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錦活了兩輩子, 這是她唯一一次成親。
三月二十日一大早兒, 姜錦就被激動的柳葉喊起來了。
柳葉緊張是一點不比姜錦少, 昨晚上幾乎都沒睡着, 頂着倆黑眼圈。
姜錦看見她這樣, 忍不住笑道, “你昨晚上沒睡着麽?”
柳葉翻了個白眼, “你還當别人和你一樣心大,我可真怕你睡過頭。”
姜錦笑道,“這不是還有你們嗎?”
“你就嘴甜吧, 看你到了王府還有誰喊你起床。”柳葉說完了,又輕歎了口氣,“雖然說你是爲了我好, 可我很舍不得你。”
柳葉是丫環出身, 不過姜錦早把她的身契給放了,因此柳葉早就是自由身了。如今姜錦嫁去王府, 自然也不好再帶着她, 雖然心裏萬般不舍, 也要爲長久計。
“我也不舍得你啊。”姜錦眨了眨眼, “要不,我們逃婚吧。”
“呸, 你就老老實實等着上花轎吧。”柳葉啐了一口, “麻利的起來, 還一堆人等着呢。”
這倒是真的,門口早就有全福太太等着了。
不過姜錦倒是沒先梳妝打扮, 而是先用了膳,主要是擔心等會兒梳妝打扮後不方便再吃飯,花了妝面很麻煩,萬一弄髒了嫁衣就更麻煩了。
柳葉先端了一碗參湯過來,姜錦先喝了,今兒不用想也知道非常忙累,少不得用點參湯提提神。
隻是喝完參湯,姜錦接下來的早飯就比較可憐了,隻有兩個雞蛋和少許的點心,連水也不許多喝。除了在東平城那一段兒,姜錦自從搬到京城這個鋪子裏住後還沒吃過這麽可憐的早餐呢。
不過爲了婚禮順利進行,姜錦還是很郁悶的忍了。
一時用過了早飯,姜錦又洗漱過一次,嘴裏又含了香片,含了一會兒方才吐出來。不要懷疑古人愛美的程度,爲了吐氣如蘭,古代就有口香糖,姜錦平日用的不多,不過今兒成婚,也精緻了許多。
用過了膳,接下來就開始正經的梳妝了,全福太太給姜錦開臉,也就是先絞了面上細細的絨毛,然後細細的上了胭脂水粉。
姜錦雖然不夠美麗,但是勝在臉型精緻眼睛大,如今長了些肉,也不似之前瘦脫像,本來就已經算得上是清秀美人,在化妝高手幫助下也多了不少明豔。
姜錦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也有些小小的陶醉,心裏暗暗想着若是蕭顔見到自己會是什麽表現,會不會有點小驚豔?
不過等姜錦見到豔光四射的大美人殷飛虹,這點小幻想就丢掉了。
倒不是因爲面對殷飛虹自慚形愧,姜錦其實不是那種會自慚形愧的人。她主要是想起來蕭顔自己的顔值就很高了,天天對着鏡子看到自己的人,大概是不會因爲自己這點小小的好看所驚豔的。
當然,這也有好處,反正也沒幾個女人比蕭顔自己好看,他大概也不會因爲别人多驚豔?
其實這會兒蕭顔比姜錦緊張自己的容貌多了。
他可是深刻的知道自己打動姜錦的一大法寶就是顔值,這大婚就一次,難道不應該給姜錦一個好印象麽。
因此他一大早起來,别的先不管,先讓人好好的幫他梳洗裝束了,本來成婚的大禮服就精緻華美非常,配上他的顔值,往那一站,什麽玉樹臨風,豐神俊逸之類的詞用起來可以說是非常的貼切了。
饒是如此蕭顔他本來還想用點脂粉什麽的,但是看看自己的皮膚白皙與脂粉也差不多,姜錦貌似也不喜歡男人用什麽脂粉,他方才不再折騰,開始準備婚事。
另一邊姜錦畫好了妝,開始穿嫁衣了。
她的嫁衣是宮中所制,姜錦也不知道應該算是什麽料子,柔軟卻又有質感,雖然是絲綢,卻有種溫潤的寶光,染色之後的大紅色更奪目,上面有金絲刺繡成翟鳥,更是光耀非常。
這樣的成婚禮服都是一層層的,而且後擺極長,拖出去的話大概有五六米。
穿上寬袍大袖的大紅嫁衣後,姜錦就不好再挪動了,隻在閨房等待,不過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姜錦恍惚有些不真實的感覺,然而又有些微妙的真實感。
她真的要嫁人了?要在古代嫁人?
