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怎麽突然召你進宮?”姜錦有些詫異的看着蕭顔。
蕭顔倒是大約猜出來點原因, 大約是因爲自己和梁帝幾乎翻臉, 皇後叫他過去問問情況, 或許還會緩和下關系。
蕭顔稍微有點猶豫, 他現在的心情雖然在見到姜錦之後好多了, 但也未完全平息, 真要和梁帝再沖突了起來, 他怕收不住。
太子之位他可以不要了,但是如果梁帝在婚事上反口,事情就難做了。
然而皇後召見, 蕭顔又不好不給這個面子,畢竟皇後對自己一直還是支持的,蕭顔也不想打了皇後的臉。
轉頭看了看姜錦的臉龐, 蕭顔輕歎了口氣, “看來是沒法陪你了。”
姜錦笑笑,“我難道是那等小家子氣的女子, 更何況兩情若在長久時, 又豈在朝朝暮暮。”
姜錦大方, 蕭顔心裏卻想很不贊同這話, 他盯得夠緊了,還有高七娘那樣的跟在後面攪局呢, 若是離得遠了, 還不知道多少人想挖他牆角。
有了危機意識的他反而更下定決心, 哪怕虛與委蛇,也得先把人娶到家裏, 免得跑了。
人有了目标,就比較容易提起精氣神,蕭顔反而不似剛才心情低沉,而是很有幹勁兒的進宮了。
姜錦見他這樣,本來還有幾分擔心的,現在也沒有了。
她現在比較頭疼的是,柳葉烤糊了那麽多小餅幹怎麽辦呢?
宮裏皇後已經知道梁帝和蕭顔父子兩個鬧翻的事情,不過等蕭顔到了,她已經平靜下來了。
蕭顔心裏也有點摸不清皇後的意圖,不過照舊行禮請安,然後問道,“母後找我有事?”
高皇後賜了座,又讓人上了差,方笑了笑道,“是啊,聽說你和你父皇鬧起來了?還是爲了你的婚事?”
“是。”蕭顔猶豫了一下道,“我也知道姜錦的出身低了些,隻是人這一生,有些人,有些事情錯過了,隻怕就再挽回不來了。”
“是啊。”高皇後看着蕭顔,眼裏閃過懷念的神情,“有些人,錯過就不會再來。你倒是比你二哥有勇氣些。”
“我怎麽能和二哥相比。”蕭顔忙推辭道。
皇後看着蕭顔,眼神卻有點放空,大約是想起了當年的事情,聲音都有些低沉渺遠,“殷郡主你是認識的吧,不過當年你還小,他們的事情你還不清楚。”
蕭顔沒說話,這話他可不好插嘴,不過皇後也不用他插嘴,她本來也隻是在回憶過往。
“當年她和你二哥差點成了一對兒,不過你父皇總覺得殷郡主雖然樣樣都不錯,但是娘家沒人了,怎麽都不同意,最後你二哥妥協了。”
蕭顔還隻是個皇子,梁帝反對的都那麽激烈,更何況太子了,蕭顔可以不當太子,但太子除了死和當上皇帝,不可能不當太子。
當年具體什麽情況,蕭顔是不知道,結局倒是十分明了,想起殷飛虹至今未嫁,太子已經死了,也确實是讓人歎息。
皇後顯然也在感慨這件事,“若是當年知道如今這境況,何必讓他此後都不快活?”
蕭顔略有幾分驚訝,隻知道太子和太子妃關系貌似不錯,還真沒聽說過太子不快活。
不過現在他自己也有心愛之人,回頭想想,若阿錦隻對他相敬如賓,他隻怕心裏要難過死了。
先太子和太子妃的關系,的确是有些微妙了。
不過,蕭顔也有些摸不清皇後沖着自己說這些是什麽意思,畢竟他和皇後還遠遠沒到能夠交心的地步。
難道皇後就真的叫自己來聊一聊太子當年的往事?
不過想起先太子曾經對自己的照顧,蕭顔還是陪着皇後聊了半天,說起來太子當年不少逸事,又說起來許多的細節,甚至說起來台子去世前那個春天,春日宮宴上太子的穿着。
皇後沒想到蕭顔還真的記住太子不少事情,也頗多了些感動。
蕭顔則是陪着她聊了半日,心裏也放下戒備,看起來皇後似乎是真的就是回憶起來太子之前的事情,想找人說一說。
也是,皇後朝誰說呢?皇後隻有這一個兒子,女兒都沒有,兒子去世了,兒媳也去世了,梁帝是沒耐心也不可能聽這些的,其他的皇子,更不可能了。
蕭顔想到這裏,也多了幾分對皇後的憐憫,同爲失去至親之人,他也好,皇後也好,也真有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兩人隻說了大半個時辰,眼看到了飯時,皇後方才道,“若說起來,應該留飯的,不過如今朝廷内外盯着你的人不少,我也不多做什麽了。”
兩人一起回憶了半天太子,蕭顔笑容裏也多了幾分親近,“瞧母後這話說的,何必那麽客氣呢。”
皇後點點頭,突然開口問道,“如果你是當年的太子,你會不會放棄呢?”
