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原還當“闖山過關”一事，該是一個一個上。
卻不想衆魔皆是耐不住寂寞的忙碌輩，直接哄搶上山。
這還不夠，有些個奇葩的野神淫祀，似是生怕把守關卡的神魔子嗣、眷族不曉得入口的血食是什麽名頭，于是還在半途便紛紛開始自報家門，貼心些的甚至于将己身滋味都吐露了出來，倒是讓陶潛也有些哭笑不得。
“三位神魔爺爺，小神【猖狂狼君】來也，吾本是山中野狼，僥幸開悟得道，已修行五百餘載，天變之前在搜神界内有廟宇數十座，供奉本神者，必可得志，必定猖狂，今日前來欲拜入黃袍爺爺門下，求請收留。”
“本神名喚【驢龍仙】，本是家驢，偶食龍血開慧，又得一卷《化龍經》而得道，小神一身血肉香透天穹，君不聞天上龍肉，地上驢肉乎，此界好美食之輩曾爲建廟百座，如今都遭損毀，特來拜會訛月仙君，願獻血肉，求賜仙書。”
“小神名喚【錦繡鯉神】，本相乃一條錦鯉，天生有轉運之能，天變前在界内有廟宇數百座，百萬人拜我，雖多數信仰不誠，卻也助我成就神魔，此來拜會訛月仙君，求賜一卷《太陰道經》，此後必唯仙君馬首是瞻。”
“吾乃【廁神】，聽聞三神聚義，萬神相随，必有諸般污濁處理不得，不若都交給小神來吧，保管諸位滿意。”
……
這一位位道行法力尋常孱弱，性情卻很是奇葩的神魔，在陶潛眼裏，都已與炮灰畫上等号。
尤其夾雜其中的“驢龍仙”、“錦繡鯉”這些。
它們的自報家門，不管怎麽聽都像極了報菜名。
當然，也有正經的神魔，如下面這些：
“三神在上，晚輩名喚【雲中蛟神】，本相乃是異種雲蛟，擅翻雲覆雨之術，在界内本也有不少神宮廟宇，時常可食童男童女等祭品，怎奈近日來遭一個佛子追殺，走投無路，前來闖關赴宴，求個出路。”
“三位前輩且瞧瞧我，小神名喚【星池龜君】，本是源海内的生靈，意外流落搜神界，也曾庇護一方生民，消災延壽，可莫名遭一佛子看中，非要釣了我去靈山，此來投奔，願入百目神君麾下，求個庇護。”
……
被聚神帖邀來的各式神魔實在多，自報家門的占了一半，剩餘的則看起來聰明些，一聲不吭隻是闖關。
不過前者也未必就不聰明，多數是蠢，但少數幾尊道行高、神性也強大的，這般一開口直接便入了三大神魔的眼，隻待關卡一過，說不得直接就可得到一些差事好處。
當然，不管是報還是沒報。
此間所有神魔的根底來曆，都被混雜在隊伍後方的陶大魔子窺了個全。
“總體而言，一大半都是土雞瓦狗，野神血食。”
“若本魔子沒料錯的話，接下來該先開一宴了。”
陶潛這句，好似就是預言。
幾乎是剛一說完，讓人瞠目結舌，心膽俱裂的進食場面就在那萬神山上誕生了。
原先還熱烈歡迎衆神魔的，三大神魔的子嗣眷族，這一刻顯了本來面目：
先見得那明顯歸屬于【黃袍元君】麾下的一大群奎星狼妖，個個持着蘸鋼刀，嘿嘿笑着迎向一衆來拜山的神魔，口中喊着：
“好說好說，諸位且都來拜吾家星主，隻要過得我們這一關，可随意觀瞧《奎星天書》，可随意取用奎星神炁。”
“過不得也不打緊，隻消入我等腹中一坐就可。”
話罷時，那蘊着恐怖奎星源炁的刀光已然如暴雨般刮來。
刹那間血雨腥風，道行稍微差些的神魔，一身血肉直接被削成鮮嫩肉片，尚在空中又被源炁刷熟，群狼貪婪吞吸，吃個幹淨。
而這，僅是頭關。
再往上觀瞧，赫然見得一大群渾身上下毛茸茸的“兔妖”唧唧笑着躍來，個個生得淫邪醜陋，手中持着搗藥杵、伐桂斧等神魔法兵，口中也是說出一些冠冕堂皇之言，手下則是無比狠辣。
伴随着一頓亂搗亂砍，山上各處也都是血肉橫飛。
這些兔子顯然比狼妖們還要兇殘，有餐具不用，非要用嘴。