姜錦自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并沒有見過一個正常的家庭,實際上她自己對婚姻的渴求也不大。不過想想如果日後生出來個小版的蕭顔,其實也挺好的。
正當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微微出神的時候,殷飛虹進來了。
因爲她是郡主之尊,幾個伺候的全福太太都過來行禮。
“你們都下去吧,我有話要和縣主說。”殷飛虹卻道。
姜錦有點詫異,都到了這個時候,殷飛虹還有什麽要跟自己說,并且還要摒棄衆人的。
而且看殷飛虹的臉色,似乎還有點爲難。
不是姜錦高看殷飛虹,但是她真的是姜錦能想象的女子中的最強者的,而且就她了解到的殷飛虹的背景,她在心智上十分強韌啊。
“姐姐有什麽事嗎?很爲難?”姜錦看着殷飛虹,心中盤算着到底是什麽事情讓殷飛虹這麽爲難。
殷飛虹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以一種非常非常平靜的聲音道。
“是有點事,爲難也說不上,就是有點尴尬。按理說這事應該是長輩教你的,但是你的情況在這裏,我就充當一回長輩了。”
她從袖子裏拿出個畫冊,坐到姜錦旁邊。
“男女之事還是要懂點的,你看看這個冊子。”
姜錦到了這會兒還能不明白殷飛虹說的是什麽,頓時也是老臉一紅。
講真她雖然沒有經驗,但是小日本的片子還是看過的,自然也是知道怎麽回事。
不過看着殷飛虹纖細的手指拿着的畫冊上的圖畫,姜錦還是不争氣的臉紅了。
講真殷飛虹這樣的有錢人,拿出來的小畫冊那也是畫工精緻,上面人物不失真不說,人物面貌秀美,就是那姿勢……
“那個,要不我還是自己看看吧。”
姜錦看殷飛虹自己都尴尬的不行,忙道。
不想殷飛虹雖然尴尬,卻很一本正經的道,“你不能不放在心上,男人都很注重這點的……”
姜錦心裏挺想吐槽,主要是姐姐,我其實比你懂得還多點,你自己又沒有什麽經驗……
不過,話說回來,殷飛虹這樣的姿容,如果她樂意,大概也不會缺男人吧。
姜錦這一腦補就腦補的有點多了,忙岔開了思路,不過這會兒殷飛虹也差不多說完了。
她來講這個畢竟尴尬,自己也是加快速度了。
姜錦雖然也覺得尴尬,但是心裏還是很感動的,這可是古代,殷飛虹要不是真把她當妹妹,大約是不會這樣豁出去的。
見她真情實意的道了謝,殷飛虹站起身來,摸了摸姜錦的頭,輕歎了口氣,“好好過日子吧,我這輩子大約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誰知道什麽時候是個了局?”
姜錦猶豫了又猶豫,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是因爲先太子嗎?雖然先太子也許不錯,可是他已經娶了妻生了子女,姐姐不要因爲不相幹的人耽誤自己啊。”
殷飛虹見她是真心實意爲自己擔心,眼裏流光黯淡了那麽一秒,然後輕輕笑了,“其實不是因爲他,是因爲我自己。”
看着她讓人心醉又心碎的微笑,姜錦心裏也是一堵。
殷飛虹見她臉上流露出難過的表情,反而眼神更加溫和,“不要替我難過,其實我覺得女人也不一定就非要嫁人不可。”
這話姜錦倒是挺贊同的,便點頭道,“其實我本來也沒準備嫁人。”
如果不是東平城裏那段時間,姜錦大概這會兒已經完成自己的小目标,然後上峨眉學武了。
“天大地大,沒有世俗的約束,女子其實也并不男人差。”
姜錦想想這世道,歎道,“現在這樣子,也不過是因爲掌握權力的男人爲了保證自己的地位,矮化打壓女人罷了。”
别說古代,就是現代,也又不有不少直男癌覺得女人天生低男人一等?
