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而言，道行法力到達陶潛這等境界，哪怕真有一書庫那般浩瀚的知識潮湧入他的腦海也照樣可承受。
隻這一刻的境況，卻大不同。
陶潛眸中仿佛映照出了諸天各界之景，斑斓的色彩與大大小小蠕動着的陰影，各種形态的生靈或是不可知的物事，不分先後一起湧來，其中有一部分可交流，但另一部分卻不可交流。
有些在表達渴求，有些則是無意義的嚎叫與嘶吼。
而它們的共同之處，是污染。
每一個音節，都攜帶着異化之力，欲将陶潛淹沒其中。
哪怕他已是堂堂靈寶宗伏孽真君，這一刻也陷入短暫的恍惚。
太真姥姥有些急切的傳音，适時入耳：
“好女婿速速退回，髒東西實在太多，頗不對勁。”
“縱然我引動了先天陰炁潮，姥姥我的寶貝外孫女也的确算得上是‘源海香饽饽’，但也不可能引來這般多孽物，尤其裏面還夾雜着至少十幾種神魔異種，邪神眷族，若是單獨厮殺你能勝，如今放棄沖突一起湧來，你如何能敵？”
“求援吧！”
“莫要逞強。”
聽到傳音時，陶潛也已清醒過來。
一睜眼便發覺，自己連同腳下的妙樹寶舟一起，好似陷入一個虹彩淤泥世界。
所有方位皆被這種奇特物質所充斥，由龐雜源炁、各種孽物子嗣眷族的排洩物、以及它們本身……混合而成的東西。
陶潛擁有靈寶妙體，早就辟谷且無需呼吸。
但這一刻，他詭異感受到了窒息感。
腦海中，新鮮志述迸發：
【正在承受共計三百孽靈魔物，十三種神魔眷族的混合精神污染與心靈攻擊……正在豁免！】
【此攻擊爲先觸，待這些魔物眷族探清法力深淺，将群起攻之，啖盡血肉與魂魄……】
陶潛瞧見第二道志述時，體内警兆轟鳴。
立時動手，先屈指一彈，法力鼓蕩中。
本就忍耐許久的“驚神鍾”立刻瘋狂震顫，萬物皆惱皆懼的鍾聲爆發。
頓時讓諸孽物讓開些許縫隙，再一跺腳，妙樹寶舟也爆發神光。
獨屬【妙樹大天尊】的輝芒引出成千上萬條粗壯翠藤，好似龍蛇齊發，生生将所有孽靈魔物都撐開。
陶潛駕着寶舟，從容退至那星竅入口處。
站在船頭，陶潛正式睜開“靈機之眸”，仔細打量充斥着眼前潮汐通道的諸多域外生靈，囊括了魔物異種、神魔子嗣與眷族，甚至有一些看似爲“人族”，實則卻是異類假扮，或者堕落的仙魔一類存在。
幾乎，瞧不見一個帶善意而來的。
就是這一刹那，陶潛默默衡量了所見諸魔之實力，與自身戰力，心底快速有了決斷。
未有猶豫，直接将寶舟連同驚神鍾都留在入口，與那小諸天衆星攝神禁一起作爲雙重保險。
旋即透過禁法，傳音給蓬萊海中一衆師叔與姑姑們道：“宗主所賜寶舟之上有三大禁十八小禁，皆爲宗主所镌，若寶舟都抵禦不住時，還請諸位師叔姑姑們及時趕來，佑吾妻吾女之性命。”
這句話傳出，誰都能猜出陶潛打算。
果然下一刻就見他躍下寶舟，面上濃烈殺意遮掩不住，他并不通曉任何域外語言，也無法在吐出的音節内加入污染氣息。
不過不打緊，他如今雖隻是觸摸到“道化境”的一點門檻，但經曆過一回道魇之後，他已有些明悟，也得了些異力。
而他所得，對于眼前數不盡的污穢之物，正有着巨大克制。
就見陶潛淡淡一笑，道：“好叫諸魔曉得，我這‘伏孽真君’的名頭是如何來的？”
說罷，他動念從寶囊中取出一柄靈寶仙劍，緩步而行，彈劍而歌，朗聲便一字一字頌起那靈寶大道歌來。
歌訣玄妙，萬物萬靈聆聽後都可得大好處，若是道、佛、旁門等正派法脈修行者聽了，也都将有所領悟。
可在污穢中打滾的孽物聽了，卻要難受之極，比那驚神鍾更生厭。
原本狂暴的孽物潮，因此凝滞刹那。
下一刻，陶潛又笑着張口道：
“無用的魑魅魍魉太多，雖傷不得我，卻可嗡嗡叫着，惱人的很，不若先清了去。”
“受吾真火一口而不死者，方可與我鬥法厮殺。”
這回他吐出的，卻是那伏孽真火。
與先前不同的是，不再隻是一絲一縷。
而是一大片灰撲撲的火煙，如同雲潮般湧出，徑與那大量孽物組成的狂潮對撞在了一切。
這一口真火！
内裏，足有數百萬天外炎精。
縱是炎精們對陶潛最是親和寵溺，代價也是不小，足足耗去陶潛五分之一法力。
