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呃呃!”繩子勒進皮肉,讓傷口滲出更多鮮血,痛呼的男性朝趙夕投去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齒道:“羅德島,你們這些叛徒----嗯!”
用力收緊繩索,讓對方因吃痛而繃緊身體,青年面無表情一個手刀砸在他脖頸,迫使後者昏死過去。“這樣夠了嗎?”
“綁死結就行,隊長。”如法炮制把另一位感染者弩手捆在垃圾車頂上,走到路燈杆旁的隕星檢查了一會,朝趙夕豎起大拇指。
“聽說你失憶了?不過我覺得你很擅長綁人。”
不是擅長綁人,是我隻會打死結,以前還因此被家裏人笑話來着。心底暗暗吐了個槽,确認幾個俘虜都沒有逃跑和反抗的餘力,趙夕這才朝放下心來。
“我們處理好了。”
“這裏也一樣。”幹脆利落一記側踢,物理意義上把感染者的污言穢語堵回喉嚨,陳晖潔把長劍插進腰帶上的卡槽,與二人一道前往倉庫正門。
逾五米的鐵門緊緊閉合,綠色頭發的督察小姐正蹲在前面,手持工具舞來舞去。等大夥抵達其身後,她這才放下裝置,用手背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沒有爆炸物。”
“說明裏面暫且安全,他們隻是在外面設伏。”聽聞整合運動并未設置詭雷等陷阱,龍女的神情也有所緩和。撸起袖子走上前,督察組組長扒住鏽迹斑斑的門框,嬌喝一聲朝兩側使勁,試圖把金屬門強行拉開。
做法很正确,可惜遇到了阻力。大門下的導槽不知爲何極爲滞澀,底部輪子甫一轉動就卡在中間動彈不得,連帶着沉重的金屬門也停止移動。
“可惡!”試了幾次均不奏效,陳晖潔懊惱地退後兩步,一隻手搭在劍鞘上。“讓開,我要切了這讨厭玩意!”
“不用那麽麻煩,”放下背上的三角盾,星熊咔吧咔吧拗着指節,示意其餘人退到旁邊。待門前隻剩下她自己,頭生白色獨角的禦姐十指如爪摳住門框,手臂猛地朝兩側使勁。
肉體與金屬的碰撞,以後者落敗告終,伴随牙酸的摩擦聲,厚度約一個拳頭的金屬門凹陷,扭曲,徹底變形。氣喘籲籲将一大塊硬扯下來的金屬闆扔到背後,星熊從制造的缺口朝内望去,很快發出懊惱的歎息聲。
“裏面太黑了,什麽都看不見。”
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眼見倉庫内黑燈瞎火,衆人也立即行動起來:丢下句‘我去管理室,電源開關和電閘說不定在那’,隕星自告奮勇跑向了空無一人的小房間;從口袋裏摸出‘超值套裝’附帶的戰術手電,趙夕手忙腳亂開始調試;靈機一動折返轎車,陳晖潔給通訊裝置重新裝上電池,開始給真名阿發的線人打電話。
最終,督察組組長的行動率先取得成效。
“XR02,快彙報你的位置,這是命令!”
“陳...sir?”聽筒内的男聲虛弱無力,還伴随有粗重喘息,聽起來就像是生命垂危。“我聽到...戰鬥聲,門...好像被他們...打開了,記得事後...來收屍...”
“别挂,是我們!”眼看對方一副要自行了斷的态度,陳晖潔霎時急了眼,一腳将星熊撕開的口子踹得更大。“開門的是我們,我們來救你了!”
