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殷飛虹是真的困擾了好久了, 看着自己的眼睛裏甚至有點期待, 姜錦倒也真認真思考了一下, 然後道。
“那也要恩是什麽恩, 仇是什麽仇。”
“這倒是。”殷飛虹一面用筷子夾起來個海鮮灌湯包, 頓了頓, 繼續傳音入密道, “畢竟人多,等會兒我和你細聊。”
傳音入密也不是十足十的安全,事涉重大, 殷飛虹并不想冒險。
說完,她咬了一口蝦仁灌湯包,鮮美的汁水流入口中, 蝦仁Q彈, 肉餡柔軟滑嫩,讓殷飛虹贊不絕口。
“你家的湯包做的真是一絕。”
“畢竟也是起家的手藝麽。”姜錦笑道, 擡頭看殷飛虹。
姜錦也是佩服殷飛虹這些人, 明明心裏想的是另一樣事, 面上還能不懂聲色, 嘴上誇贊着啊湯包好吃。
其實姜錦想多了,殷飛虹是真的在誇贊包子好吃。
殷飛虹這從昨晚上忙到現在, 水都沒喝幾口, 更别說吃飯了, 如今腹内空空,如今一個熱騰騰的湯包下了肚子, 頓時感覺好多了。
人餓壞了的時候吃什麽都挺美味,何況姜錦本來就是靠着賣包子起家的,蝦仁湯包做的十足美味。
一邊說,殷飛虹就把一籠包子一口吞了下去,然後又沖着另外一籠開始吃了。
她這樣的人物,本就是風采絕豔,往那裏一坐,孫老大夫等人原本是看呆了的。如今見殷飛虹這麽真心實意的誇起來姜錦家的包子好吃,還一口氣吃了一整籠,頓時覺得和這樣的美人拉近了距離,天仙也顯得接地氣不少。
因此本來因爲殷飛虹出現,一時有些冷下來的氛圍也又熱絡了起來,雖然沒誰主動跟殷飛虹搭讪,卻也因爲這樣的美人在座,倍感榮幸起來。
而等姜錦吩咐後廚準備的新菜和包子等都上了桌,丫環又把溫好的酒給送上來,氣氛再一次達到。
等衆人都酒足飯飽,時間也不早,便都散去,連薛珍珠都被薛家人拽走。
姜錦這才和殷飛虹兩人往後面去,蕭顔本來要跟着,卻被殷飛虹拒絕了。
“這是我和阿錦之間的秘密,你就不要聽了。”
蕭顔被她這麽一堵,頓時不開心了,今兒他就因爲柳葉已經吃了一大缸醋了,這下更有點酸溜溜的。
還是姜錦輕笑着哄了他一句,“莫要鬧了,等回頭我和殷姐姐說完話,咱們好早點回家。”
回家這一詞讓蕭顔瞬間安靜下來,也不折騰了,姜錦這才松了口氣,與殷飛虹到了後面。
殷飛虹先是開了句玩笑,“前些年我見過他的時候,他那會兒還老闆着臉,陰沉沉的,如今已經漸漸活泛起來了。”
姜錦聽到她這麽說,突然想起當年大皇子妃語焉不詳的那話來了。
隻是她猶豫了一下,想了想殷飛虹今兒找她是有事,還是不扯那麽遠了,便笑道。
“大約是年紀越大了越像是孩童?”
