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袁公對魔佛寺三羅漢的奚落,陶潛想起另外幾件事,回了一句道:
“也未必就是摳門,或是沒能搶到資糧,這三個老賊秃合夥占了錢塘,野心極大,非但要煉那十八尊【大慈大悲大超度菩薩】,還要襄助程羅漢踏足極樂,能給滿城百姓一息甜頭估計已盡力了。”
“也有理,魔佛寺内小團體極多,此間主謀應該是空蟬,屍毗和蓮殺估計是強力打手,背後的主子是那尊【南無寂滅魔佛】,這個老疙瘩秃子雖然無法臨世但不是很好惹,你且小心些,實在不成咱們就逃遁吧,免得遭殃……”
就在袁公唠叨叮囑之時。
忽而,省城之外,驟有鍾聲傳來。
正要重新入宴的諸人,齊齊扭頭看向那個方位。
隻見得城外,隔着一條幽靜河流,一座鍾靈毓秀的高山之巅,一座千年古寺内,佛鍾響徹。
令人心魂安甯的鍾聲毫無無有止境般傳遞過來,内裏的奇妙源力,使得興奮不已的滿城百姓恢複平靜,也都看向那區域。
恰在此時,一輪照耀大地的明月騰起。
好似域外太陰星,倏然墜入此界。
含山之上,有一困人陣勢,可被這明月一照,黑氣蒸騰又散盡中,一道威武霸氣的青鸾天鳳虛影沖天而起。
這景象,真個是如詩如畫。
令凡人動容,也讓修士心驚。
偏生此時,有人要煞風景。
“好膽,賤婢想逃?”
程羅漢,忽而怒喝道。
在場諸人也都意識到,那天鳳虛影應就是如今名滿天下,吸引無數軍閥強人目光的妖妃元明真。
而那輪明月,應是【大愚禅師】,他出手幫助元明真掙脫陣法,許是讓這妖妃逃出生天?
這念頭剛在衆人心底生出,忽而下一刻。
那青鸾天鳳虛影迸發輝芒,最後竟是變作一件讓小雷音寺内諸多軍閥強人都爲之瘋狂的神物。
赫然,是一駕戰車帝辇。
青銅所鑄,形制古樸。
前方九龍拉扯,後方九鳳齊鳴。
更有一面金黃旗幡,其上镌着諸多秘文神章。
“春秋辇!”
仍舊是程羅漢,這渾身是油脂的肥和尚,一雙眼睛放出貪婪光芒來。
寺内多數人,也都是那模樣。
如今這天底下,七十二省内,幾乎沒有人可以抵禦祖神異寶的誘惑。
更别提那寶辇之上,還站着一個讓人瘋狂的女子。
容貌冠絕天下,着一襲女帝衣袍,眼下一顆淚痣顯得很是妖異……混雜起來,殿内不知多少人,尤其是男人,呼吸都是急促起來不說,心底要占有那女子的欲望更是瘋狂爆發,完全壓制不住。
哪怕是一直悄悄盯着陶潛的豔屍,以及那位幽蕊夫人,此刻也都看向那女子。
豔屍最是直接,舔了舔嘴唇道:“好一個大美人,好一個妖妃女帝,我也不與諸位搶,但我今夜要與她同寝共榻。”
幽蕊倒不是個男女通吃的,她隻是贊歎道:“這妹妹生得怎這般好看,濃而不膩,妖而不媚,天底下的一分靈氣都在她身上了一般,隻可惜不是男子,否則我定要使勁渾身解數讓她也拜入我的裙下。”
可以說,這一瞬間,所有目光都被元明真吸引去了。
緊跟着她現身出來,并都朝着小雷音寺而來的大自在寺神秀大師、大愚禅師、一百多位金剛僧、謝靈竹、觀音寺女菩薩修士等等諸人,竟都被忽略了去。
不過倒也合理,須知就算是陶潛與雲容,此刻也是看着元明真。
陶潛在之前曾隔空瞧過她,如今算是正式見面了。
而雲容則忽而傳音過來,吐出一番讓陶潛不由挑了挑眉的話。
“我以太真秘法窺她,此女身世果真玄奇,那謝家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取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靈機氣息,放入域外一頭【太陰天鳳】的腹中,再用觀音寺的送子秘法催孕,這才誕了她出來,既是人族,也是鳳族,若是時機能對,成爲一尊女帝也是理所當然。”
“好夫君,姐姐我越來越期待日後能見到謝靈機師姐了。”
“此女隻得了靈機師姐一點靈氣就這般好,靈機師姐的本體豈非才是天下第一大美人,雲容好期待。”
……
雖說沒有發生雲容嫉妒之類的狗血事,但這般走向,也還是讓陶潛無所适從。
心中不由微微郁悶,暗道:“美人愛美人理所應當,隻日後不會發生我被靈機師姐撬走媳婦這等更狗血事吧……?”