“不會。”
“抛開感情因素?你認真想下?”
“怎麽抛得開感情因素。”蕭顔笑道,不過還是認真想了一下,依舊答案沒變,“不會。”
抛開感情的因素,太子已經是太子了,殷飛虹本人的資質又很好,是完全擔得起太子妃的位置的,其實沒必要退縮,因爲梁帝不可能就爲了這個原因廢太子。
皇後笑了笑,看着蕭顔,平和的眼裏有隐約的寒光,“你今兒和你父皇鬧的這樣厲害,隻怕太子之位離你越發遠了,然而你母嫔的死,可怎麽辦呢?要放棄嗎?”
蕭顔也盯着皇後,收斂了笑意,淡淡的道,“太子已經去世了,母後膝下并無皇子,可是太子的死您能釋懷嗎?”
皇後點了點頭,“我是不能。”
“所以,我也不能。”蕭顔微笑,“那麽條路,總有一條能走得通。”
皇後看着蕭顔堪稱美麗面容上的堅毅,臉上也不知道流露出惋惜還是滿意的表情。
“你比你二哥強。”
皇後心下道,現在想想,太子還是有些像他的父皇,也是,太子本來就是梁帝一手帶起來的。
“總不好和二哥比。”
不是不能比,而是不好比,皇後對他這話中微妙的含義有幾分了然,不過也沒再多說什麽,隻笑道。
“回頭記得帶姜丫頭進宮一趟,我有話要跟你們說。”
聽到這話,蕭顔這才徹底松了口氣,皇後這話雖然說的不是很明白,但是意思卻很明确了,是支持他和姜錦的。
蕭顔出了宮後,自然也沒回府,直奔了姜錦處。
姜錦剛剛指導柳葉烤好一大盤子曲奇,滿屋子都是曲奇餅幹的甜美香氣。
曲奇餅幹配上帶着微苦回甘味道的茶,味道非常不錯。
不過姜錦的心情顯然更好。
和蕭顔一起吃掉了曲奇餅幹,又一起用了晚飯,蕭顔方才離開。
姜錦看着窗外,晚霞燦爛餘晖照了進來,滿室都是光輝。
她詫異的發現,窗外的柳樹已經發芽了。
春天的的确确已經到了。
此時此刻,一個紅衣女子京城城牆之外勒馬停下,看着夕陽餘光籠罩着的京城,哂笑了一下,方才進城。
她這樣招眼的人物,自然被守城的兵士盯上,上前來詢問。
殷飛虹身邊的近侍出示了個令牌,那人還想追問,卻被他上司給攔住,恭恭敬敬的行禮。
“不知道大駕,冒昧沖撞了。”
“不知者不過,您客氣了。”那侍衛笑道,說完收起令牌,上馬了引路離開。
等這一行人走了,這小兵士便忍不住問道,“老大您怎麽突然轉了性格?那紅衣女子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我要是沒看錯的話,那是郡主金牌。”
“哪裏是金牌,不是個塊木頭嗎?”收成的兵士忍不住道。
“你這個眼力!那是金絲檀木!”小隊長翻了個白眼,“而且那位,我多少年前是遠遠見過的,可不是什麽忍氣吞聲的。”
“不過是個女子,若真是什麽貴主兒,怎麽會自己騎馬?”那兵士還是有些不痛快。
“你懂什麽!”那小隊長翻了個白眼。
有的人,天生就是來攪起風浪的。京城本來急挺亂了,隻怕之後會更亂一點了。
殷飛虹進京的時候雖然不是多高調,但是也沒有瞞着别人,因此很多人都收到了消息,蕭顔也不例外。
雖然某種程度上殷飛虹對他來說是個助力,然而他還是不希望殷飛虹來京城。
剛剛趕走高七娘,又來了個殷飛虹,他的心真的很想吐血啊。
而且阿錦明顯對着殷飛虹是有一點兒崇拜的,想想如果阿錦像高七娘粘着阿錦一樣粘着殷飛虹,蕭顔的心裏就有點酸溜溜的。
好吧,不止一點酸溜溜。
他暗暗下定決心,婚事絕對不能拖,能提前就提前。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殷飛虹進京後,沒有去自己的府邸,也沒有去薛家的宅子,更沒有去她在京城裏那些明裏暗裏的産業,而是直奔姜錦去了。
姜錦是萬萬沒想到殷飛虹會回京,心中歡喜自不用說。
等到回到屋裏,殷飛虹摘下幕笠,那樣光彩奪目的大美人,足以讓人迷失魂魄。
這一下,柳葉眼裏姜錦也黯淡了光彩了,忙一路小跑着去給殷飛虹倒茶。
姜錦也顧不得吃醋了,殷勤的噓寒問暖,這要是蕭顔看見了,隻怕整個人都被醋淹了。
