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蕭顔經常在這個暖閣裏看書, 因此暖閣是有地爐, 室内溫暖如春。
屋内暖和, 姜錦就沒穿着外面的鬥篷, 而是隻穿着楊妃色低領緞面薄襖, 因爲不是她的衣服, 稍微有些寬大, 露出雪白的脖頸不說,更襯得姜錦小小的臉上眼睛越發大了。
見蕭顔過來,她有幾分詫異的看過去, 神态慵懶不說,燭火下真有幾分美目流轉的意思。
蕭顔本來也沒有什麽特别重要的事情,此時不知道爲什麽就臉紅了, 支支吾吾的說了幾句, 就走了。
姜錦覺得有幾分奇怪,這人巴巴的過來, 沒說幾句話就跑了?不過看起來也确實沒有什麽大事, 看蕭顔走了, 姜錦就自去睡了。
窗外雪敲窗, 窗内暖意融融,偶爾有積雪從樹枝上滑落下來, 發出撲簌的聲音, 确實是個安靜的夜晚。
姜錦睡得很香, 蕭顔就不同了,他本來就有些心情激動, 如今輾轉反側,更難睡着了,想了半晚上,還是決定和姜錦早點成婚。
橫豎兩人年紀都不小了,早點成婚也沒誰能說出來什麽。
姜錦還不知道本來已經很早的婚期,蕭顔還想要提前呢。
她睡得很是安穩,第二天一早起來雪是早已經接近停了,丫環伺候她梳洗過了,送了早飯過來。
七皇子的早飯确實不算很豐盛,兩碟小菜,一葷一素,一樣粥,一份湯圓,還有包子和卷子。
包子當然還是姜錦自己鋪子裏做的好吃,倒是湯圓做的不錯,花生餡兒的,薄薄的糯米皮下是香甜的花生紅糖餡兒,吃在嘴裏甜蜜又香醇。
姜錦這會兒倒是有點想念自己鋪子裏準備的湯圓了,姜錦準備了不少種,黑芝麻餡兒,肉餡兒,紅糖餡兒,豆沙餡兒,花生餡兒,山楂餡兒,一方面分送各家相熟的,一方面也在鋪子和酒樓裏免費提供一碗,也是節日活動了。
一時吃完,青梅也過來了,先和姜錦打了招呼,方才小小翼翼的道,“殿下說,今兒下雪怕是看不成花燈了,正好朝上有事情,可能回來的有點晚,姑娘你……”
姜錦這會兒知道蕭顔昨兒晚上欲言又止的爲什麽了,雖然心裏有點失望,不過也能理解,隻是早知道如此,她就和薛珍珠他們一起去玩了。
青梅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替她家主子解釋,“是真的有事,殿下臨時送了消息來的。”
姜錦見她這樣,反而笑了,“我還沒生氣呢,你緊張個什麽,再說又不是什麽大事。”
正好回去睡個懶覺,最近忙的不行,早點休息很有必要,或者自己在街上逛逛也挺好的。
青梅見她是真的沒有太在意,松了口氣,也覺得自家殿下真心有點過分了,雖然也沒什麽大事,但是一年隻有一個上元節呢,等到明年成婚後可能還要進宮參加宮宴,也未必能有現在這樣的機會出來玩。
姜錦倒是沒怎麽在意,悄悄地回了自家鋪子,然後又睡了一上午。
柳葉本來還想吐槽她這個睡法,但是姜錦這一陣子也确實累,便也沒再說了,等到中午才把姜錦叫起來。
這會兒雪已經不下了,姜錦一面梳洗,一面看了看窗外道,“不下雪了,晚上還有花燈看嗎?”