就在陶潛代入前世思想,滿腦子百合之類讓此界人理解不了的詞兒時。
自在寺的一行人,轉瞬踏入省城,降臨小雷音寺。
“阿彌陀佛!”
“程國主,三位道友,吾等前來赴約。”
開口說話的,自然是大愚禅師。
這苦行僧一般的禅師,的确如袁公所說非常了不得。
原本場中焦點是妖妃元明真!
可他此時站出後,所有人又不由自主看向他。
盡管他不曾顯露一絲一毫的修爲氣機,可他隻要站在那裏,就仿佛是一輪明淨無瑕好似心鏡般的大月,誰都想去照一照,瞧一瞧。
不論是正是邪,是佛是魔。
隻要多看【大愚禅師】,心神之上的污垢塵埃,破綻裂隙,竟都會緩慢減少。
雖說起效很慢,且對修爲的法力并無直接幫助,但這種無差别饋贈所有人的靈效,依舊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讓陶潛沒想到的是,先前已經誇贊過大愚禅師一次的袁公,再次開口道:
“好和尚,這境界是了不得,也好舍得。”
“他修的是度世之道,不曾煉任何佛門神通,甚至于連一卷大冊本命經都沒有,等同于是放棄了修行路徑,無法按部就班,一路攀升到羅漢菩薩佛陀境界去。”
“若無意外的話,這和尚百年間就要壽終正寝,此是不可豁免的代價,除非他能有通天際遇,直接于這一世成就佛陀果位。”
“小子,大自在寺、金剛寺的力量不會容你輕易借用利用的,但是這個和尚可以。”
“你可以與之開誠布公,你二人的道其實很是接近,你隻要與他見面,掀了昊天寶鑒的神光庇護,讓他瞧一瞧你,他自然就會選擇助你。”
……
就在袁公給陶潛出主意,挖自在寺的牆腳時。
場中雙方,已有過一輪言語交鋒。
原本程羅漢,以及一衆兇殘軍閥,都以爲大自在寺要幫助妖妃元明真逃離錢塘。
若非如此,爲何要破了含山寺上的陣勢?
不過一行人入城後,大愚禅師還未解釋,元明真先開口道:
“汝等廢物且放心吧,我元明真口含天憲,一言九鼎,說過願留在含山寺,那就一定會留在含山寺。”
“此來,不過是觀禮罷了。”
“三位羅漢若不歡迎,朕回寺便是。”
說着話時。
這位妖妃依舊高高在上站在那春秋辇上,同時用一種極度不屑、厭惡的目光,掃視衆人。
是的,幾乎每一位。
甚至于包括了空蟬、屍毗、蓮殺這三尊羅漢在内,都遭了鄙夷。
誰也沒想到,這妖妃如今不過是一隻落難鳳凰,竟還高傲至此,真個是膽大包天。
其實也有“例外”,陶潛夫婦二人得了元明真一道隐晦的打量目光。
顯然,元明真說謊了。
她來觀禮是假,來與陶潛會面才是真的。
她那帝辇之後,還有着諸多手下,一衆誓死追随的班底,其中站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一個頗爲年輕,着樸素白袍,手中持着一柄月牙鏟的和尚将軍。
不消說,這人便是執掌着【含山軍】的李忍了。
就在雙方互相隐晦打量之時,場中出現古怪景象:
被妖妃鄙夷一番的那些個軍閥狠人,竟無一人生氣。
正相反,多數人都露出别扭的喜色,好似被元明真鄙視,是一樁舒暢歡喜之事般,着實令人不解。
最露骨的當屬程羅漢這無恥肥僧,他仰躺下來,嘿嘿一笑,大聲回道:
“元妹妹莫惱,不必回不必回。”
“本國主不過是多嘴兩句,當不得真,若元妹妹覺得氣不過,可動用你那白玉般的鳳趾,好生踐踏本國主一番。”
“無須客氣,往本國主臉上踩,越狠越好,來吧好妹妹……”
程羅漢這幾句吐出,頓時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糞便般的惡心目光瞧過去。
世間,竟有這般厚顔無恥之人?
