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徒兒。”
往日充滿智慧與強大的佛音，如今竟顯得很是虛弱。
仿若是那風中燭火，随時要湮滅。
陶魔子意外聽得這佛音，本要說些什麽，不過金蟬子似有些急，不待陶潛回應，那佛音繼續傳來，聽其含義，顯然算是“遺言”般的最後交代。
“好徒兒且聽好，爲師先前非要收爲你弟子，本是想着在搜神界内證悟【功德佛陀】，開一佛脈，也可順勢讓他一同證道，免得再去經曆劫數。”
“誰料這因果命數實在變換難測，爲師雖舍了一身道行與累世功德，卻依舊要失敗，佛祖之位爲師已是坐不得，更要轉世重修去，這原先允你的諸般好處，自然也将不作數。”
“畢竟師徒一場，轉世前，爲師仍有些交代予你。”
“爲師那《功德大寶經》伱不必再修行，功德一道實難證大道矣，另外你那歡喜之道最好也及時轉修，小道爾，即便能令你踏足道化境，也不過是土雞瓦狗。”
“你既出身秘魔宗，不若就繼續佛魔雙修，那【功德金箍】你可留着，可助你在魔宗内不失本心，不損你那顆‘先天佛心’。”
“今日一别，你我師徒若要再見，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
金蟬子這一番言語，可謂真誠。
哪怕是陶魔子聽了也不由沉默，心頭歎道：“這聖僧，倒是真個将我當成弟子看待了，差點害本魔子生出一丁點愧疚來。”
原以爲聖僧說完，就意味着已經轉世重修去了，正要歸還佛心，斷開呼喚。
可就在這一刻，最後一道隐秘佛音傳來：
“靈山此行，既是要度搜神殘界，也是爲了借此界之力，救濟大淵中所有由諸天佛教庇護的世界。”
“功德佛陀成不得無關緊要，之後将有另一尊佛祖出世。”
“你莫摻和，旁觀即可不沾因果，爲師去也。”
這一回，金蟬子是真個轉世去了。
那一炷充盈搜神界天地的【旃檀功德佛香】，登時變得稀薄了一些，顯然已開始有燃盡的迹象。
不過此時，陶魔子注意力全不在這邊。
因金蟬子那最後佛音，陶潛腦海中已開始翻江倒海。
借搜神殘界，救濟其他諸天佛界？
另一尊佛祖？
雖仍舊不知真相秘辛如何，但僅憑借這幾句話，陶魔子心頭便有了一種極其不妙的猜測。
腦海中，又是轟鳴大罵起來：
“天殺的靈山秃驢們，不會是想借用這搜神殘界，讓那【慈垢佛祖】複生過來吧？”
“敢情是功德佛證不成，就換一尊慈垢佛，左右都不虧是吧。”
“有這麽救濟蒼生的麽？”
“這可比我們魔頭還不要臉。”
陶魔子這頭大罵，另外一邊陶潛本尊以及奮力趕來的佛子身，也都感應到了這些。
頓時，三人皆是面露無奈之色。
果然！
諸天佛教不愧是能稱霸大淵源海的無上道脈，既然要謀劃一界，怎可能被輕易就破壞了去。
盡管陶潛在暗中已做得極好，挑撥離間成功将元始宗都拖下水。
怎奈何秃驢們，比想象中更加貪婪，手段也更加詭異驚悚。
陶魔子如今再如何去觀瞧感知以及猜測，都無法知曉真相究竟如何，隻得将希望寄托在自家“演天蟲”身上。
好蟲兒也的确不負期望，随着秘術施放解了其束縛。
這一隻連【吞天蟾】都吃不得的天道蟲豸，徹底展現出兇暴一面。
毫無永無止境，肉眼見不得的蟲絲，從唐國開始，繼而是周國、宋國、明國、蜀國……不論大小，不論統禦該國的勢力有那麽強橫，是先天神魔，還是諸天道脈，都攔不住演天蟲的蠶食。
一炷香後，仿佛是某個時機到了。
原本還在劇烈掙紮，哀嚎不斷的天道本源。
倏然停滞，那數不盡的兇暴異象随之消失不見。
界外正貪婪吞吃散溢出來“演天妙炁”的【白道君】，口中驟然變淡，一炁也無。