殷飛虹稍微有點詫異的看着姜錦,“你倒是比一般的女子通透多了。”
姜錦笑笑,“因爲我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嘛。”
殷飛虹見她這傲嬌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完了,方才道,“其實你提醒了我一件事,我爲什麽要遵從世俗的約束,我本來就不是世俗的那些女人。”
姜錦見她眼神冰冷,隐隐有殺意,也不知道下了什麽決定。
不過作爲朋友,而且還是個顔狗,對這樣的盛世美顔,姜錦也隻能支持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因提起女性地位的問題,倒是把小畫冊的尴尬給忘了,也不知道殷飛虹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這會兒也不是讨論這種社會性話題的時候,畢竟是大婚之日,雖然大梁成婚是傍晚,還有段時間出門,但是這一天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多,還有些客人什麽的。
姜錦又不能自己操持自己的婚事,現在這邊基本上都是殷飛虹來主持,因此她比姜錦忙多了。
倒是姜錦,稍微有點無聊,便把那個畫冊又翻了一遍,然後對晚上自己掌握主導很有信心。
不過很快柳葉就來問她要不要吃飯,姜錦忙把這畫冊塞起來。
飯自然是要吃的,不過就算是吃,也隻有一個雞蛋,兩口茶,讓姜錦郁悶不已。
一時等到了下午時分,看着差不多到了吉時,在全福太太的幫助下,姜錦戴上了鳳冠,正式等待迎親的隊伍。
柳葉卻開始抹眼淚了,一面看着姜錦成婚心裏高興,一方面兩人相依爲命久了,更舍不得分離。
姜錦被她這一哭,想起來兩人共同經過的那些艱難,也被引得有點紅眼眶,全福太太一看這樣子怕她化了妝忙道。
“柳葉姑娘莫要哭了,這可是大喜事,再說三日後就要回門的。”
柳葉一面擦眼淚,一面帶着哭腔道,“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啊。”
想想當初在定南侯府和出府的時候那樣艱難,兩人互相扶持的的歲月,姜錦這回不是紅眼眶了,眼睛明顯濕潤了。
如果不是想着今兒嫁人化了妝,臉上花了妝不好補,姜錦隻怕要大哭一場了。
柳葉就更不用說了,眼淚珠串一樣滾落下來。
還是薛珍珠的進來岔開了兩人的觸動。
“哎,你們怎麽哭上來了。”薛珍珠性格明快,反而感觸不深,“我可得提醒你們,新郎要來了。”
嚴六也進來了,見此情景笑道,“珍珠不是他的對手,殷姐姐放水了,拿了個大紅包就把搶新娘的放進來了,你還不趕緊把蓋頭蓋起來。”
喜娘聽到她這麽說,忙把放在旁邊的蓋頭拿過來,正準備幫姜錦給蓋上,卻遲了一步。
蕭顔進來了。
他今兒穿着的大紅色的喜服,本來就是盛極的容貌,在大紅色的映襯下,更是容光照人,偏他還不是那種過于陰柔的,是那種男人的豔色。
“我來了。”
姜錦看着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幾乎全部都是自己,幾乎移不開眼,還是蕭顔自己先開了口,才回過神來來。
然而對蕭顔來說,他眼裏是真的沒有旁人了。
今天的一天,仿佛是做夢一樣。
他的阿錦穿着大紅色的嫁衣,光彩照人的要嫁給他。
兩人對視着彼此,幾乎錯不開眼,還是殷飛虹咳嗽了好幾聲。
“你們要想對着看,把新娘子娶回家,回去想怎麽看就怎麽看。現在喜娘都催了,你們也差不多一點。”
回家了想怎麽看就怎麽看,姜錦還好,蕭顔卻想的有點多了,臉上雖然沒有紅,耳尖卻有點紅了。
不過吉時确實是耽誤不得,姜錦在全福太太的幫助下蓋上了蓋頭,準備上花轎。
按照婚俗,這花轎是不能自己上的。
因爲姜錦兩輩子都沒有什麽正經的叔伯兄弟,姜錦本來還想着要不要請别人比如說孫老大夫代勞,誰想到蕭顔卻自告奮勇。
反正姜錦的出身在那裏,又從老宅出嫁,想要婚禮處處都和規矩是挺難的,蕭顔自己願意充當這個角色,禮部官員也扭不過來。
此時姜錦被他抱着,心裏其實想起來豬八戒背媳婦來着。
不想蕭顔卻開了口,他的聲音低低的,但是十分的認真。
“阿錦,你知道我爲什麽要特意把這個差事搶過來?”
“爲什麽?”姜錦在他懷裏,靠着他的肩頭,雖然隔着蓋頭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聽出來他話裏的真摯。
“都說父兄是依靠,所以要父兄背女子上花轎。”蕭顔輕聲道,“我想告訴你,我會是你的依靠,無論如何,無論何時。”
姜錦是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來這麽一番話的,心裏一酸又是一痛,她活了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認真的說想要做她的依靠。
她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流下來,好容易才止住。
“好。”
蕭顔抱着她的手略緊了些,他真想抱着她緊緊不放。
不過紅毯鋪就的路就那麽長,他把姜錦放進金頂花轎中,輕聲道,“等我帶你回家。”
他和姜錦都是沒有家的人,但是兩人成親後就不一樣了,他們有了一個家。
“好。”
姜錦領會的到蕭顔的意思,所以她是緊抿了唇才抑制住自己哭的沖動。
她本來對婚禮的真實感沒有那麽多,對成親的期待感也沒有那麽高,但是蕭顔讓她對未來真的有了某種期許。
會有一個家,和一個朝夕相處的人,也許還有幾個可愛的寶寶。
能和喜歡的人每天一起相伴着看着看日出日落。
花轎在京城裏平穩的行着,皇子大婚,早就清道了,自然也沒有什麽波折。
隻是姜錦蓋着蓋頭,手裏抱着寶瓶,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花轎停下來。
姜錦是滿懷期待的下的花轎,早有喜娘把準備紅绫遞給姜錦,另一頭那個人已經牽着。
姜錦正準備随着那個人往前走,自己的手卻被人握住。
“蕭顔?”