唯獨薛珍珠稍微有點失寵的感覺,不過她性格爛漫活潑,很快這點小失落也一掃而淨了。反正殷飛虹是她親表姐,兩人感情其實也不錯,這也有好幾個月沒見了,隻有親近的份兒。
“其實差不多點就行了。”殷飛虹看着姜錦臉上笑顔,笑道,“我還準備在你這裏住幾天呢,你要太熱情了,我也會有點不安的。”
“你要在我這裏住下?真的嗎?”姜錦完全忽略了殷飛虹的後半句,開心的簡直要跳起來。
作爲一個資深顔控,那是不分男女的啊,殷飛虹這樣的美人,隻要往當地一站,姜錦隻要看着就夠心花怒放了。
“是啊。”殷飛虹本來心中裝着不少事情,加上多少過往,多少是有點沉重的,但是看着姜錦眼神明亮,歡喜的純粹,此刻她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我家裏早就沒有人了,回去做什麽?你和珍珠都在這邊,當然要來你這裏借住了。”
殷飛虹說完又想起來一事,彎了彎眼角,沖着姜錦笑道,“我順便再教你一點防身的功夫,先前許諾了你的,現在有機會了。”
姜錦本來心情就非常美好。女神要住自己家,這感覺,姜錦覺得自己現在走路都飄着的。
然而此刻殷飛虹沖着自己笑,還說要教自己武功,姜錦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化掉了,什麽叫幸福感滿滿啊。
恍惚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呢。
等到了晚上,姜錦自然要竭力好好招待殷飛虹了,反正殷飛虹和蕭顔兩人飯量都挺可怕的。
晚上姜錦光包子就準備了十幾種,灌湯包,鮮肉包,醬肉包,臘肉包,魚肉包,蝦仁肉,韭菜肉,蘿蔔肉,藕丁肉,酸菜肉,肉三鮮,韭菜雞蛋,白菜豆腐……
菜就更不用說了,晉江樓的招牌來一套!
看着這雖然不能算奢華,但是菜肴質量比宮宴還高的席面,薛珍珠這個素來心大的都有點嫉妒了。
然後發現自己吃撐了後,殷飛虹還不停筷子,就更嫉妒了。
吃的多還不胖什麽的,最讨厭了!
薛珍珠都嫉妒了,第二天蕭顔得了消息簡直都要氣歪嘴!
殷飛虹自己有殷家老宅還有禦賜郡主府不說,就他知道的,在京裏最少還有五六處宅子,在京城之外還有園子,竟然還跑去阿錦那裏!
若說别處沒收拾,禦賜郡主府可是一直是收拾齊整,等待主人回來的!更别說蕭顔也不相信暗搓搓發展勢力的殷飛虹在京城就沒有窩點了!
因此第二天他下了朝簡直是一刻都沒停留,然後就義憤填膺的沖到姜錦家裏。
他到的時候,姜錦和殷飛虹薛珍珠幾個在吃早飯。
因爲有客人,還是女神,這早飯比起之前也豐盛了不少,堪稱早茶了。
蕭顔看着桌上豐盛的餐點,頓時郁悶了,他覺得他心裏苦!
他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殷飛虹這女人真是個禍水!怪不得那麽多人對她又愛又恨!
姜錦看他那毫不掩飾的羨慕嫉恨的眼神,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過看他按捺住怒火打招呼後,那眼巴巴的樣子,又有點心疼。
“你吃早飯了嗎?沒有的話要不再用點?”
蕭顔沒答話,惡狠狠的看了一眼殷飛虹,殷飛虹則是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讓蕭顔更憋氣了。
和高七娘不同,殷飛虹可不會退讓。
可是他還真打不過殷飛虹,大那五歲也不是白大的。
要論容貌,蕭顔雖然也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候補,殷飛虹那是毫無争議的京城第一美人,當年容顔盛極的王貴妃在十四五歲的殷飛虹面前已經黯然失色了,更何況現在她已經是盛開的花。
論地位,蕭顔自然是皇子,但是人家殷飛虹也不差啊,人家是郡主。
方方面都輸了的蕭顔更哀傷了。
薛珍珠仗着有姜錦,也忍不住笑道,“七殿下也太愛吃醋了點,連我表姐的醋都吃?前兒剛喝了一壇子醋,這又來一壇子?”