很是不滿睜眼看去，其作爲特殊血脈吞天蟾，自然可瞧見天道層面的景象。
于是乎，祂眸中即刻映照出一個無比巨大的、瀕臨破碎的世界，已被無窮無盡的、密密麻麻的蟲絲所刺入覆蓋。
外相赫然就如一個天道巨繭般，令人驚歎不已。
許是錯覺，原本看着随時要破碎崩解的世界，被蟲絲覆蓋後，竟穩固了不少。
“演天之炁，妙不可言。”
“此界天道雖癡愚混沌，愚蠢不堪，福緣運道卻不錯，這一遭興許能有個好下場……”
轉瞬變回白玉蟾蜍的白道君，又蹲回陶魔子肩上，也首次口吐人言。
陶魔子來不及思量含義，在親眼看着演天蟲得逞後，即刻就命令蟲兒去窺探靈山的真正謀劃。
諸佛雖強！
可一旦入了大世界，便都要受天道本源挾制。
若祂們來的都是一些擁有淺薄力量的投影分身，以祂們那菩薩、佛陀的極高位格和道行，還真個不好窺視。
偏生此時，個個都帶來了至少本尊四五成的力量。
這一窺，未持續太久，一個令陶潛也是瞠目結舌的“大秘密”漸漸被演天蟲發覺，并拼湊起來，送入陶潛心魂之中。
“諸天佛教選中【搜神界】，并向此界投入大量慈垢佛塵，其目的有二。”
“第一，也是最無關緊要的表層算計，正是爲了讓聖僧金蟬子借助慈垢孽毒肆虐時的災殃，積累最後一次功德，一舉突破限制，從道化境跨入劫仙，爲靈山再添一尊功德佛陀。”
“此目的，能成便成，不能成亦可。”
“但第二重算計，對于諸天佛教而言，卻是絕不能失。”
“緣由既簡單也殘酷，諸天佛教在大淵源海中已繁榮了不知多少萬年，佛土内萬佛林立，菩薩遍地，佛光閃爍的世界更不知凡幾，道脈之盛難以想象，這一切源于佛門功法實在厲害，威能強橫，代價卻不高，且擁有許多消弭代價之法，除卻一些神魔大法，以及道魔二派外，大淵便以佛法爲尊。”
“然靈山諸佛很快驚覺，修行之代價，似乎無法真正意義上的消除，所謂消弭之法，實則乃是轉移。”
“諸天佛教這麽多年已轉移了不止多少代價，除卻被大量信民承受外，還有一大部分盡數堆積在了一個喚作【苦界】的地方，内裏也正醞釀許多完全針對佛法的劫數，一旦盡數爆發出來，不止是諸天佛教要毀滅，連帶着這些秃驢庇護的世界，也都要滅亡？”
閱覽至此處時，陶魔子面色也是變得極其難看。
一瞬間，他腦海中不知翻騰起了多少念頭。
諸天佛教是這般，其他大淵神魔、諸天道脈豈能豁免？
太上道呢？
元始宗呢？
還有，靈寶宗呢？
來不及仔細思量，他繼續往下觀瞧：
“爲解決此大災，曆代發覺不對勁的佛祖佛尊皆有嘗試，如【慈垢佛祖】便借助堕落之機，将佛身融于佛土，佛心卻主動進入【苦界】，決意曆經無盡苦劫，以求超脫消弭之法……。”
“知曉這些的‘當代佛尊’提出，将搜神殘界作爲醞釀母體，或者說佛母，将慈垢佛塵作爲種子播撒入界，以此界爲資糧，爲慈垢佛祖重鑄一具擁有無上偉力的佛身，随後再将苦界中沉淪的慈垢佛心迎回。”
“兩相合一，必可誕生一尊新的佛尊。”
“其佛法修爲也好，道行法力也罷，可稱之爲千佛之祖，萬佛之尊。”
“必有偉力，可解滅教之災。”
“功德佛陀乃是小食，這慈垢佛祖，才是正餐。”
……
當這匪夷所思的最終真相浮出水面，演天蟲也通過天道之力，窺見了那正在孕育，且飛速成長的【慈垢佛祖】。
無盡龐大的殘界，如今好似已成爲“母體”。
在核心之地，也是唐國境内，靈山深處，正有一尊模糊的佛祖緩緩成型着。
慈垢佛塵中存在着數不清的，好似蟲豸般的“慈垢佛子”，正是它們以常人無法理解的方式，吞吃掉了所有能吃的養料，并咿咿呀呀叫喚着，随後彙聚着，如同億萬條“溪流”般湧入那佛祖體内。
瞧着，赫然是一根根漆黑臍帶，勾連母體，傳遞養分。
見得這一幕幕！
不止是陶魔子，本尊以及佛子身，都是面露驚駭之色。
