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兩人之法身,齊齊變色,一黑一白,各執陰陽。
兩雙眸子内,齊齊湧動神芒仙光,即将噴湧而出。
哪怕還未受到神通轟殺,前方那些孽獸真龍乃至于仙兵神将都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危機預兆,如芒在背,哀鳴不止,但職責在身,無一頭孽獸或是真龍放手逃離。
“好神通,這兩條屍蛆也是有天賦的,各将一縷太玄本源仙炁煉至極限,得了陰陽奧妙。”
“雖說這兩人無法越過鼻根天塹相融合,但各自發出的神芒倒是能隔空熔煉在一起,若是被那兩道【陰陽屍光】射中,那些真龍孽獸即便不死,也都要受不輕傷勢。”
陶魔子口中稱贊,卻并不打算出手。
事實上,也确用不着他。
說是觀瞧熱鬧,那就是觀瞧熱鬧。
迎回屍骸之事,全由太玄仙翁提前備好的這一支大軍包辦,若連這些寄生蟲都應付不了,太玄仙翁如何敢稱劫仙?
果然就在那陰陽屍蛆要放神通時,兩尊通體好似由玉石鑄就的神将飛騰而出,各自施了一種喚作“巨靈神将”的法術,顯化出通天徹地般的法身,要硬生生去扛那兩道駭人屍光。
與此同時,其餘不必拖拽屍骸的仙兵神将還有孽獸們,幹脆擺好了陣勢,各執神兵,打算返身回去直接清洗自家主子的屍骸,将這些亵渎仙君的蛆蟲們都清理幹淨。
眼看着大戰一觸即發,突兀那仙屍内又生變故。
就見得以其顱腦爲源頭,蓦地由灰蒙蒙且充斥着“死炁”的仙光湧出,眨眼掠過全屍,更向着所有的孽獸真龍、仙兵神将覆蓋過去。
一瞬掃過!
驚人變化,當即發生。
所有兵将、龍獸,竟好似都被施放了“定身術”般,陷入僵直,一動不動。
那一條條足可拖拽真正星辰的混冥神鐵,也随之垂落,軟綿無力。
“這是……?”
原本還笑嘻嘻看熱鬧的陶魔子,頓時大驚。
更令他驚駭的,還在後頭。
那死炁源處,也就是太玄仙翁後腦猛地飛出一團神光,落定大淵後,顯出一尊幾乎與【太玄仙翁】一模一樣的道人來,任何人一瞧便知此乃是強橫現身,源海神魔。
若要說不同之處,則在于其身上所穿法袍,所執法寶。
不再是仙衣冠冕,而是幽冥帝袍,死炁鐵冠,手中還托着一枚仿佛至尊般的玉玺。
再加上仙翁身上蒙着的一層濃郁到完全化不開的死氣,倒不像是死人複生了。
更……更像是仙屍變作了冥君?
也就是這冥君,一現身後,那兩條陰陽屍蛆面上都是露出敬懼之色,躬身施禮,口中喊道:“陰陽二道,見過太玄幽冥帝君!”
這兩人,仿佛是個信号。
下一刻整具仙屍跟着震顫,大量類似屍蛆般的寄生或是食腐蟲豸紛紛從各處穴竅鑽出來。
各自都顯出法身與本源屍炁,自報家門,随後都向着這一尊所謂的幽冥帝君恭敬施禮。
陶魔子與本尊,觀瞧半響後,再次心驚。
“好多蛆蟲,竟都得了道?”
“且不止是吞了【太玄仙翁】的血肉和精華,似乎還有一些旁的神魔,皆是那種污濁邪孽之輩,也都是厲害得緊。”
“看來當年仙翁瀕死時的布置也未必就盡數生效了,隻怕被抵消了不少,以至于體内得道蟲豸的數量多了至少一半,真要打起來,祂留下來的大軍還未必能勝。”
“最緻命的是那‘幽冥帝君’,什麽來頭?”
“莫非幹脆就是仙屍得道的?就如同當初的【玄君】,死後多年,屍體還成精了?”
