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淡心剛喝下兩口,但見慕裴立刻翻身而起,一個箭步就要下床。淡心見他終是有了反應,這才緩緩放下手中的酒壺,一雙清瑩的眸子還盈着淚意看向他。
酒不醉人人自醉,淡心從小不能沾酒,此時喝了這麽烈的酒,雖然才一口,但雙頰已經似燒起來一般。屋子裏兩扇窗戶都開着,恰有一陣清風略窗而過,微風迎面,空氣中夾雜着酒味和淡心身上的清香,慕裴一時間心猿意馬起來。
都說一日不見日個三秋,短短幾天時間,慕裴卻覺得恍如隔年。時光并沒有将慕裴的愛意及思念減淡,相反愈加濃烈起來。眼前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他不是不想睜眼看她,隻是……
她還是如此之美,甚至比以前更美,但他再也配不上她了。
神仙殿内,他曾意氣風發地許諾她,甚至連婚事都開始準備了……可慘痛的事實卻将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她的拒絕,更是讓他如置萬丈深淵。
再看看現在的自己,渾身酒氣一塌糊塗,一而再再而三地教她失望……淡心,不會喜歡他了!這輩子,他都隻能遠遠觀望她了。
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氣餒過絕望過,更不想面對拒絕自己的淡心……隻差一點兒,慕裴幾乎就要痛哭失聲。長久以來他都甘願做綠葉在身後陪襯着她,可就是這一次,真的不能同她并肩攜手一輩子嗎?然而,作爲男人的自尊與驕傲,在面對心愛的女人時,他不願表露出脆弱的一面,于是隻能克制着道:“你來做什麽。”
這并非疑問,而是避見。被烈酒浸灌了數日的咽喉,早已沒了往常的溫潤與磁性,慕裴喑啞着嗓子,沉聲再道:“你若隻是來看看我……你可以走了。”
“就因爲我拒絕了你,所以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淡心直直看着慕裴,不給他逃避的機會:“若我說我是有苦衷的,你會原諒我嗎?”
慕裴沒有再說話,靠在榻上又想要翻身躺下。淡心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拉住他垂在床邊的右手,阻止道:“慕裴,你不要這樣糟踐自己!”
聞言,慕裴面上閃過一絲黯然,繼而自嘲地笑道:“你我已無任何關系,我糟不糟踐自己,你爲什麽要在乎?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比不上夜淩旭,論身份我更配不上你,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願。”
他雙目之中布滿血絲,剛毅的臉部線條掩藏在頹廢之下,整個人看起來無比自暴自棄。
“你什麽意思?”淡心氣得渾身發抖,沒想到慕裴的傷心比她預料的還要糟糕幾分。
“沒什麽意思……”慕裴甩開出岫的手,摸了摸自己泛青的胡渣:“郡主,您請回吧,這裏,不适合你。”
“你再說一遍!”淡心凝着嗓子刺激他:“那哪裏适合我,衛國嗎?”
這句話到底戳中慕裴的痛處,他也終于有了一絲反應,微阖雙目道:“如果你想回到夜淩旭身邊,我,我幫你……”
“啪”一聲脆響突兀地傳來,在寂靜的屋内顯得無比生硬。淡心重重一巴掌打在沈予臉上,直恨得咬牙切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她氣得想要掐死他,但又舍不得下手。
“當初夜淩旭如何對待我,你不是不清楚。不管怎樣,我和他之間是絕對再無可能的,你若是還這樣想,以後,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淡心平複半晌,看着他再道:“我會拒絕你,并不是因爲任何人,更不是因爲我要回到夜淩旭身邊。”
慕裴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臉頰,薄唇輕揚,浮上一絲詭異的嗤笑,打定主意不再理淡心。
從皇宮到慕府,淡心醞釀了一路說辭,可直到此刻她才發現,慕裴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大道理,他的狀态實在太差了!該怎麽勸他?怎麽激他?淡心又急又恨:“從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慕裴去哪裏了?”
“溫文爾雅?”慕裴好像聽到了什麽可笑之事,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他一直笑,直到流下兩行男兒清淚也渾然未覺,捶着自己胸口問她:“郡主,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并不溫文爾雅,如果可以,我也想像湘南王說得一樣,對你霸道一些,這樣說不定,你就會選擇我了。”
慕裴隻覺得渾身一陣陣冰涼,滿室的燭火也不能捂熱他的胸膛。他看到淡心望着他的眼神,他理解爲這是她的愧疚,這個認知也深深刺痛了他:“不要有所愧疚,我們有緣無分,我不怪你。”
淡心踉跄着後退一步,聽了這話險些一個晃神差點暈倒。原以爲自己拒絕慕裴,便能讓他的日子好過些,隻是沒想到,自己的拒絕卻換來他如此痛苦。
“我知道你心中夜淩旭的地位有多重,我也不求和他相提并論,我隻要那麽小小的一個角落。”慕裴失神一笑,比着手指甲的地方,“就這麽一點,你都不肯給我嗎?”
