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貨和吃貨之間總是特别有共同語言, 姜錦和薛珍珠正聊着咖喱聊得開心, 忽然聽說蕭顔來了。
最近因爲姜錦得了風寒, 蕭顔自是經常過來, 倒也不稀奇。因爲蕭顔和薛珍珠也是認識的, 在山東時候, 彼此接觸也不少, 也沒怎麽避諱。
不過等蕭顔進來,看到薛珍珠顯然有些吃驚。
姜錦察覺他神色,解釋了一句, “我這幾日不是不太舒服嗎,珍珠過來看我的。”
蕭顔哦了一聲,看了一眼薛珍珠, 并沒再說話。
薛珍珠雖然平時性情活潑點, 人又不是真傻,眼見着蕭顔這态度, 似乎是對自己在這裏不滿, 貌似還有點話要說。
想想自己整日無事, 明兒再來找姜錦就是, 蕭顔一個皇子,也不定什麽時候有時間來。自己老在這裏杵着, 保不齊回頭姜錦都會嫌棄她礙眼呢。
因此薛珍珠隻猶豫了一下, 就站起來告辭了, 笑眯眯的道,“七殿下來了, 我就不在這裏礙眼了,明兒再來看你。”
姜錦白了她一眼,“你就酸我吧。”
薛珍珠也不生氣,笑眯眯的道,“我怎麽敢酸你,還想混口飯吃呢。”
說完了,她也不拖延,痛快的走了。
見薛珍珠離開,蕭顔先問姜錦今兒如何,看着她的氣色倒是好了些,但是不問問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還不錯,也不怎麽頭暈了。”姜錦看了看蕭顔的神色,還是忍不住主動開口詢問,“你今兒這神色可不對勁兒,到底有什麽事?”
想起來今天父皇說的話,蕭顔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最近可能有人跟你說什麽有的沒的,你不用擔心,橫豎我的心是不會變的。”
姜錦聽着這話覺得不對頭,本來有點倦倦的精神頭都提了起來,“等等,你到底是想要說什麽?這話我怎麽聽不太明白呢?”
蕭顔覺得挺難張口,然而也不可能不說,姜錦也不是那種你用語焉不詳的話就能應付過去的女孩子,便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等等,你說,就因爲我當時救了丹陽,然後身上的衣服濕了,披了個侍衛的披風,就成了不守規矩的?然後梁帝覺得我不适合做你的妻子,想要給你另選佳妻?”
姜錦簡直無語,這是什麽破理由啊。
蕭顔卻覺得有點尴尬,“我也沒覺得這算是什麽事啊,但是大皇子一系的鬧的沸沸揚揚的,父皇就有點猶豫了。”
“那你呢?”
姜錦承認自己有些遷怒,但是她是真的特别厭惡這種所謂的名聲。
想着蕭顔一開始話都說不明白,連帶着對于蕭顔的态度也起了幾分疑心,“你不會覺得你父皇說的很對吧,也是,我這樣的出身地位,能給你帶來什麽?倒不如娶個高門的妻子,能幫襯你更多呢。”
“你何必拿這話堵我。”蕭顔一口氣被堵在胸口,“我都說了我的心不會變。”
“那還有身在曹營心在漢呢。”姜錦咬着唇,臉色變得很差,“我可知道不少男人,就算是娶了别的女人,都能保證不變心呢。”
姜錦突然想起來皇後,那還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最後又如何?前世裏她也見過不少所謂紅玫瑰白月光的事情,什麽娶不到真愛,妻子隻是将就。
可将就就不是背叛了嗎?姜錦每次聽見這種事隻是想笑,說什麽情深似海,一邊别人舉案齊眉。
不過她也不是委屈求全的類型,抓狂了幾分鍾後漸漸定下神來,“也罷了,若是不成,早不成也好。”
蕭顔見她眼神發冷,心中也一片冷,看着姜錦,定定的道,“我難道是那樣的人?我要是那樣的人,我府裏不知道都進了幾個了。”
“是啊,你不是那樣的人,隻是我無理取鬧。”姜錦不想看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便看着窗外,深吸了一口道,“罷了,本來也是我不謹慎,不是麽?”
