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鴻蒙,眼裏仿佛暈染了千言萬語要與眼前的人兒道出,卻終是從喉嚨口沉沉的歎了口氣,斂去莫名的情緒,輕聲道:“阿七知道的,魔門少主。”
“除此之外,沒有了嗎。”花初七神色不變,目光定定的看向身旁的男子,一瞬不瞬。
鴻蒙纖長的睫毛幾不可見的眨了眨,依舊平淡的道了個字:“嗯。”面色不改。
墨發如注,眉眼成畫。一方小小的軟塌上,花初七就那樣望着面前如同清風明月般的男子,一動不動。後者也同樣清淡的回望了過去,二人相視,一眼萬年,隻覺三千繁華皆在此中。
半晌的時間卻像是穿梭了數萬年,然後被一道調侃意味十足的女聲打破:“所以,蔣氏的那個弟弟莫名被人弄得半死不活,是你的傑作了?”半問半陳述,花初七忽的換上了另一幅神情輕快的模樣,周身完全摒棄了方才深沉思慮的氣氛,嘴角揚起平時整人時的邪肆。
說話間,花初七素手一探,就把還獨自處的歡快的白凰珠給收了回來,白凰珠雖像上有些不願意,珠身暗了暗,還是在黑龍珠旁邊打了個轉,最後沉入她的體内。
鴻蒙沒料到花初七會忽然換了個話題,眼裏的訝然一閃而過,心裏捉摸不透她此時的心思,又怕惱了她,隻得偷偷的瞥了眼花初七的神色,然後緩緩的點了點頭。大手一伸,身前面對白凰珠從頭至尾都從容不動的黑龍珠也便收回了體内。
“你下手倒是快,前些日子蘇尋說有人拿着我女扮男裝的畫像四處問,一幅來者不善的模樣,我一猜便知道是蔣富貴那厮,正想讓夏炎去走這一趟。你這樣一來,倒是省了我的事了。”花初七咧嘴一笑,甚是沒心沒肺,笑的俏皮,一幅壞事沒做成可惜的模樣。
“阿七開心便好。”鴻蒙複又說道,語氣中帶着暖透涼夜的柔色,猶如冰山化作一股春水。
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花初七又話題一轉,歪着頭邪肆的問道:“明日我要去皇宮一趟,雖有些麻煩但是也難不倒我。你呢,這些日子又要待在何處。”
話音剛落,鴻蒙那薄涼的面容突然有一絲破裂,語氣低沉中帶着沙啞,垂下頭輕輕吐出幾個字:“阿七……你怎麽知道我最近,沒有地方可去呢。”說到後面,已然是弱者的姿态。然後在花初七驚詫的眼神中,繼續悠悠道:“我看阿七的這院子就極好,地方大,夠寬敞,人少,安靜。阿七方才那麽問必定是知道我的處境,那不如今日起,我便住在這硯菊閣吧。嗯?”
住,住在她這兒?花初七先是被鴻蒙莫名可憐的樣子驚了一跳,後聽清了她的話直接被吓的找不着北,一時半會根本回不過神來。于是乎,某人再次适時的鑽了空子。
隻見原本一臂之遙的鴻蒙,高大的身子忽然往前挪了挪,直到俊逸的臉到了花初七的面前不到一寸才堪堪停住,看着花初七呆滞的眸子,薄唇強勢地輕言:“阿七不說話,便是同意了我方才說的提議了。既然如此,我現在就搬過來住了。”
現在,就搬過來?待最後的幾個字在花初七停滞的腦海中打了個轉,花初七這才如夢初醒的反應過來,當下氣急敗壞的喊道:“不可以!你怎麽能住在……”一擡頭看到近在咫尺的俊逸面龐,花初七說道一半的話生生的咽了下去,蒲扇般的睫毛不受控制的動了動,黑漆漆的眸子裏倒映着鴻蒙希冀的神情,時間像是都靜止了一樣。
罷了……爲了掩飾心跳快速跳動的節奏,花初七慌忙轉過了頭,口裏含糊的說道:“今日你且住在這兒吧,隔壁的房間是空的,你不覺得簡陋便先睡上一夜。”慌亂的聲音剛落,花初七久久聽不到身邊傳來動靜,又不敢再回頭看過去,因爲此時她面上已然發燙到火烤般。
良久,久到花初七心亂如麻不休,終于聽到耳旁傳來一聲憋悶的笑聲,這下她更是連耳朵根子都紅了去,要知道,前世今生她都沒有與哪個男人靠的如此近過。
“時間不早了,我,我要睡覺了,你也早些去睡吧。”花初七看也不看耳側的男人,徑自的将團着的被子往身邊一拉,直接蓋過了頭才罷休,身子朝着床榻的内側側睡着。
鴻蒙見到小人兒縮在被子裏的一團模樣,回想剛才她耳邊的那抹羞紅,隻覺得一顆心都要化了。想了想,鴻蒙語氣帶着毫不掩飾的笑意,輕輕拍了拍那鼓鼓的被單,一本正經道:“阿七,透些氣,别把自己悶壞了。”說完卻不見被子裏的人有動靜,無奈的搖了搖頭,鴻蒙複又淡淡道:“我這便去睡了,你好好休息。”說罷便起身欲走。
