借口,他隻需一聲怒責“你這個……的女人,竟然聯合外人背叛主子……”,情勢就會瞬間反轉。
所以鄧隐宸也不遠不近站着,基本上,從程向騰潇灑說出“隻要你要,隻要我有”的時候,他就知道大勢定矣。
而廖恩凡叫程向騰的意思,就是提醒他,這麽多人看着呢,侯爺你做個決斷吧。
怎麽決斷?當然不能當衆失信于人。看武梁那架勢,不答應她敢在此長跪不起吧?如今她福身多久沒動了?難得竟然有這功夫底子呢!!
程向騰心思轉換無數遍,終于冷冷吐出那個字:“好!”
他緩了緩,一字一頓道:“給你身契,你走!”說完拂袖而去,再沒有多看她一眼。
武梁那口氣一松,差點軟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