蕭顔不傻,知道這話他要是敢應了,姜錦是真敢與他翻臉。
然而他心裏也堵得厲害,難道這事是他籌劃的嗎?也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好不。
一時也沒說話,沉默了幾分鍾,他正要開口,姜錦卻自己平靜下來,“對不起,我不該朝你發脾氣,我隻是遷怒。”
因爲梁帝遷怒,也因爲蕭顔的身份遷怒。
她其實并無意成爲什麽皇子妃,甚至觊觎那母儀天下的位置,她對自己的人生規劃從來都不多。
賣賣好吃的包子,賺點銀子,學點武術防身,然後行走天下。
姜錦不傻,什麽名聲也不過是借口,原因還是權力。
蕭顔想要那個權力,他站在那個中心,姜錦隻要還想嫁給他就免不了因此産生争端。
自從這次回京,因此發生多少事端了?她還在外圍,就硬被牽扯進去好幾次。
說來也是她太天真,憑什麽覺得有情飲水飽?何況還是一個想要當太子當皇帝的男人,江山美人,從來都不是個能一起權衡的問題。
蕭顔看她神色變化,心中更是一片冰冷。
“你想要反悔?”他看着姜錦的側顔,忍了又忍,方道,“你不想要我了?”
姜錦本來想要駁斥他,然而被他這一句話說的又好氣又好笑,“這話該是我說的吧。”
搶台詞不太好吧。
蕭顔也不理會這話,隻是看着姜錦,一雙眼睛定定的看着姜錦,“你答應過我的。”
“是,我是答應過你。”姜錦被他那樣看着,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心又躁動了起來,“但是我隻可能成爲某人的妻子。而且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什麽别的優點,就是心不壞,所以我也不可能日後去搶某個女人的男人。”
雖然等他日功成名就,能不能被記着還是難說呢。
姜錦雖然心底善良,但是從來不天真,她的生活環境,早就讓她見識過不知道多少現實。
她承認,她不是那麽深情,至少,她對層出不窮的幺蛾子有幾分煩了,即使和蕭顔的婚事最終能成。
不過想想這個事,蕭顔也很無辜,姜錦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下情緒道,聲音卻還是有點冷,“我并沒有真的怪你的意思,我對你的心也沒變,但是——”
話沒說完,被蕭顔打斷了,他突然緊緊抱住姜錦,吻了上去。
姜錦吃了一驚,忍不住推拒,蕭顔攬着她的手卻越發緊了起來,唇追逐着唇,姜錦的呼吸也因此急促了起來。
這個男人,真的是她喜歡的啊,她心裏一面煩躁自己不理智,一面卻又忍不住漸漸沉迷這份親昵。
而蕭顔的心裏,心情卻比姜錦還要澎湃複雜,一時熱一時冷一時想哭一時想笑,最終卻隻想把眼前的人緊緊的抓住。
好半響,蕭顔才放開姜錦,而姜錦的臉已經紅了起來。
他伸手摸着她的臉頰,是燙的,就像是他此刻的心。
“我隻要那一句就夠了。”
對于姜錦來說,那一句話是不夠的,然而對他來說,隻要她心沒有變,就夠了。
姜錦呼吸還沒恢複正常,聞言突然不知道爲何鼻頭一酸,眼淚落下來了。
剛剛吵架的時候,她都沒有哭,此時她的眼淚卻落了下來。
突然她真的覺得自己挺過分的,就算是梁帝很可惡,大梁朝很讨厭,大皇子一系很惡毒,蕭顔也沒有什麽地方對不起自己啊。
蕭顔看她哭了,心中反而更難受,伸手去幫她擦淚。
他越這樣溫柔,姜錦心裏反而越發難受,忍不住道。
“其實我沒什麽好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娶個更好的妻子。我知道你想要什麽,其實如果你去娶個更能幫助你的妻子,也沒什麽,我不會怨你的。”
然而蕭顔卻突然伸出手捂住她的唇,平靜的道,“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爲什麽?”姜錦看了他一眼,“如果梁帝要求你退親,你能抗衡?”
太子之位不想要了?