“呵呵...居然勞煩陳sir...咳咳咳嘔哇!”發出劇烈咳嗽與吐血的聲音,男子停頓片刻才繼續道:“我在...最裏面。”
“你不要動,我們馬上就到!”匆匆挂掉電話,陳晖潔第一個沖進缺口。見狀把還忽明忽暗的手電塞進口袋,哭笑不得朝星熊聳聳肩,趙夕與前者緊随其後也踏入木禾倉庫。
年久失修的建築内,随處可見滴漏形成的水窪,越過幾具已經沒有呼吸的屍體,很快追上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的龍女,三人借着戰術手電的微弱光芒穿過堆成小山的建材,總算在最深處找到了此行的目标。
一個目測二十出頭,打扮與整合運動士兵别無二緻的感染者。
“謝天謝地,你還---!?”迫不及待想靠過去,胳膊被人閃電般拽住的陳晖潔嘗試掙脫未遂,急忙轉頭怒喝道:“幹什麽,快放手!”
“别過去。”
“你沒看他受了那麽重的傷...”
“别,過,去!”可能是因爲關系沒那麽熟,趙夕并未投入太多情感,也因此率先注意到當事人身上的變化。“陳晖潔,看看他的四肢。”
“有什麽好看的,不都是,是...”
在外頭忙碌的隕星終于找到開關,倉庫頂棚的燈适時亮了起來,原本還滿臉不耐煩的陳晖潔敷衍般朝坐倒在地的紮拉克男性瞅了兩眼,已經提到嗓子眼的斥責就此中斷,化作一串毫無意義的嗚咽。
“哈,哈哈~”勉強擠出笑容,阿發緩緩擡起頭,本該有着眼睛的地方,隻剩下一片被燒糊的血肉。“小哥...你眼力不錯...在哪高就?”
“羅德島---沒有呼吸裝置就退到後面去,别在這礙事!”發現某人神情呆滞杵在原地,趙夕不耐煩把她推向星熊,順帶拿走後者手裏的醫藥箱。在阿發身旁蹲下,視線掠過傷痕累累的身軀,哪怕與對方素不相識,趙夕也感到些許哀傷。
“你,知道你的情況嗎?”
笑到一半又吐了口血,近衛局的線人臉上帶着幾分不甘,又有着幾分坦然。“我...會變成...牧群...的一員...對吧。”
下意識點點頭,想起對方已經雙目失明,趙夕連忙開口道:“是。”在醫藥箱裏翻來覆去找了半天,青年最終摸出針嗎啡,無奈地望向近衛局二人組。“這是唯一有效的東西,有什麽要說的,現在趕緊說吧。”
“别,别急。”說話牽動了傷勢,手腳已經長出骨刺的男人又吐了口血,顫抖着從懷裏摸出一塊磁盤,強撐着把它遞給趙夕。“陳sir...S249TA...F106...49...”
“我記住了,阿發。”頭一回不以代号、而以真名稱呼對方,接過趙夕轉交的磁盤,陳晖潔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按捺不住詢問道:“你們不是号稱最擅長應對感染者危機嗎,有沒辦法救活他?”
“無論什麽代價,隻要我付得起,我都可以給。”
擡起阿發一隻胳膊,注意到前者的指甲與牙齒開始生長,趙夕悄悄開始在掌心積聚光之力。給男子注射了一針嗎啡,暫且延緩了他的死亡,青年這才有功夫給出回複。
梅菲斯特的技藝,本質是通過釋放高濃度源石粉塵,活化目标機體,提升新陳代謝速率,以達到增幅體質,快速愈合傷口的效果。
而所謂牧群,即是這種技巧的極緻使用:把粉塵濃度進一步提升,使目标體細胞與源石融合率超過40%,在其能量加持下,感染者的各項身體數值,都能飙升至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
但這麽做,不是沒有代價。遠超常人能承受的源石粉塵,會侵蝕患者的四肢與大腦,癱瘓其神經,結晶化其骨骼與肌肉,最終讓他腦死亡,成爲一個遵循本能、由源石與血肉組合成的怪物。
他沒有記憶,沒有道德,沒有痛苦,隻會覓食與殺戮。
在活化過程中注入少許自己的源石能,再憑借技藝去駕馭,梅菲斯特便得到了沒有個人意志,且悍不畏死的部下,他們如同牧羊人鞭下乖乖聽話的家畜,因此得名牧群。
羅德島通過詢問俘虜、解剖屍體、化驗樣本等手段,才知曉了整合運動幹部的手段。不過比起梅菲斯特的卑劣,更讓人絕望的,是這一轉化無法停止,無法逆轉,更無法解除。
“凱爾希說,那個白毛變态等于把礦石病主動加速,再用力量維系患者屍體不崩潰,像提線木偶般操縱他們去殺戮,除非我們能治愈礦石病,否則沒辦法救助牧群。”朝在場者們到處羅德島的解釋與結論,趙夕指了指陳晖潔的面龐,表示自己剛才并非戲弄對方,純粹是不希望她被感染。
“阿發的轉化正在加速,我無能爲力,就這樣。”
忍不住攥緊拳頭,銀牙緊咬的藍發女性沉默半晌,才擠牙縫般吐出幾個字。
“真的,沒救了嗎?”