“你這話說的可沒什麽道理,要說起來,我比他還大五歲呢。”
殷飛虹開了一句玩笑,也收斂了笑意,輕歎了口氣,“不說這些了,還是說正事。”
“若說恩怨情仇,自然也要問恩是什麽恩,怨是什麽怨,仇是什麽仇了。”
“血海深仇,養育之恩,這怎麽算呢。”殷飛虹大約是真爲此事煩惱,她這樣的性情個性,向來都不露聲色的,卻也一臉煩惱喪氣。
姜錦聽她這麽講了也覺得棘手,輕歎了口道,“想來也不是罪魁禍首了,若是罪魁禍首,你也沒那麽糾結了。”
“你猜的沒錯。”殷飛虹看了一眼姜錦,“但是也隔岸觀火。”
其實這事姜錦也多少猜到了幾分,便歎道,“你自己心裏什麽想的,你難道不知道?你不過是想我勸你,好去了那負罪感。”
殷飛虹直視着姜錦,姜錦也并不畏懼她。
殷飛虹這樣的人,其實本來也不需要别人替她做什麽主意。姜錦前後想了想,便也猜到幾分。
殷飛虹心裏偏向那一邊,大約已經很明了了。
殷飛虹和姜錦對視了一會兒,閉上眼睛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你說的對,我心裏怎麽想的,我也是明白的,其實我也不是那麽有原則的人。”
姜錦見她神色哀傷複雜,便親手給她倒了一杯茶,勸道,“你又何必想太多,這世上本就不是非黑即白,且若隻是袖手旁觀,沒有落井下石,站在對方的角度,很多時候也不能說是錯。她在那件事上冷血了,待你如何,你心裏自是有一杆秤的,不過莫要放過了罪魁禍首就是。”
殷飛虹點點頭,“你活的倒是比我明白。”
“不過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罷了。”姜錦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
“還有你放心,今日之事,雖然是入我之耳,就到此爲止了,蕭顔也不例外。”
殷飛虹笑笑,“我若是信不過你,根本就不會跟你提起此事。”
何況,她已經不耐煩這些年的這些了,或許攤牌就在眼前,也是難說的事情。
說完了,殷飛虹便離開了,雖然已經看見了黎明,但是現在還是夜晚,還要再堅持一會兒。
姜錦看她離開,輕歎了口氣。
她雖然不是什麽聰明人,但也不傻,如果皇後對當年殷家的事情知情,那梁帝肯定逃不開,那某種程度上梁帝也是幫兇。
這倒是也可以在某種角度上解釋的清楚梁帝當時爲何死活都不同意太子和殷飛虹的事情。
這已經是十多年以後,殷飛虹面對皇後還很糾結,更别說梁帝了,當時如果洩露了消息,殷飛虹顯然極有可能刺殺梁帝。
不過眼下這情況,殷飛虹就算是沒把皇後列爲敵對,對梁帝估計不會坐視不理。
想想這些事情,姜錦又歎了口氣。
不過還沒等她歎第三口氣呢,蕭顔就進來了。
“時候不早了,咱們要不要準備回家?”
他還特别在回家兩字上咬的重了點,讓在走廊不遠站着的柳葉很是咬牙切齒了一番。
姜錦見他這樣,也是又好氣有好笑,“你急什麽,我還有話要跟柳葉說呢。”
然後蕭顔歡喜的臉瞬間喪氣了,倒是柳葉聽見姜錦說起自己的名字,忙走過來。
姜錦沒想到柳葉也在屋外,詫異了一下笑道,“你過來的正好,說起來,既然咱們是義結金蘭的姐妹了,你要不就去王府住着陪我?”
一方面回門之後,就不似剛剛成婚那麽多人盯着,另一方面,有義結金蘭的名分在那裏,也不怕人指摘。
不想柳葉看了一眼蕭顔,卻道,“我才不想去王府住着呢,一則不自在,另外七殿下肯定不歡迎,現在他都這幅表情了。”
姜錦看向蕭顔,蕭顔忙把表情換回微笑那一檔,然後十分真誠的道,“阿錦的姐妹就是我的姐妹,看這話說的,我怎麽能不歡迎呢。”
柳葉也顧不得蕭顔的身份了,直接了當的道,“虛僞。”
姜錦被他徹底給逗笑了,剛剛因爲殷飛虹造成的心情糾結也消失不見。
“好了,不去就不去了,柳葉你正好在這邊幫我照管生意,利潤上我七你三。”
柳葉連忙推辭,在她看來,包子鋪這一攤子生意是姜錦一手建起來的,而她原本連整個人都是姜錦的,怎麽能拿分紅呢。
“好了,别推辭了。”姜錦笑道,“親姐妹,明算賬,正好也給你攢點嫁妝錢,就這麽定下來了。”
柳葉推辭不過,心下想着這錢自己不能拿,畢竟這與白送錢有什麽區别。
姜錦卻沒想那麽多,又叮囑了柳葉幾句,方和蕭顔一道出門上了馬車。
看着蕭顔的笑臉,姜錦捏了捏他的臉龐,恩,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現在開心了?放心了?”
蕭顔笑道,“我擔心也是正常的啊,咱們才新婚燕爾的,你還老想着别人。”
姜錦靠在他肩頭輕笑,“其實我領你的情的,你待我如何,我心裏明白。”
蕭顔是什麽身份,他對她若是想要強硬,姜錦其實也沒什麽好辦法。
因爲愛一個人,才會怕一個人,才會容忍,才會退讓。
蕭顔心裏一股熱流,正要說話,馬車突然停下來,姜錦本來就沒坐穩,結果身子一下子俯沖沒刹住勁兒,左邊肩膀撞到了車廂上。
蕭顔有點不太高興的道,“怎麽回事?”