魔子身與本尊,滿心疑惑。
可惜如今相隔甚遠,且有些兇險,他也不好離了搜神界去摸屍,窺探秘辛。
誰料他不去摸,那位太玄幽冥帝君卻轉而盯上了他。
……
面對衆屍蛆、蟲豸的問候,祂點了點頭,随後僵硬而陰沉的笑了笑,眸光竟是越過包括世界壁障在内的一切阻礙,直接與幽池之外,棺椁之上的陶魔子對視在了一起。
似是不知多少萬年不成開口,是以聲音有些沙啞。
初始不順,繼而恢複。
先執了個搜神界古禮,随後道:
“貧道太玄,乃是那位遠古仙君死後一點蒙昧真靈,本有轉世重修之機,且在最後一刻舍不得這大好法身,錯失了機會,與這些屍蛆、孽蟲一起,被困在了這一具千錘百煉,與一世界無異的神魔屍骸之中。”
“總算我出身最正,是以領受了【太玄屍帝】之位,總監衆仙,統帥群神。”
“今日貧道便厚顔向你讨個人情,放棄太玄仙君這屍骸,不再召回,若你這後輩允了此事,貧道可做主,令這‘太玄屍界’内所有仙神将己身所得傳承、道法盡數傳授給你,也算是補全了你所缺道統。”
說到此處。
這穿着好似幽冥帝王的道人頓了一頓,随後直接又揭了陶魔子的底。
“後輩你也無需否認,你必是有甚手段豁免了‘太玄仙君’布置下的蠱惑神通,否則先前陰陽二道欲要動手時,你就該不顧一切的出手了。”
“雖不知你是什麽來頭,但能抵禦仙君,想來也不是什麽無名之輩。”
“你想要這屍骸,無非是所得《太玄羽化仙經》雖算是完整大冊,但缺了最緊要的‘煉法’,是以你才假意被蠱惑來迎屍,實則是盯上了屍骸中蘊着的諸般源炁,和修煉秘竅,這些我們可都予你。”
“但這屍骸,如今自成一界,乃是我等之修行道場,你莫要來侵擾了。”
“如何?”
……
這一番話鑽入耳中,不由讓陶魔子面上露出惱色來。
好變故!
果然似劫仙屍骸這等級别的天材地寶,縱是在大淵源海之中也是無比稀罕存在,不可能就讓陶魔子輕而易舉到手。
過程中少不得要生出劫難波折,一個不好,還可能累及己身性命。
比如此時,陶魔子有些後知後覺,一臉僥幸道:
“看來到了劫仙位格的存在,死後都是要屍變,醞釀出一些了不得的孽靈來。”
“這老僵屍先前一直躲在仙翁後腦,我這個‘正主’若是沒忍住沖出搜神界去,隻怕眨眼就要被其借助地勢之利斬殺了去。”
“見我不上當,這才出來揭我老底欲要交易。”
“可惜,可惜啊。”
“若我真是個僥幸得了【太玄道統】的修士,必是會允。但我身具太上魔宗、秘魔宗兩大魔道傳承,都是直通先天神魔的大道,還修的是熔煉萬法之道,根本瞧不上那些太玄秘竅,本魔子隻要屍骸來煉寶貝哩。”
“本尊你可有妙計,這老僵屍和一群屍蛆孽蟲占了太玄仙翁的遺産,瞧着是不打算還我了,強搶似乎也幹不過人家,太玄仙翁還是慘,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的屍體也能成精,還是沒經驗啊,若是在靈寶宗,秘魔宗,就不會有這檔子爛事。”
陶潛沒在意魔子身的粗俗話語。
眸光隔界觀瞧,盯着那尊太玄幽冥帝君,忽而眼眸一亮,好似想到了什麽,果斷開口道:
“那屍骸如今尚在其次了,蓋因内裏幾乎大半的血肉精粹都被這屍帝和那些寄生蟲豸吃了個幹淨,你若想要煉成【陣石】,隻怕要将屍骸連同所有屍蛆一起熔煉了才行,一條都不能放走。”
“是以,你當将它們盡數哄騙入界,屆時有演天蟲與搜神界天道本源相助,它們縱然再強也由得你收拾。”
“如何哄騙?”