柳葉心下暗道,這哪裏是醋壇子,分明是醋缸,不過她沒膽量去說七皇子,也隻子心裏吐槽。
唯獨姜錦輕歎了口氣,主動牽着他的手。
“你也真是的,我還會跑嗎?”
她的聲音很是溫柔,手也很柔軟,看着他說話的眼神也很溫柔,蕭顔覺得自己被治愈了。
然而殷飛虹卻開口了。
她這半天隻倨傲的看了蕭顔,并沒對蕭顔的挑釁說什麽,此時卻笑道,“阿錦不是想學武嗎?回頭我帶你去天山好不好?那邊夏天特别的清爽,冬天漫天飛雪,你要是想詩意,自不用說,若是想世俗,打上一隻羊,在屋裏吃烤羊肉喝酒講講轶事,也不亦樂乎。”
“别說還真有點吸引力啊。”姜錦笑眯眯的道,“我還真要考慮一下。”
蕭顔忙可憐巴巴的看向姜錦,“嫁給我,不僅有烤全羊,還有烤全豬烤兔子烤鴨烤雞烤鹌鹑……我也會講故事的。”
姜錦被他逗笑了,她這會兒才發現,其實蕭顔大概也有點婚前恐懼症,大概是恐懼自己自己跑路。可能是之前開碧水樓的時候,自己給他念叨了不少自己的小目标?
“好了好了,這是玩笑你還看不出來嘛。”姜錦見蕭顔雖然半是開玩笑,也的确有點緊張了,便哄着他道,“你想吃什麽?”
然而殷飛虹卻微笑着朝着姜錦道,“我其實不是開玩笑的。”
她生的那樣美,此時真心實意的朝着姜錦粲然一笑,饒是姜錦見過她許多次,對她的美貌已經有了一定的抵抗力,還是心頭一亂,忙别過眼去。
别說她了,就是薛珍珠差點也被她表姐這笑容給勾了魂。
隻有一個人沒受到影響。
隻是那人此時已經拔出劍來,朝着殷飛虹道,“意圖奪妻之恨不能忍,決鬥吧!”
殷飛虹微微上挑了一下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蕭顔,“你确定。”
姜錦忙站到中間,“好了好了,别鬧了,再鬧早飯都涼了。蕭顔,那邊有魚肉包子你不吃嗎?冷了就不好吃了。”
聽到有自己的真愛魚肉包子,蕭顔也有點猶豫了,是先吃包子呢,還是先和殷飛虹打一架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呢。
不過不管他怎麽抉擇,這都真是個混亂又熱鬧的早晨啊。
隻是熱鬧完了,很多事情就要回歸正途了。
蕭顔和殷飛虹兩人都是有正事要談的,殷飛虹這麽長時間才回來京城,自然也不是單純爲了姜錦成婚來慶賀。
兩人雖然沒朝姜錦明言,但是說話時候帶出來的意思姜錦也能猜得到。
她不是長于政治謀略的人,水那麽深,她一時半會兒也插不進去手,但是她也知道什麽時候體貼和保持沉默。
殷飛虹和蕭顔兩人聊了一上午,姜錦也親自守了一上午。等到下午的時候殷飛虹進宮一趟,姜錦從她那美豔絕倫的臉上看不出到底發生過什麽,不過接着殷飛虹就忙了起來。
忙了幾天,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不過對他們這一邊來說,大約也是一件好事。
蕭顔最被人诟病的是他的出身,他的生母是舞姬,蕭顔連外祖父外祖母都不知道是誰。
大梁最講究門第,加上他娘失寵早死,蕭顔這樣的出身在皇子中可以說是最差的了。
這也是不少人不看好他的一點,一個母家都沒有的人,妻族再不行,想上位實在太難了。
但是自此之後,蕭顔也算是有母家的人了。
皇後提議把蕭顔記到自己名下,皇帝同意了。
雖然和先太子名正言順的嫡子不同,但是這宗法上的事情就是那麽微妙,蕭顔這半個嫡子雖然不至于說比其他兄弟高上一帽子,也高出來那麽一指頭。
相較于宗法名分上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蕭顔可以順理成章的接手太子的勢力和獲得皇後一系的支持。
這件事不論對蕭顔對皇後都是一件好事,就是不知道皇後怎麽勸說的梁帝同意。
不過對這事,姜錦還是比較奇怪,皇後怎麽會突然這麽支持蕭顔,她之前的态度可隻是傾向扶持,沒有這麽鼎力支持的意思啊。
如果說姜錦隻是奇怪,劉德妃聽到消息之後差點要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