柳葉其實也不知道,想了想道,“大概是有的吧。”
還是端飯上來的宋大嫂笑道,“人應該會少不少,但是畢竟一年就那麽幾個節日,還是有不少人出去逛街的。”
姜錦聽了這話,便打定了主意道,“那我們出去逛逛吧,七皇子不來也不代表我不能上街看花燈啊。人要是沒以前多的話,正好沒那麽擁擠。”
柳葉當然沒什麽意見,姜錦的提議她就很少會有什麽意見。
因爲晚上準備出去玩,姜錦就刻意的打扮了一下,吃過午飯後,頭發也另梳了,戴了幾件不是很貴重又比較好看的首飾,然後又叫人找出鬥篷來。
天氣畢竟比較冷,雖然穿着鬥篷稍微有點不方便,但是好歹保暖,爲了避免被當成肥羊盯上,姜錦穿了一件很低調的水紅緞面羊皮裏子鬥篷,風毛是白兔子毛,摸着還是很柔滑的。
這件衣服雖然好看,卻是年前年後京城裏殷實人家女孩兒很流行的款式,俗稱街款,姜錦年後就見過七八個女孩子有類似的料子款式,就是水紅色面料有好有差,鬥篷裏子也不同。
說起來,這件衣服還是年前準備做冬裝的時候定下來的。因爲姜錦出京的時候衣服還沒做出來,回京也沒幾天,又有薛家送的,路上别人送的,都是更好料子的,這件水紅色鬥篷姜錦一次還沒穿過呢。
柳葉本來還覺得這件衣服不襯姜錦現在縣主的身份,不過等姜錦試了試,反而顯出來姜錦粉面桃腮,氣色極好,她也就不念叨了。
等到晚上阖家一起吃了頓宴席,姜錦就帶着青梅柳葉魏辛紅等上街了。
街上人說是不多,也不過是沒有那麽熙熙攘攘而已,人還是很多的。
不過景色是真的挺美的。
因爲昨晚上下了雪,路邊屋檐上都有積雪,各家都在門口挂了燈,燈火映雪光,交織成一片璀璨但溫柔的光影,漫步其中真有一點如同夢幻世界的錯覺。
當然,這種錯覺也不能持續很久,等到了主幹道上,各色争奇鬥豔的花燈,熱鬧的男女孩童人群,把那寂寥道路上恍如夢幻世界的幻象打碎的一幹二淨。
不過看着街邊各色攤位,賣着的吃食玩物便宜飾品,甚至半真不假的古董孤本書籍,以及街上熱鬧說笑玩鬧着的百姓,也自有這紅塵中的魅力就是了。
姜錦對這古代的元宵佳節還是比較新鮮的,一邊看花燈一邊看兩側的攤位,别說還真有些有趣的玩意兒是姜錦從沒見過的。
柳葉就更不用說了,好歹姜錦在現代社會裏還是有不少見識的,柳葉就不一樣了,樣樣都目不暇接。魏辛紅雖然原先是大家小姐,但是從來都沒有出來看過花燈,自然也極爲雀躍。
連青梅也被熱鬧的氛圍給觸動了,臉上帶着輕快的笑容,看向四周,一方面是警戒,一方面也是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麽感興趣的東西。
他們這樣的人不再少數,人群中偶爾會經過一輛兩輛的華貴馬車,那是勳貴家的女眷也出來看花燈。
像是姜錦這樣當了縣主,還安步當車的還是挺少的,當然也是因爲她就是個泥腿子出身,不講究這些。那些大戶人家的女孩兒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然受不得這擁擠,就連一些小官吏或者殷實富裕人家的小姐也都是乘坐着青布小車,除非看上什麽東西或者欣賞特别好看的花燈才下車。
不得不說,因爲這些馬車的存在,人流往前移動的速度越來越慢了,幸虧路還是足夠寬的,不然早就堵路了。
姜錦和柳葉他們逛了一會兒,漂亮花燈看了不少,東西也買了不少,因此便覺得有些累了,尤其魏辛紅,本來就是大家小姐出身,年紀也小,雖然沒明說,步子卻明顯慢了下來。
姜錦心細發現了,便笑道,“前面看着有個酒樓,咱們去前面歇歇腳吃點東西,現在也不早了,吃完東西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魏辛紅聰敏,自然知道姜錦是爲了她才說着話,就有點不太好意思,“其實我沒事的,就是腳有點酸。”
柳葉笑道,“那就休息啊,你這腳力比不得我們也正常,便是姑娘,以前一天光走路都走一個半時辰呢。”
姜錦之前爲了省錢,住在城外十幾裏遠的村裏,每天步行來回就有快三十裏路,身體素質其實還是挺不錯的。
柳葉那也是幹慣了粗活的,更不用說青梅這樣的了,沒法比。
魏辛紅還是有點羞愧的,心中暗暗念着以後早上一定要鍛煉一下身體。
姜錦倒是早把這事忘在腦後了,帶着人進了酒樓,酒樓裏人挺多,姜錦本來想要個雅間。
不想那小二卻帶着歉意的道,“幾位客人,真是不好意思,今兒客人多,您也瞅見了,雅間是早就沒了的。要不,幾位委屈一點?橫豎今兒熱鬧,其實也不錯的。”
姜錦想了想點頭道,“那就給我們幾個找個座兒吧。”
好在大堂裏還是有兩張空桌子的,小兒給姜錦安排了一個角落裏的,也算是安靜。
沒想到還沒等姜錦一行人坐下,從二樓下正好來個圓臉的年輕姑娘,一擡眼看見姜錦,忙歡喜招呼過來,道,“姜家姐姐,不對,聽說你成了縣主了?我該稱呼縣主殿下?”