車夫道,“回殿下的話,前面不知道怎麽的橫沖過來一輛馬車,驚了我們的馬。”
蕭顔道,“既然如此,繼續走就是了。”
“前面那馬車馬脫缰了,如今停在當地走不了呢。”
蕭顔聞言,掀了馬車車簾,出來看了一眼。
果然有個馬車擋在路上,馬卻跑遠了。
作爲一個有合格的政治素養的皇子,蕭顔第一反應不是憑借自己的武功去幫那輛馬車把馬給追回來,而是這可能是有人算計他。
因此他很是警戒的道,“既然如此,咱們換條路走就是了。”
車夫看看前後,有些犯難,“怕是不好走。”
蕭顔想了想,先掀了車簾進了車内,姜錦正在揉肩膀呢。
蕭顔瞧見,心裏就有點擔心,問道。
“很痛麽?”
“其實還好,就是揉一揉而已。”姜錦放下手來,問蕭顔道,“怎麽前面過不去了?”
“恩,一個馬車除了故障,堵了路了。”
“那咱們要等一會兒嗎?”姜錦掀開車窗上的簾子左右看了一下,“好像後面也有馬車?拐的過來彎兒嗎?”
“所以我想帶着你騎馬,成不成?”蕭顔笑眯眯的道,美人在懷,錦衣白馬,他已經暢想很久了。
姜錦之前并不是很高調的人,所以也并不想在婚前惹出來什麽新聞。
如今兩人已經正經夫妻,便是公開場合下舉止稍微親密一點也沒什麽。
姜錦倒是準确的抓到了蕭顔想要做的事情,秀恩愛!
不過,好像也沒什麽,反正很恩愛,秀就秀吧。
姜錦覺得自己不介意滿足蕭顔這個小小的願望的,不就是一起騎個馬麽。
唯一稍微有點違和的,大概就是一般不都是女人主動喜歡秀恩愛麽?
蕭顔見姜錦答應了,而且答應的很痛快,心裏就非常的開心了,小心翼翼的扶着姜錦下了馬。
姜錦正想着是應該自己先上馬還是蕭顔先上馬,突然就蕭顔伸手攬住了她,然後人一騰空,還沒等姜錦驚呼,她就已經穩穩當當的坐在馬上了。
旁邊也有幾個路人,一時瞧見了,都啧啧驚歎,車夫就更不用說了。
自家主子花式秀恩愛,怎麽破?
在衆人驚歎的眼光裏,蕭顔有點小得意,低下頭問姜錦道,“感覺如何?”
姜錦想了想道,“很棒,所以我覺得你教我武功的事情,還是要盡快提上日程啊。”
被别人帶着飛身上馬感覺不錯,那麽想來自己飛身上馬感覺隻會更好了。
蕭顔:……耍了帥結果老婆感覺不到怎麽說?
他正有點郁悶,不想姜錦下一句卻道,“畢竟不能隻有一個人那麽英雄不是?”
英雄?阿錦這是誇我咯?蕭顔開心了,也不計較自己耍帥姜錦不認可了,策馬小跑起來。
春天的風吹在臉上帶着一點暖融融的舒适感覺,姜錦靠在身後人懷裏,感覺很是愉快,便來了點春遊的興緻。
“說起來,要不我們去兜兜風?春暖花開之際,正是天氣晴好的時候。”
蕭顔這麽想秀恩愛,應該也不會拒絕吧。
當然不會拒絕了!
蕭顔覺得這個提議非常的好,于是調轉了馬頭,往來的方向去了。
姜錦的鋪子靠近城門,出城的話,還是那個方向比較近。
接着七皇子府的侍衛也跟着去了,留着車夫在那裏等着前面的馬車挪開。
等的有點久了,他也有點不耐煩了,便在那邊抱怨道,“前面馬車裏到底有沒有人,怎麽都不出來露一面,老堵着路做什麽?”
前面馬車裏的那個人現在快氣死了。
她依仗着花容月貌,精心妝容穿着,正想着以貌若天仙的樣子對前未婚夫說一句好久不見。
沒想到,還沒等她下馬車,蕭顔先回去把姜錦給扶了出來,兩人還共乘一匹馬。
好容易調試了一下心情,想着憑借自己的姿色,總能豔壓姜氏那個醜女了吧。
結果她剛把手伸出簾子,還沒等邁出一隻腳,蕭顔調轉馬頭,走了!
他竟然就這麽走了!
好容易精心謀劃的邂逅戲碼還沒上演就已經謝幕,這讓她如何甘心!
