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身爲未來的帝王,夜淩旭怎麽可能連自己的表情都管理不好。隻是片刻功夫,笑容重回臉上,隻是不及眼底罷了。笑着走到方楚楚身側,居高臨下的看着座位上的慕裴,“這不是慕統領嗎?”
慕裴從椅子上起身,整了整衣袖,微微俯身,“齊國慕家安居候慕裴參見衛國太子殿下。”
“原來今日的身份是齊國安居候。”夜淩旭聞言笑意更加燦爛,卻不真切,“既然你身爲齊國安居候,該知道你出現在這裏不合時宜吧。”
慕裴臉色一變,“如何不合時宜?”
“楚楚雖是齊國郡主,可如今已嫁到我衛國,你若身爲齊國人的身份來看她,你憑什麽?”
“我……”慕裴傻眼,的确,女子出嫁之後,若沒有夫家允許是不能會見娘家人的。更何況,他連郡主的娘家人都算不上。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後,慕裴九十度彎腰,朝夜淩旭行了一個标準大禮,“下官慕裴,參見太子殿下。”
夜淩旭嘴角微揚,看了一眼戲台上戲子們穿得衣裳,《牡丹亭》?雙眸一黯,沒想到趁他不在竟然有人對楚楚打上了主意,而且還如此明目張膽,好,既如此,那也别怪他不客氣了。
從慕裴身邊擦肩而過,在他剛才的位置上坐下,伸手握住方楚楚的手,溫柔道:“楚楚,想看戲了?”
方楚楚此時正緊張着,害怕一會兒炸藥運不出去,分神之下沒聽清楚夜淩旭的問題便點頭了,“恩。”
沒想到竟然是方楚楚自己想要看戲的,這下換做夜淩旭臉色大變了,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握緊了方楚楚的手,“那這出《牡丹亭》也是你點的?”
“不是,是慕裴準備的。”方楚楚終于回過神來,實話實說回答了他的問題。
“慕裴?”夜淩旭低喃着慕裴的名字,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是慕裴爲方楚楚點的這支戲曲。“既然都點了,大家也别愣着,就當是慕統領送給大家的,坐下來看吧。”
話雖這樣說,但第一排的位置總共就三個,蘇卿陽占了一個,方楚楚一個,夜淩旭将原本屬于慕裴的位置占了,豈不是讓慕裴無處可坐?
知道夜淩旭是故意刁難,方楚楚也不便開口,生怕自己說多錯多。隻偷偷的向蘇卿陽遞了一個眼神,蘇卿陽接到方楚楚的求助後,伸着懶腰從椅子上起身,“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就困了,來,慕裴你坐我的這裏,我先回去睡一覺。”
“困了,那你回去休息吧。”方楚楚将蘇卿陽推走,朝慕裴招招手,“既然卿陽哥哥走了,你就坐他的位置吧。”
“蘇卿陽确定你困了?”夜淩旭眯起那雙鸷冷的眸子,冷冷的瞥了蘇卿陽一眼。
才剛邁出三步的蘇卿陽又折了回來,朝方楚楚抱歉的攤攤手,“我忽然發現我不困了。”
見狀,方楚楚便知道蘇卿陽肯定是有什麽有求于夜淩旭的,可是自己也有求于慕裴呀,左思右想之下,方楚楚想到了一個既可以不然夜淩旭生氣,又不掃慕裴的法子。
忽的站起身來,讓身邊三個男人都吓了一跳,夜淩旭以爲是自己的行爲惹得她生氣了。連忙站起身來,“楚楚,我……”
“這椅子也太硬了,不如我坐在你腿上可好?”第一次當着衆人的面說出這樣親密的話,說完後,方楚楚自己都臉紅了。
而夜淩旭則是一臉的不敢置信,兩人在一起這麽久,楚楚從來沒有當着衆人的面對和他如此你侬我侬。第一次,很意外。連忙坐下,長臂一攬将她擁在自己懷中,在腿上坐下,“這樣還可以嗎?”
方楚楚紅着臉點頭,全然沒看見身後慕裴那雙受傷的眼,他甯願自己沒位置站着,他甯願自己被夜淩旭折辱,他也不願親眼看着方楚楚與夜淩旭相親相愛……
神情莫辨,目光定在兩人身上,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來。
“坐下吧。”蘇卿陽又怎會不懂方楚楚的用心,一是不讓夜淩旭生氣,二是不讓慕裴難堪,更重要的一點,或許方楚楚早已看出慕裴對她的情感,正好借此告訴慕裴兩人之間根本沒有可能,好讓他死了心。
曲終,送慕裴離開太子府的時候,蘇卿陽輕聲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怪隻怪你愛錯了人。”
慕裴兀自失笑,腦中又一次浮現出方楚楚的絕世容顔,“如果感情可以控制,那就不叫感情了。”
“我把你當兄弟才跟你說這番話的,如果你真的愛楚楚,悄悄地不要被她知道。否則就算夜淩旭沒有作爲,她自己也會有負擔,她畢竟是有夫之婦,還是一國太子妃将來的皇後,難道你想她被世人所诟病嗎?”