“我想要的隻有你。”
蕭顔看着姜錦,一個字一個字的又重複了一遍,“我想要的,隻有你。”
姜錦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蕭顔比自己用情深,她是知道的,但是蕭顔這個許諾,重的超過她想象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姜錦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幹淨的眼睛清澈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如果你說是,我會當真的。”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麽。”蕭顔看着姜錦,毫不畏懼,“不用當真,因爲這就是真的。”
頓了頓,他笑了笑,“最多,我跟你一起賣包子就是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好。”姜錦看着蕭顔,心裏突然一片坦途,恍如明亮的光裏開出花來,“我相信你。”
希望這份信任不會碎掉。
姜錦依舊是個蓋棺定論者,即事情不到最後結局,她不會真的全然相信。
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比起在東陽城的時候反而更堅定。
如果東陽城,那份沖勁兒是因爲烽火大雪的加成,還有幾分沖動。
此時此刻,她的心卻是一片光明,意外的冷靜。
她感覺到自己從來沒有那麽理智過,理智的去做個不那麽理智的決定。
蕭顔看着她的,卻仿佛心裏有一片大海,全部都是柔軟,卻有着起伏波瀾。
“你知道,你的話我會當真的。”
“我知道,不用當真,因爲這就是真的。”
“我此時此刻的心騙不了我。”
說完這話,她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後吻上了他的唇。
和剛剛不同的吻,同樣熾熱,卻更平和甜蜜。
這邊兩人争吵後達成一緻,宮裏天下那對最尊貴的夫妻卻正在争吵。
皇後看着梁帝,神色冷然,“陛下這是在打我的臉啊。”
梁帝有些不悅,“你這話朕可不愛聽,朕也是爲了大梁,爲了咱們皇家的臉面名聲啊。再說了,那姜氏就是個民婦,還是二嫁,本來也當不得皇子妃。”
皇後冷笑了兩聲道,“可從來英雄不看出身,她現在已經是個縣主了。再說,她是爲了什麽原因失儀?是爲了丹陽!”
“丹陽難道不是你的孫女!難道不是阿尚的嫡女?她這是有功!”皇後終于控制不住脾氣怒道,“有功的人不封賞,倒是懲罰!陛下,您是陛下啊!”
如果面前這個男人不是皇帝,皇後即使身爲妻子,還真想給他幾巴掌讓他腦子清醒清醒。
何況,姜錦因爲救了丹陽失儀,轉頭連賜婚都丢了,這難道不是讓皇後難看的?就不說皇後本來就很喜歡姜錦,就說如果幫了她的人反而遭難,日後誰還敢幫皇後?
皇後心知肚明,這事是劉德妃劉家那些人搞出來的。
丹陽的事情,她沒有證據,也隻能暫時放過劉德妃,但是大家彼此心裏都是很明白的。
到了這個地步,你死我活不用留手了。
王貴妃再怎麽僭越,也沒有沖着皇後下死手,所以皇後也沒把事情做絕。
但是劉德妃這次動丹陽,實在是戳了皇後的心了。
到了現在,也就是皇帝還不懂劉德妃的盤算了。
安平生日大皇子妃進宮的消息是劉德妃傳到三皇子那裏,所以三皇子是必然會進宮的。隻有姜錦是個意外,是自己臨時起意宣召進宮的。
如果按照劉德妃的安排,弄死了丹陽,正好讓三皇子一系背鍋。即使事情被定性爲意外,三皇子的嫡子也是徹底廢了,輿論裏他一輩子都會成爲殺人犯,謀害堂妹,還是謀害的先太子的女兒,想要洗白其實是非常困難的。
皇後也不可能對三皇子和他的嫡子沒有芥蒂,三皇子多半也會心有顧慮。
三皇子本來最近就舉步維艱,嫡子再成了一個廢棋子,皇後也不可能贊同三皇子上位。
而皇後不可能支持三皇子,還會和三皇子起芥蒂,大皇子再過來讨好安慰一下,很有可能轉而支持大皇子。
也就是說按照劉德妃的計劃,這完全是一箭雙雕,甚至一箭三雕的,一方面徹底斷絕了三皇子一系登基的可能,一方面也打擊宿敵皇後,還能把皇後拉攏過來。
就算是皇後沒傻到被賣了還替她數錢,至少除掉三皇子打擊皇後這個是沒什麽問題的。
唯一的變局在于姜錦正好被宣召進宮,因爲姜錦救了丹陽并且撞見了當時的情況,三皇子一系的嫌疑洗脫了不少,皇後也沒錯過真兇。
不過也正因爲姜錦把劉德妃的這個妙局給打破了,劉德妃隻怕也是恨姜錦入骨。
大皇子一系轉而攻擊姜錦一方面能讓昏庸的梁帝忽略自己身上的嫌疑,圍魏救趙,一方面也是真恨姜錦,多半可能還存着打擊蕭顔的主意?
畢竟蕭顔對姜錦的用心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皇後對這其中的門道如今也是想明白了,然而梁帝這個面糊耳朵,他聽了誰第一個說話,就傾向于誰。他是真的覺得姜錦禦前失儀很嚴重,最好給蕭顔換個老婆,甚至都不顧及蕭顔自己的想法了。
皇後和梁帝争執了半天,才勉強止住了梁帝馬上下旨的想法。
等梁帝走了,皇後身邊的嬷嬷就忍不住開口勸道,“娘娘不該和皇上吵起來的,便是爲了姜氏,緩和的勸勸就是了。”
不想皇後卻冷冷的看了一眼嬷嬷,“我知道你想的什麽,不過是七皇子看着勢頭不錯,若姜氏當不了皇子妃,承恩公府嫁個姑娘過去正好拉攏?”