姜錦有點詫異,輕聲的喊着他的名字,實際上卻是詢問。
“是我。”
蕭顔輕笑,用他慣常裝可憐的語氣輕聲請求,“怎麽辦啊,我更想牽着你的手。”
姜錦在蓋頭下想着他的表情,他慣常的裝可憐,忍不住笑起來。
“好啊,畢竟我也不想放開你的手。”
他的手溫熱,而且很有力,姜錦也不想放開。
“你說的,我都會當真的。”蕭顔笑起來,不似剛才那樣,而是如釋重負的,燦爛如太陽的笑容。
王府燈火通明,看到蕭顔這個笑容的幾乎都被他感染了。
情緒是能被感染的,笑容更不用說,不少人更有些嫉妒起姜錦來了。
姜錦這樣的出身,容貌什麽的也不出衆,爲什麽能得這樣的深情的夫婿?
姜錦可不知道不少人正在眼熱自己,她和蕭顔兩人攜手進了正堂。
因爲這婚事裏出了幾次不安全的因素,所以梁帝和高皇後兩人并沒有出席,隻是賜了如意。
不過王公來了不少,比如說秦王這樣的王叔,承恩公這個蕭顔名義上的舅舅也在。
此時一個王爺看見姜錦和蕭顔手拉手,小聲嘀咕道,“這貌似和規矩不合吧。”
秦王怕他幹擾了婚事,忙笑道,“這也沒什麽的,何況這小兩口感情好是好事不是?”
承恩公也笑道,“就盼着明年陛下能抱上個小王孫了。”
承恩公說話還是很有水平的,不少人都接過話題,讨論起來這小夫妻的感情這麽好,到底什麽時候能添丁進口,并且進行了美好的展望。
姜錦這得虧現在心裏太緊張,不然非得吐槽這些人太看的起她了,竟然最少的一個也展望她生出四個孩子。
這真是太過分了!
不過接下來的拜天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随着那聲響亮的禮成,姜錦和蕭顔正式成了夫妻。
聲音消散的那一瞬間,姜錦心裏突然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然而還沒等她細細回味出來那到底是什麽感覺,對面的那個人就已經牽着她的手往前走了。
蕭顔的溫柔體貼讓不少男人泛酸,覺得他有點太主動的同時,又羨慕他滿臉的甜蜜喜悅,他們這些老男人這活了一輩子都未必能有一次有這麽幸福。
而圍觀的女眷就更不用說了,對姜錦各種羨慕嫉妒恨,都認爲姜錦上輩子燒了高香。
不得不說一句,姜錦高香是燒了不少,不過基本上都是這輩子燒的。
蕭顔把姜錦送到兩人的新房,又溫柔叮囑了一番姜錦,敲打了伺候的丫環和喜娘,方才離開。
他前面還要招呼賓客,和姜錦那邊有些寥落不同,他這邊可是高朋滿座了,這些人來參加喜宴,也少不得親自招呼一番。
隻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姜錦,怕姜錦心中不安。畢竟柳葉沒陪着姜錦嫁過來,姜錦爲了柳葉日後方便嫁人,把她留在老宅那邊,姜錦隻帶了桐花青梅,此時在房中伺候的就是青梅。
這會兒蕭顔又送了東西來,青梅實在忍不住了,朝着姜錦道。
“您瞧瞧殿下這人在前頭,心隻怕早留在這裏。”
姜錦笑道,“橫豎我不會嫌棄他的,他送了什麽點心來,你拿來我嘗嘗。”
這折騰了一天,也沒怎麽吃東西,姜錦可真餓了。
然而還沒等青梅動手,門口傳來了腳步聲,然後是蕭顔的聲音響起。
“不用青梅你伺候了,我來。”
眼見着蕭顔去搶青梅的活計,旁邊的全福太太都忍不住了,用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姜錦。
怎麽有的人就這麽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