此時,破舊的窗戶縫突突的又吹來縷縷涼風,于是那剛想走的高大身影就停頓了下來。鴻蒙淡漠的眼神在看到窗戶上那不大不小的裂縫時,明顯劃過了絲絲冷色,然後大手一揮,一道黑色的影子就飛了過去,并且分毫不差的停在了那絲破裂的縫隙上,将那襲人的寒風盡數給堵在了外頭。屋子裏少了這寒氣一下子緩和了許多,不多時就有暖意生起。
鴻蒙見此眼裏的冷色才稍稍減少了幾分,最後看了一眼軟塌上團團的被窩,眼裏瞬間又換成數道光華浮現,強自忍住心裏要回頭的沖動。足尖輕點,房間内就少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花初七雖然一直蒙頭在被窩裏,可是卻一直豎着耳朵聽着房裏的動靜。此時聽到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這才緩緩的将被窩掀開來,回頭一看,房裏果然沒了那讓人悸動的身影。而她的面色依舊潮紅的能夠滴下血來,也不知是被子捂的還是方才羞的,在昏暗的房内甚是撩人。
沉沉的呼出一口氣,花初七複又手枕着頭睡了下去。這次她面上朝着床榻外側睡的,眼睛無神的盯着房間某處,原本嫣紅的臉頰也漸漸地恢複了常色,與此同時,剛才被她強自壓下去的不安感卻都是一齊湧了上來。花初七再也兜不住内心的彷徨,面露迷茫,陷入了沉思。
方才她問他是否還有别的身份,她分明看到他第一反應抖了下睫毛,瞳孔立即縮動了一下,而後才一本正經的肯定答她。這其中,必定還有他未曾說的事,亦是她不曾憶起的。她本就是孑然一身重生而來,卻不想心頭偶得的暖意竟也充滿了不确定。
而更讓她心慌的是,雖然他身上雖有和白凰珠氣息相同的黑龍珠,她卻依舊不确定,他口裏親親切切喚着的“阿七”,到底是這個穿越而來的她,還是原來相府那個花初七呢……
在繁雜擾亂的思緒和憂思中,眼皮漸漸的往下落着,不多久在這溫暖不透風的房間内,花初七就沉沉的陷入了睡意之中。隻是當皎潔的月華透過薄薄的窗紙,卻是現出了她一臉不安的睡容,尤其是兩蹙微微隆起的眉頭,尤爲惹人心疼。
無人知道,在硯菊閣的主房上方,正有一個穿的單薄的玄衣男子駐足在此,眼神透過透明的天窗,定定的望着床榻上陷入睡眠的女子,眼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情深。此時夜裏蕭瑟的涼風肆虐的拂過,揚起男子墨黑的發,更是揚起了他一心的煩擾。
“阿七……”口裏無聲的喚了一聲,鴻蒙就這樣定定的看着房間内睡得不安穩的女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任由夜裏呼嘯的寒風湧起再褪去,褪去再湧起,反反複複。直到天邊黑黝黝的夜色逐漸消散,由一絲淺淺的魚肚白翻湧其上,日頭,将出。
就這樣在屋頂站了整整一夜,鴻蒙在看到天邊泛起的第一縷霞光,終于身形動了,迅速的朝着緊挨着主房的那處房間掠了過去。動作果斷又極速,卻輕的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與此同時,側房的一處房間慢慢悠悠的走出來一個綠衣丫頭,面色圓潤,嘴裏還打着哈欠。看了眼天邊的日頭,然後往主房走去,待走到門口敲門往裏喚了一聲:“小姐,小姐醒了嗎。今日早晨想吃什麽,綠柯給你做。小姐?”
見好半會房間裏都沒有動靜,一臉疑惑的綠柯有些站不住了,心裏劃過擔憂就想開門進去,卻在這時聽到裏面悠悠的傳來一聲疲憊的女聲:“我今日乏的很。再睡些時辰,早飯便不吃了。你去忙你的吧。”聽到花初七這麽說,綠柯這才放下心來。
正往院子裏走着,與此同時,綠柯卻是心裏覺得不對勁起來,心裏嘀咕道:小姐往日這時候都該早早起床了啊,不是修煉便是煉藥,怎麽今日卻是還待在床榻上,而且聽小姐的聲音很是疲憊,這是怎麽一回事呢?莫非是小姐昨夜沒睡好,可是怎麽會沒睡好呢?
想了半天沒有想到個什麽由頭,綠柯又是個沒心思的,沒多久就忘了這一茬,在院子裏忙開了雜活,還抽空将花初七教她的功法拿出來修煉,鞏固自己的靈氣。
此時日頭已經漸漸浮出了地平線,耀眼美麗的陽光肆意的灑落。
新的一天,三千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