“呃...哈哈。”呼出一口帶血沫的空氣,面部皮膚開始結晶的男子表情十分平靜。“陳sir,那個磁盤,我費了好大勁,才拿到。”
“我這個街頭仔...也算是給龍門,做了些貢獻吧。”
“中水三傑,也算街頭仔?”清楚對方打算交代遺言,陳晖潔也努力擠出笑容,試着與之談天說地緩解氣氛。“你們當初帶小弟打架時,可勁着威風呢。”
始終呆在阿發身旁,趙夕并未放棄希望。憶及博士曾提過,光之戰士掌握有能治愈他人的‘白魔法師’、‘學者’、‘占星術士’、‘賢者’等職業,某人死馬當活馬醫地将手掌貼在對方手臂與大腿上,試圖強行使用治療技能。可惜天不遂人願,光之力甫一接觸到紮拉克男性,便化作點點白芒消散無形,壓根沒起到治療效果。
“有鬼姐在,我們永遠都是街頭仔。”神情多了幾分懷念,阿發用力擡起手,拍了拍趙夕的胳膊。“小哥...别浪費體力了,我什麽樣,我自己最清楚。”
“再這樣下去,我早晚,會變成那種怪物--唔!”吐出的血液已經開始摻雜結晶,出氣多進氣少的阿發努力撐起上半身,氣喘籲籲說道:“小哥,幫我轉告鬼姐---”
轉頭望向打從剛才便沉默不語的星熊,趙夕想了想還是決定戳破那層窗戶紙。“如果鬼姐是指星熊督察,你自己跟她講。”
轉動脖頸時發出玻璃摩擦的聲音,已經愈來愈像非人轉化的男性循聲轉頭,心有靈犀般‘望’着某個方向。“鬼姐?”
“我在這。”
“我...沒給你,丢臉吧。”
“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阿發把手伸向腰帶,握住挂在扣帶上的匕首。“鬼姐,如果可以的話,在那個地方,替我立個位置。”
心情百感交集,趙夕忍不住凝聚出長弓,撥動弓弦輕輕哼唱起來。
沒有老友你的陪伴,日子顯得如此漫長
與你重逢之時,我會敞開心扉傾訴所有
我們曾經攜手,走過漫長旅途
與你重逢之時,我會敞開心扉傾訴所有
這首歌來自趙夕原本的世界,經由大嘴巴的博士,被溫迪重新編排,以适合七弦琴彈奏。釋放出之前總差點眉目,與賢者叙事謠性質截然不同的另一個技能‘光陰神的禮贊凱歌’,趙夕心中沒有絲毫喜悅,隻是靜靜彈唱。
正如那首歌被創作的初衷,新技能的作用不是治愈,也非激勵,而是送别。
“真...好聽。”臉上的不甘與遺憾褪去,阿發調整着匕首的位置,使其對準自己的心髒。“謝謝,小哥,如果有來世,一起喝酒。”
“我,不是怪物。”擲地有聲吐出五個字,男子手臂用力下壓,匕首瞬間刺入心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