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這人品。
武梁覺得吧,最大的可能是到時候有賓客看到新兒,會提起生母什麽的。然後唐氏爲表賢惠大度或爲滿足什麽人的好奇心,可能自己可能帶着某些人,過來瞧她一眼?
然後不懷好意問東問西,她一不留神再引起個雷霆怒什麽的?
反正被交待裝睡嘛,她幹脆裝病弱好了。
交待桐花去掐些花回來,黃花最好,不然脆生的草葉子也行。拿回來揉吧揉吧捏出水來,然後用那黃黃的青青的汁兒把臉和脖子細細塗抹一遍,于是那膚色就青黃一片帶着郁沉死氣了。
然後到底不放心,又身上身下到處全幅武裝起來,這才開始老實趴窩,準備裝死到底。
……
而在随後的緻莊院裏,唐氏卻被親娘唐國公世子夫人訓得不輕。
先是唐夫人和程老夫人見了面,兩人其實差不多年紀,不過各府裏叫法不一樣罷了。
誰知這一向對她熱情有加的親家母此次卻大爲不同,不過寒暄着問到“親家母身體可好?”
對方就不鹹不淡道:“我還好,隻是不知月盈這一兩日如何了,前面說頭痛,我日日打發人去問着,後來她見好了我也放心了。隻是這一兩日沒遣人去問,也沒見着她人,也不知如何了。想來沒有消息過來,定然是還好的吧。”
這話十分有聽頭。
京城誰不知道她唐國公世子夫人膝下隻出此獨女,一向對女兒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來。何況這一向殷勤的婆婆,如今當着她的面如此說,那就是不滿到了一種程度了。
不過唐夫人怎麽可能隻聽一面之詞,心想自己教出來的女兒,怎麽可能無事無非待婆婆到了這般無禮的地步呢,難道婆媳有什麽嫌隙不成?
想到這當婆婆的可能苛責自己的女兒,唐夫人心裏就一陣不爽。
誰知程老夫人接着還又語氣不算怎麽委婉地要她勸勸女兒,說讓女兒一來對自己的夫君好一點兒,二來要積福行善,妩娘那丫頭,還是該留人一條性命的。
唐夫人心中憋着氣,口中隻含糊應着,決定去問過女兒再說。
從榮慈堂出來,徐媽媽正等在路邊,遣了身邊旁人,就細細禀了這幾天府裏的事兒來,也是勸唐夫人好好勸勸唐氏的。
唐夫人這才覺得事情嚴重了。
月盈那傻丫頭,竟是爲個奴才秧子,得罪了婆婆得罪了女婿還不自知?
唐氏那幾天因爲沒好好養息身體,吃不好睡不着的,氣色便很差,靠程向騰那一晚上的滋潤,也沒恢複多少。唐夫人一看女兒那樣子,心疼得不得了,拉着兒啊女啊的一陣叫,然後問女兒遇到何事,爲何憔悴成這樣。
唐氏見了親娘,哪還用忍着,便細細說了自已的氣恨惱怒。
說來說去,不過還是爲着留子去母不成,怪男人袒護。不過是男人兩天沒回院睡,卻有一晚去了丫頭院裏。
唐夫人哭笑不得,旁人說她還不信呢,卻原來女兒果然這般驕狂了。
她繃了臉道:“以爲多大點兒事兒,一堂堂主母,竟是忙着在拈酸吃醋不成?你還有沒有個大家姑娘的樣兒?怪不得連你婆婆都看不下去要我勸着你些……”
唐氏本來心裏是有些發虛了,不過在自己親娘面前,卻是倍覺委屈起來。如今聽說婆婆也有心護着那奴才,還說到了娘面前,不由越發的憤憤然。
“那個妩娘不過是個奴才,婆婆要護着她,相公要護着她,現在連娘都勸我放過她。我動不得一個丫頭不成?”
說着就冷笑:“公公當年的姨娘們都哪兒去了?爲什麽如今這府裏隻剩下她一個老尊神?如今二小姐還天天冷着臉在院子裏呆着呢,誰看不到不成?爲什麽她都可以,偏我不可以?”
