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第一次心不在焉,聞言一怔,似沒聽清:“阿七方才說什麽?”
花初七搖頭,再不看他,轉身大步跟了上去,隻是轉身的那一刹那,眼裏的平靜再無法維持,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心力,她克制住自己不去質問她。她怕她問了,換來的是一聲對不起。
金絲繡底的廣袖下,骨節分明的手掌緊了又緊。鴻蒙看了眼人群最前面的阿珠,無言跟上。
一群人浩浩蕩蕩行在天地間,四周蒼茫僅有呼嘯的風卷席着黃沙,無孔不入,能見度低。
衆人咬緊牙關,正苦命的想着什麽時候能結束這種酷刑時,隻聽到前面傳來女子激動的呼聲。“墓碑!我看到了,是爺爺的墓碑,就在前面!”阿珠指着模糊的一處黑點,嬌聲道。
靈物的所在地就在墓碑旁,這墓碑到了,靈物還遠嗎!想到這兒,一群人頓時露出貪婪神色,正要在阿珠的帶領下往前走去,突然插入一聲誇張的贊歎:“阿珠實在樂于助人,爲了幫我們找到靈物早日出去時空陣界,連來到從小相依爲命的爺爺墓前,都來不及拜上一拜。”
阿珠急匆匆的背影一頓,轉而恢複常色,在花初七玩味的眼神中愧疚說道:“初七姐姐說的是,怪我急着爲諸位帶路,許久不拜爺爺阿珠心裏也想的緊,諸位若不介意,阿珠可否?”
“阿珠姑娘,我們不着急的,反正也耽誤這麽久了,不差這一時半會。”蘇長安讨好道。
其他人聞言,也裝起大方,紛紛表明不介意的态度,眼睛卻是毫不掩飾打量着四周。
慕容珏也開口對阿珠道:“若沒有你爺爺的藥丹,我想必也沒法這麽快複原,于情于理,是該拜一拜你爺爺。”說着,慕容珏看了眼花初七一眼,示意阿珠去祭拜。
這墓碑,可真新啊。花初七定定的打量着那塊插在黃沙中的石片,嘴角溢出不明的笑。上面漆紅的字像剛刻上一樣,碎石堆砌成的墓體稍顯雜亂,但是在飓風中也能屹立不倒。
“爺爺,阿珠好想你,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墓碑前,女子眼角挂着淚,哀戚道。不一會杏仁般的眼眸就哭的通紅,臉上水光盈盈。許多人不免爲美人流淚的景緻而心生動容。
百裏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安慰道:“老者仙逝,阿珠姑娘還是節哀順變,别哭壞身子。”
碧水身旁的北冥也是感慨:“聽聖女說,這位阿珠先後救了慕容聖子和我宗聖女二人,還積極帶我們尋找靈物出口,現下又哭的如此哀傷。這等單純善良的姑娘,如今真是不多見了。”
北冥長老在瑤光宗還是有些威望的,此言一出,其他人無不贊同。唯有花初七不動聲色。
真是如此純良?呵,她可不信。人的第一反應才是心底最真實的狀态,這個阿珠一定有問題!管她是不是鴻蒙要找的人,如果這個女人有問題,正好自己把她滅了,強搶男人這事,反正她還沒試過。嗯!滋味定然不錯!花初七心裏如是想着,也是在想辦法安撫自己的情緒。
“初七,在想什麽。”慕容珏緩緩走進花初七,裝作無意看了眼失神的鴻蒙。
花初七很不給面子的退後一步,嘴上不客氣道:“沒什麽,隻是覺得面前的一幕太感人。”躲開他故作熟絡的眼神,花初七正好看到鴻蒙目光落在阿珠那邊,帶着探究和氣惱。
她的身上怎麽也會有白凰的氣息。七色绛珠花這個女人如何知道?還有,這幾天發生的種種怪事……突然,鴻蒙眼裏的溫度冷下來,心裏已經暗自有了計較。
“阿七……”鴻蒙發現了墓碑的不對勁,想對花初七說,卻發現她身邊多了個殷勤的不速之客。此刻,慕容珏正一臉柔色的看向他心心念念的小人兒,身子靠的很近,且越來越近……
慕容珏正爲花初七的冷漠苦惱,突然敏感察覺到有道冰冷的視線鎖定住自己,下一秒,霸道的靈力就直面而來,他心下一驚,連忙躲開,而這一躲,這股澎湃的打擊直接往前沖去。
“阿珠姑娘小心!”蘇長安着急的提醒道,面上劃過猶豫,這一頓身體也就沒來得及阻止。衆人眼睜睜的看着鴻蒙這一擊,像是算好了一樣,沖向墓碑方向!那兒還有阿珠一個活人!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還沒等反應過來,就隻聽到一聲巨大的碰撞聲“嘭——”。
聲音之大可見這一擊之強。唯有先天靈者才能發出此等讓人不可抵抗的威力。
“鴻蒙!你幹嘛!”慕容珏險險躲過,立馬質問道。原本的墓碑處布滿灰塵,什麽都看不到,這麽強大的攻擊,人哪裏還能有活路。誰知某人隻是悠悠道:“你離得太近了。”
花初七一愣,繼而心裏湧起複雜的情緒來。這男人,到底想鬧哪樣?還是說也發現了不對?