“慕裴,我……”淡心真怕自己一時心軟會答應他,隻能強迫自己不去看他。
她知道慕裴是想逼自己給一個承諾,但是她給不了,更不能給。深呼吸後,平複下心情問他:“你記不記得,我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
慕裴自然記得,當時淡心剛剛滑胎,身邊無數敵人,毓秀,嘉和帝,夜臨風……他怎能忘懷?她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的憔悴,事實上關于她的一切,他一直記憶猶新。
淡心見慕裴面無表情沒有反應,繼而再道:“當時你對我說,‘郡主,不管别人如何,過好你自己就是。’”
淡心想起往事,更覺得哽咽難受:“今日,我也将這句話還給你。就算我拒絕了你,你不也應該過好自己的生活嗎,你是慕家當家人,是安定候,多少人靠你維持生計。”
“總要我爲别人着想,可是有沒有人想過,這樣的日子并不是我想要的。”慕裴呢喃了一句,沒有絲毫觸動。
淡心見狀忍不住問道:“你想要的日子,是怎樣的?”她想了想,如實道上一句:“無論如何,我們之間的情分,我總是很珍惜的……”
也不知是淡心的一番勸說起了作用,還是最後這句話讓慕裴動容,他終于肯直視她,頹廢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期望,殷殷切切看向她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事到如今,我還有必要騙你麽?”淡心垂眸歎氣,絕美的容顔上飛快閃過一絲紅暈。雖然屋内昏暗,可迎着燭光,慕裴還是捕捉到了。
心中已經死寂的某處,好似又恢複了跳動,一種溫熱的、叫做“血液”的東西重新在胸腔之中湧動起來,先是緩慢,繼而加速,直至洶湧澎湃。
慕裴覺得難以呼吸,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叫嚣,僵硬的肢體變得疼癢難忍,這是一種複蘇的前兆,他又要活過來了!
淡心看慕裴撫着胸口劇烈喘氣,吓得慌了神,連忙俯身探去:“你怎麽了?”
她一隻手剛伸出去,慕裴已一把使力拉過她,淡心重心不穩向前一栽,恰好跌坐在對方懷裏……
淡心沒想到一向格外重視尊卑禮儀的慕裴,今日也會如此沖動。眼睜睜看着自己落在他的懷中,下意識的驚呼一聲。
隻是,在她驚呼的刹那,熏人的酒味撲面迎來,和着慕裴往日的龍涎香,他真的……吻了她!
淡心想要閃躲,可奈何身子被慕裴擁得緊緊地,朱唇被他柔軟的唇舌堵得密不透風,連出聲都是妄想。
口中被迫吸入微甜的酒氣,來自慕裴的唇舌,隻是意外的是,淡心竟不覺惡心。本就微醺,此時更是覺得醉了,頭腦昏沉不知如何是好,漸漸的也就忘了掙紮。
感受到懷中人兒的溫順,慕裴想更加用力加深這個吻,但是忽然想起,不管怎樣淡心還未過門,若自己當真對她做了什麽,豈不是和之前的夜淩旭一路貨色了?
生生壓住内心的悸動,專心緻志的吻着她,虔誠無比。
直到淡心快要喘不過氣了,慕裴才念念不舍的松開她。
“淡心……”這一次,他不再喚她郡主,直接喚了她的名諱,下巴輕輕擱在她的香肩。
饒是隔着衣衫,淡心還是能感受到他下巴胡茬刺痛了她的肌膚,細微的疼痛讓她心底劃過一陣奇異感受。終于回過神來,想要從他的懷中掙紮,但他一雙手看似沒有用力,其實淡心稍有動作,他便立即收緊,讓她無法動彈。
“慕裴……”淡心感到無奈,又想到他今日這樣都是因爲自己,猶豫片刻便放棄了掙紮。聞着他身上的酒味,屏息沉默。
剛才的一壺冷茶澆下,雖現在是炎炎夏日,可畢竟是夜晚,慕裴還是微微顫抖。
感受到他的顫抖,懷中的淡心終于開口,“冷了吧,還不快換身衣裳。”
“我若在這裏換衣裳,豈不是被你看光了?”慕裴癡迷的把玩着淡心的秀發,隻覺得這一刻來得太過不真實,恍如一場白日夢。
聽到這句話,淡心更是面紅耳赤,“胡說什麽,誰要看你換衣裳。”
“那你,真的不考慮收回拒絕我的那些話?”氣氛如此之好,慕裴不由得趁熱打鐵道。
淡心微怔片刻,剛才暧昧氣氛消失全無,淡心退後兩步,稍稍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慕裴,其實我今日來,隻是要安慰你……”
“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慕裴深呼一口氣,拉着淡心來到書房,從書中取出一封信,“不管你拒不拒絕我,今日這封信我都要給你看。”
“什麽信?”淡心不解。
“衛國來信,夜淩旭後繼有人,皇後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