這等級别的【秘辛】，這般詭異驚悚的畫面。
若非發生意外讓諸佛皆入搜神界，又讓演天蟲徹底侵蝕搜神界，根本不可能被陶潛這個外人發覺。
而如今，在完全知曉後，陶魔子一時之間也不知是該罵還是不該罵。
蓋因在當代佛尊的算計中，也算是爲了拯救那些被靈山庇護的世界，且秃驢将搜神殘界作爲資糧養料的同時，也打算一旦【慈垢佛祖】複活，便施大神通，大法力，将此界所有生靈轉移至十萬億佛土中。
毀故土，救衆生。
這買賣雖有些難做，但即便讓此界人族與其餘生靈進行選擇，答案也是毋庸置疑的。
隻是這裏面的問題在于……此算計有些模糊，瞧着并非萬無一失。
三人，先後開口：
“當代佛尊如何就敢笃定，這般誕生的慈垢佛尊是正是邪？”
“苦界我亦知，我降生以來修行《未來佛法》，隐有感知，大愚禅師似也入了此界修行……那慈垢佛心在苦界沉淪多年，再召喚出來，隻怕說不清是真佛，還是孽佛了。”
“佛尊此策，恐怕教内也未必都贊同，如那觀音大士就有些敷衍了事的迹象，想是不看好複活過來的慈垢佛祖能解決滅教災殃。”
“這裏面應還有些‘秘辛’未被演天蟲所知，藏于當代佛尊之身，以祂的修爲道行，即便是真身入界，演天蟲也難以窺視，反過來還可能被其發覺……另外我等雖知曉了這秘密，卻也做不得什麽，那【慈垢佛身】幾乎快要孕成出世，如今靈山諸佛顧不得顔面，依舊與元始宗一方進行鬥法厮殺，不過是爲了拖延最後一點時間罷了。”
“原想着本魔子率領秘魔宗一方，來當一回漁翁呢，竟然還是要被秃驢們得逞？”
“慈垢佛身一成，以其胃口，稍一吞吸，搜神界就要徹底崩潰……以秃驢們的無恥貪婪，界内所蘊靈材怕是一根毛都不會留給旁人。”
“本尊，陶佛子，快快想些法子助我一助我，本魔子吹都吹出去了，這顔面可丢不得。”
陶魔子一眼預料到結局，頓時大急，絮絮叨叨騷擾起本尊和佛子身來。
若叫靈山成事，他陶大魔子的“宗主尊位”必是要泡湯的。
雖說其餘秘魔子打不過擁有【伏淵大陣】的他，可一旦沒能争來宗主之位，少不得要被嘲諷，這如何能忍？
這厮一邊唠叨兩人，一邊也催促演天蟲道：
“好蟲兒快快推演一番，如何才能破局，如今搜神界已算是你腹中之物，癡愚傻大兒算是你小弟，你也不能忍這大好世界被當成【佛母胞宮】去孕育勞什子慈垢佛祖吧？”
陶魔子身在局中，陶佛子則将要入局，是以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可陶潛陶真君，始終在旁觀瞧。
這一瞬，他好似想到什麽，面上露出一道意外之色。
不過他并未第一時間回應陶魔子，而是默默在心頭頌念起《靈寶消災護命妙經頌》來。
尋常而言，不管念得幾遍他都得不到回應，畢竟靈寶天尊正拉扯着元始天尊、太上老君談玄論道，如何會搭理他這個愛招惹是非的徒孫輩。
但這回，他頌過三遍後，倏忽得了一道天尊靈應。
心頭頓時明悟，面上也自露出喜色，先嘀咕了一句：“怪道先前弟子提出那般厚顔無恥的要求，天尊祂老人家都應了，敢情是本就想做，順水推舟罷了。”
随後，才又傳音給魔子身與佛子身道：
“且安心！”
“以諸天佛教之勢大，若在别的大世界這般謀劃，必可成事，偏生撞在這裏，怕是要功虧一篑，徒爲他人做嫁衣。”
“本尊莫要賣關子，速速解惑。”
“卻也無他，汝二人想想便知，那【當代佛尊】道行修爲雖高深莫測，難道還能高得過太上、元始、靈寶這道門三神？”
“既然此界之事已驚動祂們，佛尊之算計，可還有成事的可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