衆人默……心裏對鴻蒙的崇拜之餘,還有對他的強勢。當然,更多還是對阿珠的惋惜。
“鴻蒙!你這個魔門魔頭!害死我父親就算了,連無辜女子都沒放過!”蘇長安反應過來氣憤的說道。可他這話卻讓人不敢苟同,什麽叫“害死父親就……算了”?
“哎,可憐了一個好端端的姑娘,怎麽就……”北冥長老正要感慨一番,突然一雙暈黃的眼瞪的死大,不可置信的指着被炸出一個大坑的地方:“那姑娘沒死啊!”
隻見灰塵滿天的地方,逐漸現出一個小小的人影。“咳咳。”那樣子,正是阿珠!
她竟然沒死!花初七心下是真的震驚到了。轉頭看鴻蒙,卻發現他嘴角揚起笑來,像早料到一般。咦?花初七越發覺得不對勁,她本以爲鴻蒙是誤傷,這麽看來,他是故意試探!
隻有在生死一瞬,一個人才會來不及思考做出本能反應。鴻蒙肯定也發現這個阿珠不對,故意試探她實力如何。那這是不是也說明,他懷疑阿珠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沒由來的,她心裏輕松了很多。鴻蒙像是感應到,回頭望她,相視一笑。
“阿珠,你,你竟然是靈者!”蘇長安狐疑道。要知道,她此前一直柔柔弱弱的,管誰都叫哥哥,尋求保護。衆人一直以爲她是個沒有靈力的小姑娘呢!卻沒想到藏的這麽深!一個明擺着露出實力的強者不恐怖,這種默默裝作弱小,最後緻命一擊的僞裝才吓人!
掩下眼底的黑暗,阿珠擡頭還是從前的天真,無辜道:“蘇哥哥說什麽呢,我是弱女子,隻是從前爺爺還在的時候,教了我一些防身術。所以,所以就反應快了些。”
“難倒你不知道,你口裏的鴻蒙公子是位先天靈者嗎?”花初七一語道破,直接追問。
話說到這兒,誰能不懂。能在先天靈者的攻擊下毫發無損,此人必定簡單不到哪兒去。
阿珠一臉慌亂,想要爲自己辯解:“我,我真的不是……”慕容珏看到這出戲劇性的變化,再發現花初七和鴻蒙二人毫不意外的樣子,這才明白他剛才是故意所爲,“說,你是誰!”
衆人也有部分開始産生懷疑,不自覺退後。正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熟悉的鳴叫聲!一聲接着一聲,透着嘶啞和張狂,震得人耳膜都開始疼痛。
“是靈物!”碧水眼裏露出興奮,和北冥對視一眼,直接率領瑤光宗的人往聲源地趕去。其他人見了,也無意再糾結這等無關緊要的問題,畢竟相比之下,還是靈物更實際些!轉眼,原本聚集的一群人全往另一頭奔去。隻留下阿珠咬住下嘴唇,站在原地。
“你沒什麽想說的嗎?”花初七問。鴻蒙也開口:“爲什麽要冒充阿七?”
冒充花初七?沒有離開的慕容珏發現自己有些聽不明白。從剛才開始,他就看不透。
“鴻蒙公子,阿珠不懂你在說什麽。”阿珠還是堅持道。衣袖下,她的手已經緊緊握起來。
“七色七瓣。”鴻蒙又開口。阿珠聽了強自勾起嘴角:“這是我夢裏所見,這有什麽問題嗎?”
好亂……花初七發現連她自己都看不懂了。照鴻蒙這麽說,眼前這個人就不是那株花了,而他說她是在冒充自己,這也就是說……自己才是那株七色绛珠花,那個夢裏鴻蒙一心希冀化成人形的绛珠?
鴻蒙……帝尊!想到這個詞,花初七突然覺得腦袋疼痛,好像靈魂深處有什麽要湧上來!
那年,老梨樹第一次結了花,灼灼盛華,粉的讓人心悸。樹下那株異常妖冶的花無數次開口發出人聲,嬌憨中帶着依賴。她喚了千年萬年,時常挂在嘴邊呢喃的,便是鴻蒙帝尊四字!
“阿!好痛!”花初七痛苦的叫了一聲,腦海中的記憶被打破。
整個人下一秒頓時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頭頂是他一如既往的沉聲:“乖,我在這兒。”鴻蒙心疼的看着她。沒有白凰歸位,她封存的記憶是無法打開的,否則隻會平添痛苦。這個叫“阿珠”的女人真該死,害得阿七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