慕裴猶如當頭棒喝,臉色慘白,“是我做錯了。”
蘇卿陽難得正經,卻是有模有樣,或許是小昕的失蹤讓他迅速成長不少。語重心長的拍了拍慕裴的肩膀,“你是我齊國的安居候,你想要怎樣的女子沒有呢,忘了楚楚,過好自己的生活吧。等我找到小昕後,你就跟我一起回齊國,不要再多逗留了。時間越久,傷得越重。”
“回去……”慕裴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啓程回齊國,他還沒在這裏待夠,還沒看夠方楚楚的容顔。失魂落魄的回到皇宮侍衛居住的地方,還沒坐下,門外便射進來了一支飛镖。
“誰!”慕裴神色大變沖出屋子,卻見遠處屋檐上一個身影在幾次起跳後消失不見,看來對方有備而來,就算他追也追不上了。轉身回到屋子,取下飛镖上的紙條。“雲盛,遼國國舅爺,他找我做什麽?”
幽州城内的某一間客棧内,雲盛看着去而複返的屬下,“信送到慕裴手中了?”
“送到了,他武功實在太高,屬下差點就被他追上。”雲盛的人氣喘籲籲道,還好此人是朋友不是敵人,否則他今天小命就沒了。
“放心吧,他既然将毓秀的求救訊号告之我,應該不是我們的敵人。”雲盛目光悠長的望着窗外,一晃他已經到幽州快兩月了,方楚楚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他不得不另尋它路。
而此時的慕裴,在看完紙條上的内容後,取出一隻火折子點燃,将紙條給燒了個幹淨。才拍拍手,将宣紙攤開,研磨,提筆寫下幾行字。
寫信的過程中,慕裴所思所想皆是方楚楚,隻要是方楚楚的吩咐,他必定一一做到。雲盛向他抛來橄榄枝是因爲不知道他是方楚楚的人,想到這裏,慕裴微微一笑,如冬日溫暖的陽光,暖暖灑向大地。
雲盛從方楚楚那裏得到的辦法,和在慕裴那裏得到的一模一樣,非但沒懷疑兩人是一夥,反而開始懷疑自己了。“難道真的是我老了,所以看不清局勢了?”
反複思考了幾天,雲盛還是決定聽兩人所言,先按兵不動,等到一個合适的契機出現,再動手不遲。
一晃兩個多月過去,又一年的八月十五中秋節。
本該舉行中秋盛宴,可嘉和帝的身子不适,卧病在床連起身都成了問題。夜淩旭也因此更加的而忙碌,已經連着多日早出晚歸,出門的時候方楚楚還未醒來他便進宮上朝了。回來的時候,方楚楚又因爲難忍困意而睡着了。
就這樣,兩人已經好久沒好好的說過一會兒話,共用一頓餐了。
“夜臨風那邊有什麽動靜嗎?”閑來無事,方楚楚又關心起了毓秀那邊的動靜。
蘇卿陽點頭,搖着扇子吊兒郎當道:“你還真别說,你算是問對了,我打聽到夜臨風前幾日在鄉下請了一個會接生的大夫。但是我掐指一算,毓秀的分娩期還不到呀,你說他這個時候請接生大夫做什麽?”
“或許是預備着?”這句話說出來連方楚楚自己都不信,夜臨風那樣一個人渣,怎麽可能……“他不會是想要對毓秀催産吧?”在想明白後,方楚楚雙眸大睜,難以置信的看着蘇卿陽。
“你猜對了,我已經拜訪過那個大夫了,他告訴我,夜臨風跟他說自己夫人難産,讓他準備些催産的藥,三日後進城。”
三日後。
夏風輕輕吹起床榻的帷幔,露出一截女子玉藕般的胳膊。膚如凝脂,冰肌玉骨,隻看手便可以想象女子是日和天生麗質。
可讓人大煞風景的是,女子開口後,竟是如鴨子一般刺耳的聲音,嘶啞得讓人不由自主的皺眉。“夜臨風,你若傷我孩子半分,我就算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幾個月的時間,毓秀一直靠着方楚楚暗中的幫忙挺了下來,不敢喝安胎藥怕被夜臨風發現,她整日就在夜臨風看不見的時候努力鍛煉自己的身體,隻爲肚中的孩子能夠健健康康。
眼看着再過一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沒想到夜臨風突然在這個時候将她從暗道中帶出,還找了民間野大夫給她催産。被強行灌下一碗催産的藥,其實說白了也就是黃芪,補氣諸藥之最,活血化瘀的好東西。
然而對于産婦而言,這邊是催産藥,九個月的孩子雖然已經足月了,但畢竟這樣催産出來的孩子總歸不如自然分娩的孩子來得好。而夜臨風之所以此時對她催産,不過是擔心再有一個月,雲盛會等不及沖進他的風王府。
先下手爲強,這個到底誰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