但凡有哪一尊神魔沒能堅持住露出頹象，它們即刻就蹦跳過去，用那一雙雙門闆似的利刃兔牙啃噬血肉。
當然，與百目魔君麾下的【卵民】們比起來，不敢是狼還是兔，都算是可接受範疇。
何謂幼年卵民？
此時，陶潛見識到了。
隻見得巍峨高聳的萬神山各處，皆是一顆顆巨型肉卵。
它們軀體粉白，浮腫不堪，有邪眼百顆，可釋放出将人血肉、身魂全部定住的神光。
管叫你自稱是“仙”還是“神”，遭那【定性神光】一照，即刻呆滞原處。
而後眼睜睜看着那些肉卵，在身下大量幹枯手腳的支撐下，嘩啦啦的爬過來，而後一點一點，硬生生從你身上稍大些的穴竅内擠進去，如口竅、鼻竅，亦或是後竅。
遭它們寄生後，眨眼間體内一切都将化作養料資糧被吞噬，僅剩下一層皮囊爲其所奪，也意味着卵民們正式成年。
……
“敢情這還是【卵民一族】的成年儀式？”
“好生兇殘的脾性，好生可怖的神通，瞧來隻怕比佛門精擅的【定命神光】和道門精擅的【定靈真光】還要兇。”
“太上魔宗也是愚蠢，既然宗内還存着這等可怕的祖師，怎不知曉早早請出來，若真能讓那‘元陽魔神’來撐腰，哪怕無法恢複遠古榮光，也不至于被孽宗、魔佛寺和秘魔宗輪番蹂躏。”
陶潛刻意劃水，吊在隊伍後方。
饒有興緻的看着萬神上群魔亂舞的熱鬧景象，足可将尋常修士吓死的畫面，在他看來算不得什麽。
這也正常，莫瞧這些闖關都自稱神魔，實則那是搜神界的特殊環境。
若在長生界中，這些隻會被稱爲妖魔。
陶潛觀瞧半天，見該死的神魔都已變成菜肴，該上去的神魔都已闖關成功，三神魔的子嗣眷族也開始劃水，立時曉得該他陶大瘟神出場了。
選擇扮作瘟神前來參加萬神宴，除了覺得此事有樂子外。還有另一考量，那三魔想的是炮灰糧草，是以太強神魔去會被暗害，太弱去則上不了宴。
如【瘟神】這等道行不高但擅群攻的神魔，卻是正正好，大概率會被重用。
當然，前提條件是他運作得好，至少要先來一波人前顯聖，踩着其他野神遊神和不值錢的旁門左道，彰顯己身價值。
于是乎這厮再不猶豫，朗聲一笑喊道：
“三神在上，小神來也。”
“諸位可喚吾【瘟神】，人族得道，然一身血肉實在酸臭，吃不得哩，諸位莫要下嘴。”
“當然，初次見面，小神當贈諸位道友一些見面禮，聊表心意。”
陶潛時機掐得準，正是熱鬧消歇這一刻，他這一喊，頓時引得衆神矚目。
尤其讓守關的那些子嗣眷族，紛紛都是一激靈，随後就都見到是一個滿臉倒黴相，時時刻刻散發着瘟毒的人族野神化作流光，從山腳處開始往上闖。
先頭一些關卡，還真讓他毫無阻礙的過去了，蓋因守關的狼妖兔仙們都下意識不願去砍他，既不想吃酸臭血肉，也不想髒污了自家寶物。
可惜，它們不想爲難陶潛。
這瘟神樂子人，卻不願意放過它們。
剛吐出“見面禮”三字，這厮忽而開始在身上各處胡亂搓揉，不多時，一顆足有牛犢大的黑漆漆丹藥突兀顯現，其上赫然可見瘟毒湧動，黴氣洶湧。
念及這厮喊出來的神魔名諱，除了百無禁忌的卵民們，奎星天狼與訛月兔仙這兩大眷族，齊齊都有了不妙預感。
果然，下一刻這厮再喊：
“小神煉有一粒【天瘟回春丹】，可助諸位道行再進一步。”
“隻是有些腥臭，諸位道友忍着些。”
話罷，陶潛雙手所捧大丹即刻炸裂。
随後狂風大作，裹卷着漫天丹塵，往萬神山巅吹拂。
所過之處，不管是還在掙紮闖關的野神遊神，還是奎星天狼、訛月兔仙乃至于元陽卵民這三大神魔眷族，齊齊都中了招。
個個都好似吃醉了酒一般，滿身紅潮，東倒西歪，随後……開始突破。
沒錯！
異常、不可思議的景象誕生。
不管願還是不願，所有吸入丹塵之人，體内法力源炁同時開始暴走。