姜錦笑道,“朱大姑娘?你今兒也過來看花燈?”
這人還真是個熟人,說起來姜錦和衛三郎徹底鬧翻的起因就是這位姑娘的哥哥,那位朱大爺。
不過朱家做事可比衛家地道多了,衛三郎他娘上門鬧過後,朱家還特特的過來提過一次親,态度也很誠懇。
姜錦雖然最後婉言拒絕,但是對這一家的印象其實還挺不錯的。
朱大姑娘對姜錦的印象就更好了,眼見着姜錦是準備堂食,便拉着姜錦上樓道,“我包了個雅間,就我和幾個小姐妹,姜家姐姐要不一起上樓吃茶說話吧。”
姜錦想了想,盛情難卻,而且樓下大堂畢竟比較嘈雜,什麽人都有,便上了樓,蹭人家一個雅間。
等進了雅間,方發現裏面還有兩個熟人,是開金銀樓的周家那對姐妹花。姜錦和這兩位姑娘還是挺熟悉的,在嚴六處見過,也勉強算是說的上話的朋友,此時見了面更親熱些。
而且因爲姜錦身份變化,這二人雖然沒有明說,卻和朱大姑娘一道兒更捧着姜錦些。
這遠是人之常情,然而在座的另一個姑娘卻不痛快了起來。那姑娘生的皮膚白皙,圓臉細細的眉毛,眼角卻上挑,看着一點都沒有圓臉的溫婉氣質。
本來這幾人說話一直捧着她的,因爲這圓臉姑娘家裏是開綢緞莊的,南北往來生意極大,又是嚴家的姻親,比起别的姑娘來自然更有利勢力些。
要說起來朱大姑娘畢竟是官家,她哥還升了一級,倒也不差她什麽,但是這位姑娘很有可能成爲她的嫂子,自然也要稍微敬着些。
然而姜錦一來,别人且不說,朱大姑娘和周家姐妹都更捧着姜錦說話。她們三人都圍着姜錦說話,其他的兩位姑娘雖然不知道姜錦的身份,也刻意的敬着些。
本來也沒什麽,但是這圓臉姑娘卻覺得有落差了,見沒人關注她,忍不住咳嗽了一下。還是沒人理會她,她就忍不住道了。
“這位姐姐穿着打扮不是很用心啊,别個不說,身上這鬥篷實在是太常見了,光樓下大堂裏吃飯的就有穿類似的款的。”
這就是鄙視姜錦穿的差了,不過姜錦不怎麽在意,便笑道,“可不是,可見這衣服樣式還是挺受人歡迎的。”
别人還罷了,朱大姑娘就有點緊張了,因爲姜錦不讓專門介紹自己的身份,她也就沒介紹,沒想到有人這麽不長眼。
姜錦穿的再怎麽差,那也是聖上親自封的縣主,比起她們這些人,簡直就是天壤之别。
好在姜錦看起來是真的不怎麽在意,這才讓她松了口氣,準備在桌下拉下那圓臉姑娘,讓她慎言慎行。
哪裏知道她還來得及伸出手,那圓臉姑娘就瞥了一眼姜錦,“穿着什麽衣服在什麽位子,姑娘下次可要記得穿的好點,要真沒有好看衣服,到我家的綢緞莊,我送你一件兒就是了。”
聽了這話,朱大姑娘簡直想要撫額長歎,這麽懂給自己拉仇恨好嗎?
姜錦也是覺得好笑,是,一般穿着華貴的很少是窮人,但是不代表有錢人一定要穿特别華貴啊。蕭顔在王府裏還經常一身純棉布的衣服呢,練武穿絲綢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麽。
周家姐妹這會兒是察覺這似乎是有些起火氣了,忙上來打岔道,“你這話說的,姜姑娘要想穿什麽料子,還要去你家的綢緞莊,不知道多少人想送都找不到門路呢。别個不說,你那遠房表姐,嚴家六小姐和姜姑娘關系好着呢,還用着你獻殷勤?”