唐夫人一聽女兒這語氣,那是她婆婆呀,還她呀她的,雖是私下裏,但這般無禮,說明心裏肯定是不恭不敬的。
知道她這是連跟婆婆都擰上了。
想起程老夫人說着“我這臉怕是不好用的,騰兒的臉更是給人踩的,還得親家母您出馬才行喲”的話時,那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心知今兒不把這丫頭給勸醒了,她這舒坦日子隻怕也到頭了。
人家母子也不必怎麽着她,就一個不理會她,就夠她受的了。
再不好好收收性子,不定什麽時候就吃大虧,沒準還一栽就得是大跟頭。
唐夫人想着,臉上越發嚴肅起來,“你也知道那是個奴才?就值當你這般上心的?跟在我身邊十幾年,我是這般教你的?處理個下人奴才什麽稀罕?稀罕的是你這麽急赤火燎的爲個奴才,竟然婆婆相公誰的意思都不顧。你不把婆婆不把男人放心裏,他們就能把你放眼裏?”
說着先幹脆先從不事婆婆罵起:“你說你病着就罷了,病好了也對婆婆不聞不問的?就這你還有理了?知道那些姨娘們個個沒了,難道還在真當你婆婆好性兒不成?”
她們這些人家,還是講究點兒面子方法的,可那程老夫人卻不是什麽大戶出身,她厲害起來,才沒有那麽多講究呢,直來直去也是敢的。
看女兒尤在那裏橫眉豎目地不憤,唐夫人再顧不得唐氏難受,語氣越發刻薄起來。
“她有嫡親的三兒一女,你有嗎?她男人沒了上無公婆府裏爲尊,你是嗎?你拿什麽和她比?你看二小姐天天别扭着,她理會沒有?你瞧着吧,回頭二小姐還得求她去呢。那你呢,你擰着是要怎樣,難道你有什麽值得她來求你的不成?”
“你争強好勝,遇事總要做主,她幹脆把掌家權給了你。你身弱體虛,她不讓你立規矩連請安都随你去不去,病了倒一趟趟着人來問你。你多年無子,她不曾埋怨半分,由着你過了兩年才給姨娘停的藥……
你還想如何?做人媳婦,不是該你看着婆婆臉色眼風行事的嗎?這些年你就是這般一步步被縱得沒有半點兒規矩了吧?”
唐氏被罵得不語,反正媳婦兒對上婆婆,哪還能辯出個理來。隻是生不出孩子一直是唐氏的心頭刺,如今被親娘反複提起,唐氏不由滴下淚來。
“還有女婿,一個女子,不懂得體貼關照丈夫,隻管自己心頭怎麽痛快怎麽來……”
唐家這些年,到底也沒幫襯上女婿什麽。倒是如今,宮裏皇後無子,唐家的皇貴妃娘娘無子,而程家這位珍貴妃,膝下卻有兩子。
便是唐家兄弟們有心,也不見得能永遠給她撐腰,怎麽還可以不知收斂。
說婆婆就算了,可如今連對男人也不對了?唐氏不由嚷道:“我不體貼?他要我照拂個賤人我都沒說個不字,就這他還竟兩天不回院來……”
兩天不回院來你就鬧脾氣?!唐夫人打斷她:“他若天天不回院來你待如何?”
唐氏冷笑:“天天?他會麽?他想嫡子想得厲害呢。”
“他想得一定沒有你想得厲害!”唐夫人又無情地打斷她,“沒有你生,有的是别的女人給他生,就算不是嫡子,到底都是兒子,養大了教好了,一樣姓程一樣傳宗接代。倒是你,要怎麽辦?”
這件事兒不需多說,她唐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唐世子夫人膝下隻此一女,唐氏的兩個庶兄一個庶妹皆是府裏司姨娘所出。庶兄庶妹都養在唐夫人名下,如今庶兄們還不是照樣個個出息,是父親甚至唐家倚重的臂膀。而庶妹唐玉盈,也出落得婷婷玉立,在唐家,也是深受寵愛的二小姐。
到底和她嫡出的又差了哪裏。
唐氏就怔在那裏不說話。
她也不是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隻是每次略一想到,就馬上跳開這個念頭了,好像不想,她就永遠是唐家唯一的嫡小姐,永遠是那個娘家寵着婆家敬着無人敢逆半分的少奶奶似的。
如今她不再逃避細細想着,也仍是忍不住自問:他會嗎?不會吧?他若真會了呢?