以一種不講道理的方式，開始突破境界關卡，道行普漲。
其中舒爽，自是難言。
數息前還是腥風血雨的萬神山，在陶潛這“瘟神”闖關時，竟已成了坦途。
他慢悠悠飛上去，還得到了那些狼妖、兔仙和卵民們蘊着謝意的目光相送。
陶潛見此，心頭已是笑開了花，自嘲道：
“我那本尊靈寶伏孽真君倒是很會煉丹，不管是仙丹還是魔丹，喊一聲【天外炎精】便是手到擒來。”
“本魔子卻隻會煉魔丹，而且還是那種讓人上瘾，欲罷不能，聽我使喚的魔丹。”
“天瘟回春，不過是第一道瘾毒。”
“隻待我取信于這三魔，再下第二道……”
動念時，陶潛已是昂首，眸光穿透雲霧，看向那盤踞天柱孤峰的三尊無限逼近于道化境的神魔。
與此同時，祂們，以及那些闖關成功，實力不俗的神魔們，也都在此時朝陶潛投去目光。
“咦？來了個瘟神，有趣。”
“真瘟假瘟？哪有上來就送好處的瘟神，不該帶來災厄才有資格自稱爲瘟麽？”
“哼，這厮使詐，我等使盡手段才艱難闖上山來，這厮用身上泥垢搓個丸子就上來了？”
“荒唐，一個冒泡貨也敢自稱【瘟神】，大淵中倒是有真瘟神【瘟癀仙君】，一口源炁真息可殺億萬人。”
……
陶潛悠然闖過所有關卡，破開雲海，徑直往山巅來。
很快眸中便映照出一座被神魔源炁完全浸透，開始衍生出諸多道韻、異狀的巍峨城池，其城頭正書三個大字：
證道城！
見得這城，陶潛心頭也是忍不住，既是惡心，也是贊歎道：
“好一座證道之城，城中各處都已是浸滿了奎星源炁、太陰星精和元陽魔炁。”
“要做到這一點，單純隻是三魔坐鎮怕是不夠的，非要這三魔在城中不斷‘打架’，揮灑體内蘊滿源炁的神漿體液方可。”
“怪不得先前還互相戒備，一段時日後就變成感情甚笃，結拜爲三兄弟了。”
“隻是不知道在中間進行陰陽調和的，是訛月真君這個淫邪兔爺，還是百目魔君這個元陽魔神子嗣？按說該是前者，但本魔子偏猜是那大肉卵子……”
三尊神魔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自稱瘟神的倒黴道人，正在心底編排祂們。
但也不妨礙祂們第一眼，就對這厮生出厭惡來。
無他，陶大魔子捏出來的這臉，着實讨人嫌。
陶潛早知如此，是以明明闖關成功也沒有第一時間入城，而是先對着那三尊充斥天穹，無比巨大的神魔拜了一拜，随後刻意露出谄媚笑容道：
“小神見過三神，此來拜山，實乃有事想求。”
“小神本隻是此界内一尋常人族，機緣巧合之下拾得一卷從域外飛來的《天瘟經》，從此入道修行，各處遊曆，行瘟攝毒，也積累了不下百萬衆信民，爲吾籌建了至少百座【瘟神廟】，由此得了天道承認，賜名瘟神。”
“得了神職，小神自當安心修行。”
“可小神近日來生出預兆，那諸天佛教将來會瞧中小神所修神通，用毒計将吾度化，上那靈山去當什麽靈瘟尊者，聽來似是個好差事，實則是将小神性靈自我盡數湮滅，給那些秃驢當傀儡奴仆去。”
“小神一番演算，知曉生路唯在三位前輩處，是以來此求請庇護。”
“爲表誠意，小神甘願耗損百年道行，施一回《十方天瘟聚運術》，爲三位前輩收斂福運，若是應驗的話，當有諸般寶貝自域外來投。”
話說到這裏，黃袍、訛月、百目三魔也不好拒絕，且也都來了興趣。
各自點頭，讓陶潛試試。
他也不客氣，直接假模假樣開始布設儀軌，施展神術。
初始時衆神魔隻當這“瘟神”是裝模作樣，最多也就喚來一些異象，然後再胡吹一番。
可下一刻，讓三魔也驚訝不已的異象出現了。
此處已可說是近在咫尺的天穹之上，驟然裂開豁口，内裏赫然有無盡寶光洶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