殿中哪怕是一些惦記着要将妖妃搶回去的軍閥,此刻也是恨不得先出手,将程羅漢給宰了。
隻是礙于這厮實力也強,又是地頭蛇,隻得作罷。
陶潛此刻也有種取出【蟾神瓦當】,将這死肥僧腦瓜子砸爆的沖動。
便是袁公,不由也傳音過來道:
“這死胖子,若我沒死,恰巧又路過這裏,少不得要給他一劍。”
“真個是好生惡心,小子你過幾日得了機會别饒了他。”
……
最終還是屍毗羅漢也有些看不下去,随手削了自己一片肉,擲入程羅漢口中。
這才轉頭,對着大愚禅師、神秀大師二人道:
“多說無益,要鬥就鬥。”
“輸了之後你們就快些滾,拖延片刻都要宰了你們,别以爲我真的怕龍猛這個蠢人,吉祥這個老兔子,他們兩綁在一起都未必是我的對手。”
屍毗這兩句也不知是否爲吹噓,不過大愚也好,神秀也罷,都不是喜歡辯駁的。
各自點點頭,在衆多軍閥、強人環伺之下。
這佛門兩大寺按照先前約定,開始了第一場鬥法。
辯經!
原本法會的安排之一:是魔佛寺諸高僧講經演法。
不過若按照原安排,其實無有多少妖魔修士乃至于旁門左道人士敢去聽。
畢竟誰不曉得,佛門不論正佛逆佛,都極擅度人。
免費白送的“佛門妙法神通”是好,可代價呢?
隻聽興許還好,要是聽過之後直接就學會了,等同于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現在這般,從演法變成雙方辯經,頓時所有人都滿意。
極愛瞧熱鬧,看打架,乃是人族天性,哪怕變成了妖魔修士也不例外。
尤其下一刻,當衆人瞧見代表雙方出場的辯經者分别是誰後。
小雷音寺内,再次掀起熱潮。
一陣陣躁動,勃發出來。
“開始開始了,你們說這第一場誰能勝?魔佛寺還是自在寺?”
“若要問我的話,自是支持豔屍道友,她身兼三法,連【天妖佛母法相】這等稀罕神通都煉成了,區區辯經不在話下。”
“辯經與神通厲害有什麽關系,說起口舌功夫,誰能與自在寺出來的秃驢相比?”
“确是如此,自在寺的和尚辯才無雙,能把人忽悠瘸了。”
“咦?快看,自在寺一方選出來的,不是和尚,是個女修。”
“有好熱鬧看了,既是女修,又是從妖妃身後出來的,不用想了,必是觀音寺的女菩薩。”
諸多議論中,兩個辯手現身。
魔佛寺,自是蓮殺羅漢的愛徒,兼修魔佛妖三法的天驕女修,豔屍菩薩。
自在寺一方,竟也是一位女子,聽她自報家門,乃是千年大族謝家之女,亦是觀音寺修士,喚作謝靈竹。
此女生得也極好,雖略遜那元明真一籌,但一樣是天底下數得着的大美人。
陶潛隔空看着謝靈竹,心中不由道:
“先前我以爲,靈機師姐的姐姐會去輔佐妖妃元明真,是因爲謝家與觀音寺的安排。”
“現在看來,卻是想岔了。”
“她隻怕根本不在意謝家與觀音寺的想法,真正緣由,應是将元明真視作是靈機師姐的‘二重身’了。”
“倒是沒想到,謝靈竹道友還是個妹控。”
“不過也很合理,我若是有個靈機師姐這樣的妹妹,少不得也要變作是妹控。”
就在陶潛嘀咕之時,辯經正式開始。
豔屍菩薩顯然也沒想到,對面走出來與自己辯經的,竟是謝靈竹。
後者,緩緩行出。
目光怔怔看着豔屍,瞧着她那剛長成不久的“少女觀音”之外相,那好似銀盤似的潔白臉上浮現出一抹追憶之色。
一開口吐出的卻并非是高深莫測的佛門經文,而是叙舊之語。
“楊妹妹,你我許久未見,别來無恙啊。”
“你已轉世重修一次,仍作這觀音裝扮,可見心中對師尊,對觀音寺仍有挂念。”
“既如此,妹妹爲何不回來,師尊一直在等你。”
“你自小便是我們中最聰慧的,難道瞧不出來,蓮殺羅漢雖是将你當做是女兒看,可也将你視爲擋劫之身,你又何苦自誤?”
這幾句吐出,頓時全場皆驚。
說好的辯經呢?怎一上來就放這等殺手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