唐夫人見女兒聽進去了,便緩了口氣又慢慢勸起來。“……男人要哄着順着好好攏着才行。别說你膝下空虛,就算你有兒有女,和男人相敬如賓到底也抵不過暖情熱帳。
就算女婿心思跑偏,你就能緊着置氣不成?就算你處置了個丫頭,你又能赢了什麽?”
又道,“别說是你了,就是公主又如何?有多少公主到了年紀就收斂性子爲着一個如意郎君,有多少公主嫁了人在夫家恭謹做人的,就該你姿意妄爲?”
是啊,宮裏的大表妹婉兒公主就是,不過到十歲上,就開始教習各種繁瑣禮儀,比她當年拘得還厲害呢。
“……那妩娘呢,就這樣算了不成?”
“那個丫頭,你不隻要算了,你還要示恩于人上心照應才對。不是爲着她,是爲着婆婆姑爺和身邊這個。”
“别看這個現在軟軟那一團兒,不過幾年功夫就什麽都懂了。難道你養着個小的是爲着結仇的不成?他可是個爺們兒,不會像二小姐一樣隻能呆在院子裏幹瞪眼。籠不好人,到時候有得你哭的。”
唐氏氣道:“所以說,這妩娘不是一了百了的幹淨?”何必留下個禍患在身邊?到時會少了挑撥她們母子情份不成?
“她算個什麽,竟值得你現在就擔心起來?想想府裏的司姨娘,當年教你的那些,你竟是一點兒都沒上心不成?……”
當年唐夫人成親後近兩年未孕,便給姨娘停了藥。那司姨娘就很快懷上了,生了庶長子。唐夫人抱去養在身邊。
兩年後唐夫人仍未孕,司姨娘再懷上,生了第二子,唐夫人又養在身邊。
之後唐夫人才生下了女兒,然後再沒有懷孕。倒是司姨娘,幾年後又生了個女兒唐玉盈。
因着有兒子,司姨娘在府裏風光無兩,有時甚至可以和主母對陣,還有臉面求着要把唐玉盈養在身邊。
隻是那一年唐玉盈不滿兩歲,她們母女去寺裏上香卻出了事兒,遇着了劫匪。
女人家被劫持過,名節便是沒了的,司姨娘因着生子有功雖沒被苛待,到底被移出唐家大宅兒,去了别院過日子。
隻是那年年節裏卻被撞破和府上趕車過去送年貨的趙某有些不清白。
那時府裏很有些傳言,說大少爺二少爺或是鼻子或是眉眼,都和那趕車的趙某很有幾分相像呢。
這說法也不算完全的胡呲,因爲長相那東西,完全可以看得出來。唐爹震怒,要把司氏處置了,要把兩個庶子一起送去别院圈養起來……
唐夫人拉着已經懂事了的庶長子,抱着還懵懂的庶次子跪在書房外面替司姨娘求情。
說她不信司姨娘有老爺這麽好的人體恤,還會對别人動心思,說她相信司姨娘是無辜的,她隻是受害者。說她也信那趙某真象他說的那樣因爲天冷多飲了些酒暖身,結果喝糊塗了。
唐夫人說:天下相貌相像的人何其多,何況眉眼一兩分。比起别人,兩個兒子分明更像世子爺。
她哭說不管别人說什麽,兩個兒子是她親自養大的,他們就是她心尖尖兒上的兒子。世子爺若不容,便将他們母子一起關起來吧。
大雪紛飛的日子,唐夫人披風罩着兩個兒子,快跪成了雪人兒,唐世子爺才終于讓人起來了。
從此唐夫人的賢名廣爲流傳,兩個兄長愛重嫡母,疼愛妹妹,都如親生一般。
當然司姨娘還是死了……
唐氏默然不語。娘從小教她的,要露笑不露兇,名聲握手中……她什麽都記得。便是娘不教,唐家那大宅門裏的事兒會少了?跟在旁邊看着聽着,也是懂幾分的。
隻是這些年由着自己性子慣了,不委屈自己更痛快而已。
唐夫人仍在冷笑道:“如今小兒難養,那肚子留着也防個萬一。将來不管到什麽時候,你難道還處置不了一個奴婢不成。”
……
母女說了許多的話,然後唐夫人讓徐媽媽叫上幾個人,一路往洛音苑而去。
還悄悄讓人往書房透信兒,看女婿會不會過來。
她對唐氏道:“你現在安生招呼客人,姑爺那裏我去得罪,回頭你來籠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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