不過效用也足夠驚人，當數百萬叽叽喳喳的天外炎精化作的火焰雲**拂過去，如同烈火與熱油的碰撞，幾乎要将源炁通道轟開的大爆炸誕生。
一切停歇時，先前令陶潛倍感不适的“知識潮”終于消停了一些。
盡管仍有恐怖的嚎叫傳來，但也無法再塞滿陶潛顱腦。
陶潛此舉，按照前世玩遊戲的說法，某種程度上算是在清小怪。
隻是每一頭死于伏孽真火中的小怪，若丢入長生界内，足以造成大災殃。
就如同此時滾至陶潛腳邊的一具火車般大的蟲豸屍骸。
陶潛觸之，屍骸化飛灰簌簌落盡，但志述仍生：
【盤星地虺，此爲域外異種，乃是與源海魔犬一類的種族，擁有匪夷所思的異力，非但能泅渡源海，還可吞噬萬物，但此族并不喜生靈血食，反而嗜好星球、大地等死物。】
【此族群之個體在進入成熟期時将遭遇生死災劫，對應人族修士的得道成仙劫，一旦成功度過，便可獲得吞星、破界兩大神通異力，非道化修士不可敵。】
【此爲幼年體，如今隻可吞山。】
【因嗅得蓬萊海内三千仙山之氣味，有共計八百隻盤星地虺來襲，皆殒于伏孽真火之中。】
【共計煉出九九八十一顆“盤星仙丹”，代價是靈寶宗伏孽真君陶潛之名諱，已被後天魔神“地虺星君”所标記，不可豁免。】
……
瞧着志述時，陶潛也探手将随煙火氣飄蕩過來的八十一顆仙丹收入寶囊。
所謂盤星仙丹，效用倒也是非比尋常，服一顆，可飽腹百年。
“好家夥！”
“吃這丹豈不是算得上‘吃土度日’，我若一狠心全嗑了，未來八千年我都不用餐風飲露了？”
“好在這些仙丹還有些旁的妙用，若隻這用處，卻還要被那勞什子星君給記小黑本，那着實虧大發了。”
陶大真君一邊吐槽，一邊敞開了寶囊，将煙火中飄蕩的各類丹藥寶物都收了去。
畢竟是天外炎精們辛苦煉出來的，浪費不得。
至于說過程中不斷收到的被什麽星君，被什麽魔神所标記等等志述。
所謂虱子多了不怕癢，陶潛卻也不在乎。
他也心知，這一趟守關下來，靈寶宗伏孽真君陶潛這一名諱，少不得要在大淵内響徹這麽一回。
待他日後出門，已是仇家遍天下。
“我那好女兒，隻怕真個如姥姥所說是個小魔星。”
“還未降生出來呢，已将老爹我坑了個實在。”
陶潛這念頭剛落下，眼前那無有邊際的，由煙火與諸多穢物混雜成的天幕終究散去。
立刻的，陶潛止步。
眉頭也緊跟着皺起，心頭警鍾瘋狂轟鳴，比先前任何時候的動靜都要大。
緣由？
他那靈機之眸以及先天靈應所感知到的，僅在“法力道行”這一層面與他相當，乃至于比他還要強大的存在，不止一道。
準确些說，足有五道之多。
陶潛擡眼看去，耗了兩息時間才看了個分明。
面前仍舊是密密麻麻的孽靈魔物，眷族妖怪，與先前不同之處在于秩序。
整整五支大軍，各占了一個方位，盯着陶潛。
陶潛忽略那些個妖魔兵卒，隻看最前方的五道身影。
對視中他再次笃定，每一道身影主人的修爲道行都不弱于他，甚至有更強的。
陶潛開口，歎道：
“一口真火，燒光了那些渾渾噩噩、盲目癡愚的魑魅魍魉，也将你們幾頭大的燒了出來。”
“有異寶神器能抵禦天外炎精，瞧着又都是有高智慧的。”
“卻不知爲何要來與我父女爲難？”
“莫不是我靈寶宗的名頭，在大淵中不甚響亮？”
他這數句話落下。
其餘來敵還未說話，南側方位，一支妖物大軍驟起騷動。
它們的兵卒，俱是一頭頭小山般大，好似飛天夜叉般的怪魔。
它們的古怪魔軀，似乎就是取各種腐爛妖魔屍骸的某一部分，拼湊而成，肉眼可見巨大蝠妖爲主體，還有鷹鹫、龍蟒乃至于人族脊骨。
令陶潛倍感怪異的是，這些尚不知悉名字的怪魔，在氣息上竟給他一種熟悉之感。
不待嘩啦啦翻頁的《纂異記》給出答案，最前方爲首的一頭“蝠妖”飛起，扇動着那昏黃顔色，足可遮天蔽日的膜翅，發出足可使萬人之魂魄瞬息崩潰的嚎叫。
旋即落下，化作一身穿褴褛黃袍的幹瘦道人。
這道人擡起枯瘦骨爪，指着陶潛，嘶啞笑道：
“吾名‘黃蝠真仙’，乃天魁蝠一族之人。”
“吾族世代侍奉【黃衣大人】，黃衣之敵，便是吾族之敵。”
“靈寶宗伏孽真君陶潛，曾使奸計，坑殺吾主之子嬴青帝，貧道特來讨命。”
ps：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