姜錦還不知道有人惦記着蕭顔呢,她和蕭顔兩個在外面玩了一圈兒,河堤上柳樹都已經郁郁蔥蔥,桃花也凋謝的差不多了,隻剩下殘紅點綴,卻依舊讓人心曠神怡。
兩人手拉着手散了會兒步,享受了這爛漫的春光,方才回到府裏。
接下來幾日,倒是太平無事。
姜錦白日裏開始漸漸接手王府裏内務,晚上就勞累了點,老房子着火,新婚燕爾疊加一起,少不了你侬我侬的情熱。
朝上如今倒是很熱鬧,皇後系大概因爲之前的事情有些退縮,連帶着蕭顔也沒出來掙掙表現。
倒是三皇子找了無數人敲邊鼓,甚至跑到皇後哪裏隐晦表明如果自己能夠上位,太後尊榮還是皇後的,王貴妃被放了出來。
當然位分還是個嫔,貴妃就不用想了。
不過嫔妃也是娘娘不是?眼見着本來已經銷聲匿迹的三皇子黨開始死灰複燃。
大皇子哪能容忍三皇子再起來,兩派自然死掐,倒顯得蕭顔低調不争很腳踏實地。
劉家的勢力雖然大,但是現在畢竟不是十幾二十年前了,劉派不少中堅力量已經緻仕甚至死了,勢力自然不比以前,三皇子系雖然不比之前聲勢烜赫,但也不容小瞧,三皇子本人又比大皇子精明些,兩派鬥得很是旗鼓相當。
這鬧了一個月,轉眼到了五月裏,眼瞧着就到了皇後的四十七歲千秋了。
梁帝因此太子死了,且最近幾件事對皇後都頗有些愧疚,雖然這生日不是整生日,還是下令大辦給皇後慶生。
皇後意思意思的婉拒了一下,也就坦然接受了。
太子死了,她的底氣也沒那麽足了,自然也要彰顯自己的地位實力。
不過皇後要過生日,姜錦就沒那麽悠閑了,一方面皇後是嫡母還是靠山,一方面蕭顔更是記在她名下的,比嫡母要更親近一些。
因此這禮物的選擇就要更慎重些,姜錦定下的九十九個壽刺繡屏風,壽字官窯連瓶,白玉壽星一尊,雖然這種帶着壽字的禮物玩意沒啥實際意義,但是個心意,是必不能少的。
接下來的禮物則是名家書畫壽星一副,八寶赤金浮屠塔,三寸高金十八羅漢一套,除此之外,還有搭配的一些禮物,多是衣物刺繡之類。
除了送禮,姜錦還讓人在外面做法事祈福,不能說不盡心了。
不過除了姜錦,三皇子府也很下了一番功夫準備。畢竟王貴妃雖然從庵裏出來,整個人基本上已經廢了,蒼老的不成樣子。
皇後雖然已經無寵愛,但是梁帝對她的尊重總還是在的,如果能拿到皇後的支持,三皇子一争的希望就大的多了。
不過皇後基本上已經擺明車馬的支持蕭顔,三皇子當然要使勁兒挖牆角。
蕭顔弄到了三皇子的禮單看了後也是佩服這魄力,他們準備的禮物已經有六七千兩,這已經非常可觀了,畢竟後面還有萬壽,萬壽節的禮物總不能比千秋節送皇後的少了吧?
而且千秋萬壽節,這可不是隻過一次,而是一年一次,那麽兩三萬兩花出去,一年光千秋萬壽就要五六萬兩,三皇子府的收入能支撐的住麽,蕭顔深表懷疑。
他們這些皇子,明裏暗裏收入雖然不低,但是如果争位的話,花銷可真不少,那些封疆大吏,可不是你嘴上忽悠了人家就會跟你幹的,少不得表示下心意,那些小官吏,你也得收買人心,更不聽你空口白牙的忽悠。
因此這裏面花銷海了去了,蕭顔的收入已經讓姜錦很吃驚了,但是結餘下來也有限。當然,燒銀子也就是這幾年,過幾年,不論誰做到那個位子上,大家也都會消停下來。
姜錦看了三皇子的單子,心裏也有點驚訝,猶豫後還是問蕭顔要不要加些禮物上去。
蕭顔倒不是很在意,笑道,“皇後要是那麽眼皮子淺,那就不是皇後了,三皇子有些事情不清楚,所以也就是白花錢。不過态度還是要給外界看的,有空倒是可以進宮請個安,恩,我回頭陪你一起去,你一個人我總有點不放心。”
姜錦和蕭顔一起又給皇後請了兩次安,看皇後倒是一片淡然的樣子,應該是還沒被三皇子撬牆角成功。
等到皇後千秋那日,姜錦按照規定穿了正式的禮服,進宮朝賀。
哪裏想到還沒進宮,在宮門口處就正好撞見了定南侯,哦,不,定南伯夫人王氏。
這可真是仇人見面,冤家路窄。
王氏看着姜錦的眼神幾乎要把姜錦給吃了,現在的姜錦如何畏懼她,冷漠的看了王氏一眼,正尋思要不要使用皇子妃特權讓王氏行個禮什麽的,後面又來人了。
大皇子府上女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