嬷嬷有些讪讪的,“我這還不是爲了娘娘麽。”
“我知道你是爲了我,不然你早不站在這裏跟我說話了。”皇後的神色微冷,“明兒記得召承恩公夫人死心,很多事,還是趁早死心比較好。”
“娘娘您是動真格的啊。”
“丹陽都差點沒命,我還不動真格的,等着别人給我們娘四個收屍嗎?”皇後深吸了一口氣,“你去承恩公府傳旨吧。”
說完了這話,皇後又叫了人來筆墨伺候,她要寫信。
嬷嬷看了一眼皇後神色,也不再争辯什麽了,想想姜氏的确也救了丹陽公主,也不奇怪皇後這麽維護。
皇後是真心實意的感激姜錦。
要知道那個情況下,姜錦敢毫不猶豫的跳入水中救人,那真是保住了丹陽的一條命。
丹陽才多大,當時已經嗆暈了,若沒被及時施救,隻怕也是性命難保。
姜錦還把自己的鬥篷給了丹陽,自己卻因爲受涼得了風寒。
皇後就是鐵石心腸也不可能不爲所動。
更何況,這朝廷内外,難道大家都不長眼睛的?這樣的一個恩人,皇後都保不住,她這個皇後還是趁早讓給劉德妃當好了。
皇後其實從來沒小看過劉德妃,劉德妃能生下庶長子,堂堂世家大族的女兒能夠委屈求全,不管是爲了情還是爲了權力,這份隐忍已經很可怕了。
皇後甚至有幾分懷疑當初太子被襲擊那件事,劉家其實也有參與。
但是她拿不出證據!
就跟這次的事情一樣,她拿不出證據!
皇後的心裏仿佛有火在燒,讓她整個人有了異樣的亢奮,然而寫給那個人信,她卻還是斟酌了再斟酌。
梁帝意圖悔婚的事情是瞞不過去别人的。尤其梁帝回頭又把他弟弟秦王給叫到宮中,說起此事來,詢問秦王的意見。
其實他還是不死心。
梁帝其實不是對大皇子完全沒起疑心,雖然他不是個聖明的皇帝,但是他也當了快三十年皇帝了,還穩穩當當的坐在皇位上。
雖然他覺得可能性不大,多半還是三皇子的兒女不慎失手,但是也不能說大皇子完全沒可能作案。
而正是因爲梁帝對大皇子也越發不滿,才這會兒突然覺得蕭顔的其實不錯。
然後他就覺得姜錦礙眼了。
萬一他真打算立七皇子爲太子,難道還讓姜氏當太子妃不成?
皇後對姜錦的觀感不錯,梁帝對姜錦的觀感卻是一般的——梁帝是個鐵杆顔控。
本來他這個人要臉,心裏雖然不自在,但是也不好沒什麽借口就悔婚。
正好大皇子一系的人借着姜錦攻擊皇後和七皇子,卻是給了梁帝一個正正好的把柄。
在宮裏失儀啊,還穿了個男人的衣服,這是不守婦道啊,悔婚不是很正常麽。
然而梁帝沒想到皇後反對的那麽激烈,即使他隐晦暗示未來的七皇子妃可以先考慮皇後娘家。
他和皇後吵了一架後,明面上是看着偃旗息鼓了,暗地裏卻不死心的,因此才把秦王給召進宮裏來。
秦王嫡女長甯郡主嫁給定南侯之子陸齊林,姜錦卻是陸齊林的前妻,定南侯府正是因爲想娶長甯郡主才讓把人趕走的那麽利落。
這矛盾在明面上擺着的,十分的清楚,而姜錦若成了七皇子妃,秦王府必然是十分尴尬。
因此在梁帝看來,别人不好說,秦王肯定會支持自己悔婚的,因此才第一個把他召進宮裏來。
秦王最近因爲女婿陸齊林的緣故,是十分的不利索,上次還被梁帝給臭罵了一頓。此時被梁帝召進宮中,他心裏就有些忐忑,生怕是陸家又出了什麽事情牽扯到他。
行過禮後,梁帝賜了座位,他都不敢很坐下,生怕惹來麻煩,安靜的等着梁帝開口。
不過看梁帝這神色,應該不是要自己麻煩的吧。
梁帝不知道秦王的想法,而是很輕快的道,“朕召王弟你進宮,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皇兄有什麽事?”
秦王聽了他這麽說,渾身警鈴卻是頓時拉響,打定了主意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絕對不随便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