圓臉姑娘家是有些巴着嚴家的,嚴六又是嚴家在北方這塊兒生意的掌事的,而且權威甚隆。
她雖然不知道姜錦被封了縣主,但是嚴六還是很有些威懾力的,就有些讪讪的了。
不過姜錦是真不生氣,她無論是心理年齡還是實際年齡都比這群小姑娘大,又經過不少事兒,這些姑娘之間的小争鋒在她看來都不是事兒,連鬥嘴皮的價值都沒有。
因此便接着周家姑娘的話笑道,“看你說的,難道我自己買不起嗎?還要她送,倒是嚴六這厮吃人嘴短,不知道吃了我多少好東西。”
話不多,也足以表現和嚴六的親近了,圓臉姑娘也隐約聽說嚴六小姐有幾個朋友關系十分好,比起嚴家人還要親近些,便知道自己這次真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
然而當她扭捏了一下,正要開口道歉,樓下卻突然鬧起來了。
先是青梅突然站了起來,姜錦詫異的轉頭,還沒等她問出聲來,就聽着下面嚷嚷起來,殺人了殺人了。
别說這些半大姑娘了,就是姜錦也下了一跳,便要青梅下去看看,不想青梅卻搖搖頭,“不成,越是這個情況,我越不能離開你。”
不過很快姜錦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了,門口有小二通知說,有人被刺傷了,血流不止,傷人的穿着一身黑衣蒙面,已經跑了,但是爲防萬一,還是請大家不要亂跑。
姜錦聽他說傷者血流不止,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那傷者是什麽情況?很厲害嗎?”
那小二歎氣道,“挺厲害的,雖然傷在胳膊上,但是出血十分厲害,看着人不太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到大夫來的時候,也是造孽,也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姜錦就有點懷疑可能傷到動脈了,猶豫了一下,還站起來,“我會點醫術,跟着下去看看吧。”
青梅本來想攔着,但是想想以姜錦的性格,她不去心裏怕是更惦念這件事,便歎了口氣跟着姜錦下去了。
姜錦怕真是動脈出血,是直接跑下去的,一看情況就知道真的不好,那姑娘的臉都白了,出血還沒止住,也顧不得解釋那麽多,上去就摁住了近心端,又把帕子撕開緊緊包紮好止血。
她身上是常年帶着成藥的,青梅身上也有金創藥,三管齊下,方才把血慢慢止住,撐到了大夫過來。
這個過來的大夫也不是什麽高深的國手,其實也沒什麽好辦法,見姜錦包紮的也好,藥比他的藥還好,就上了針灸,姜錦隻學了點中醫皮毛,針灸是真的不會。
萬幸這姑娘是真命大,雖然把她身下的水紅色鬥篷給染成血紅了,這命看樣子是保住了,她家家人也是千謝萬謝的。
姜錦倒是沒什麽感覺,等到捕快和巡城兵士過來後問完了話,她這個人證物證都有,傷者受傷的時候不在場,人也和傷者沒有什麽關系,自然也沒什麽嫌疑。
因此姜錦也沒洩露什麽身份,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也沒有什麽賞月看花燈的興緻了,從酒樓出來後上了馬車就回家了。
不過回家後姜錦換下衣服卻發現自己因爲急着救人,身上的襖子沾染了血迹,而且是沾染了一大片。
她外面的鬥篷雖然是街款不值什麽,裏面的褂子更是尋常,但褂子裏面的小襖料子卻是十分好的,粉紫色百蝶穿花的錦緞,一匹六七十兩呢。
因爲血迹漬的深,不僅褂子上沾了一大片,連這小襖也被血然後了一大片,眼見着是洗不出來也穿不得了。
柳葉想起姜錦下午時候說要穿的差點,一面翻看着這件衣服,一面忍不住念叨着,“早知道聽你的了,要是穿你先前要穿的那件紅褐色焦布棉襖,便是弄髒了也不心疼。”
桐花捧了紅棗姜茶上來給姜錦驅寒,看着柳葉看着那衣服心疼的不行。
她便笑道,“咱們姑娘心底太好了,救了人不說還搭了件衣服進去,要我說好歹的把這衣服錢要回來。”
姜錦已經換了衣服出來,正好喝上紅棗姜茶,聞言笑着斥責道,“多大的事,也值得說嘴,衣服再值錢也不抵一條命,再說把棉襖拆了那料子還能改了做鞋子穿呢,也不怎麽浪費。”
桐花道,“我看還是姑娘有錢才能任性。”
柳葉這會兒看着這粉紫錦緞小襖也沒法拯救了,一面歎氣放下衣服,一面反駁桐花道,“你可别以爲姑娘和你是一樣的人,去年時候都快吃不上飯,還收留走丢了的半大孩子呢,也不知道她怎麽能這麽心善。”
“說的跟你多心硬似得。”姜錦笑道,“說起來,現在應該能見到阿容了吧。”
想想那個有點傲嬌,長相是縮小版的蕭顔的小男孩,姜錦還是有些挂念的。也不知道阿容怎麽樣了,之前蕭顔說他家不讓他出來,自己一直沒見過。
現在自己都快成爲七皇子妃了,也就是阿容的舅媽了,大概是有機會見一見了。
蕭顔還不知道姜錦又重新挂念起來了阿容,他這會兒快急死了。
他的暗衛截到了消息,有人在江湖上買了殺手,要對姜錦下手。
而他清楚知道姜錦今晚上是準備出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