陶魔子似也知這些,直接問了個關鍵問題。
本尊也沒賣關子,下一刻又道:
“縱是僵屍、蛆蟲,皆有虔誠求道之心,見道在前,必也忍耐不得。”
“那位【太玄屍帝】占了仙屍爲道場,殺伐戰力絕對在道化境之上,然其隻得其力,未得其道,尚缺了關鍵一物,唯有得了那物,它方有圓滿之機。”
“那物,正是你身下之寶,太無銅棺也。”
魔子身與本尊,乃是一體。
是以用不着把話說太透,一點就通。
聽到第二句時,陶魔子腦海中已是醞釀出了毒計,面上更直接露出那種不懷好意的笑容,活脫脫一隻即将偷雞的黃鼠狼。
……
毫不猶豫,直接動手。
就見這厮取了萬魔葫蘆,将一頭三身魔抖了出來,不待其說話,先往其口中硬生生塞了好大一顆天魔丹,這才吩咐道:
“速速扮成你老爺我的模樣,自這幽池出界,不經意洩出一點【太無銅棺】的模樣氣息讓那老僵屍瞧見。”
“然後便動用你那三寸不爛之舌,哄騙那老僵屍入搜神界,就說接收傳承需要時間,也想聽道祖傳授大冊,哪怕是死後的‘道祖’。”
“逼真些,若演砸了老爺可是要生氣的。”
可憐的三身魔。
剛吞了一顆甘甜魔丹,馬上就聽到了晴天霹靂般的非人之語。
頓時面露愁苦,咕咚一下吞丹後,幽怨眸子瞧了瞧自家老爺,鼓起勇氣吐槽道:
“雖說小的有不止一條命,可老爺你也不能隻逮着我薅啊,平素慣常寵幸紅姑子、星吒童子這些妖豔賤貨,唯有需要替死鬼時,才想起小的我的好。”
“再說這老僵屍前身乃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劫仙,誰知道有沒有什麽神詭手段,恐怖道法,一個不好,小的很可能就此身死道消啊,嗚嗚嗚……。”
也不怪三身魔這般說,以它如今的道行法力,在天魔大界都算是個人物了,在此間卻還要幹這等髒活苦活。
一想到傷心處,直接抱住陶魔子腳跟就嚎啕大哭起來。
陶潛此時也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般的感受,他用獨特手法豢養百萬天魔,雖的确養成了其他秘魔子絕不可能養出的秘魔大軍,但也讓這些域外天魔窺見了他的性子本真,偶爾也敢談條件或是訴苦。
好在魔子身得道在即,手中捏着的好處實在多。
見三身魔大哭,當即就許諾哄騙道:
“你也知老爺我要煉萬魔大陣,此是太上魔宗壓箱底的神通,一旦煉成,不知多少魔頭可跟随得道。”
“那些統帥太上天魔兵的【魔王】、【邪帝】、【孽将】等等位置,興許有你一個……”
陶魔子話還未說完。
前一息還抱着腳的三身魔騰的一下躍起,一雙手将胸脯拍得嘭嘭作響,口中更喊道:
“老爺瞧好吧,小的保證将那老僵屍哄得七葷八素,什麽貨色,也敢與我家老爺爲敵,哼。”
話還未罷,就見魔光閃爍。
眨眼間,另一尊“陶魔子”誕生。
不管還是面目氣機還是其他,全都一模一樣,縱是陶潛這個本尊,若隻是隔界觀瞧的話也是尋不着一絲一毫的破綻,非要動用神通感應才行。
見此,陶潛也是由衷感歎道:
“論及坑蒙拐騙之術,大淵源海,諸天萬界,當以‘秘魔宗’爲首。”
“日後若真叫我這魔子身當上了宗主,隻怕受害者多矣。”
……
仿佛就是爲了印證陶潛所說,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幕,令人瞧過後都忍不住同情那位太玄屍帝,以及所有得了道的屍蛆孽蟲。
隻見“陶魔子”帶着滿臉的戒備,一絲無法遏制的貪婪,以及急切的冒險等等,堪稱完美的複雜表情,從那幽池出界,顯露在屍帝以及一衆孽蟲道人面前。
不經意間,其身形一轉,恰好露出了【太無銅棺】以及棺中萬炁幽池。
隻一瞥,仙屍内幾乎所有得道孽靈都要暴走,得虧太玄屍帝及時鎮壓,才沒露出馬腳。
即便如此,屍帝腦海也響起了大量屍蛆、孽蟲的傳音:
“帝君快看,那棺椁,正是我等能否真正駕馭此界,解脫得道的關鍵寶物。”
“是了,絕對沒錯,我等雖借助太玄仙屍之血肉得道,但也坐困此界,吃得山空,也隻能修煉至極樂、道化之間,唯有那銅棺,以及棺中幽池,方是我等出路。”
“大道在前,錯過不得,我等沖殺入界,搶奪棺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