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秀小和尚,你領着這麽一幫金剛僧入錢塘,豈非是找死?”
“莫聽旁人吹捧你,說什麽自在佛子,佛法無雙雲雲,還有這一百金剛僧,曉得他們專修金剛伏魔秘法,聯合起來,能結一個【大須彌金剛伏魔陣】,許能在我手下堅持個幾息,但那又有何用?”
“貧僧若是想,現下就可拿了汝等,統統煉成佛奴。”
蓮殺羅漢話音一落,即刻動手。
手中猩紅血蓮無聲盛開,紅光彌漫,擊碎漫天佛光,佛音梵唱頓止,諸蓮頹敗,那一頭頭護法天龍更渾身抖顫發出哀嚎,血肉軀殼内長出一朵朵“血蓮花”,精血源氣轉瞬被吸幹,漫天血蓮盛開,将神秀大師與一衆金剛僧圍起。
輕描淡寫,便讓神秀僧陷入生死關頭。
一尊羅漢級别的魔僧,的确神通駭人。
陶潛設身處地想了想:面對蓮殺羅漢,人種袋收不了,蟾神瓦當打不中,九蟾珠、禹鼎等等諸寶也照樣起不了效用。
“不是對手,一旦有沖突,下場好不了多少。”
“不過神秀這醜僧既敢來,想必是有後手的。”
也是立刻的,兩道心念落下時。
被血蓮圍繞的神秀佛子,瞧着這一朵朵猩紅佛蓮,滿臉悲憫,開口道:
“小僧來時,吾師曾言:蓮殺羅漢所修乃是《妙法蓮華經》,本也是我大自在寺佛法,卻被貴寺竊去,逆修成了這般模樣。”
“佛蓮化惡蓮,吞吸萬物,邪魔之道也。”
說罷後,再次頌了那佛偈道:
“源水常清淨,流來漸漸渾。”
“貪多心久佞,想妄性成昏。”
“羅漢可知,你已走岔了路,此時醒來轉修真正的大乘佛法,尚有一縷生機。”
“小僧雖愚鈍,卻也曾閱過蓮華經,容小僧爲羅漢念上一遍……”
說到此處,神秀竟不避諱任何人。
當衆,開始頌念自在寺的大冊本命《妙法蓮華經》。
一瞬間,城裏城外,不管是任何勢力、任何道統的修士,紛紛都是眼眸亮起,側耳傾聽起來。
隻聽了數句話,所有人便都曉得:是真貨。
這下包括省城内諸多魔僧,也都開始認真傾聽。
刹那,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幾乎每一人,都似有所悟。
隻是佛經畢竟艱澀,縱有佛子念經,也不可能得什麽大好處,除了那些本身就是強大佛修的存在。
比如,蓮殺羅漢。
他自忖修爲強橫,佛法精深,聽得津津有味,甚至很快就有所得,面上笑意更甚。
直至不久後,陡生異變。
以那醜僧神秀爲中心,一絲一縷的金色雲氣彌漫開來,融入血蓮,變作金蓮,又緩緩要将蓮殺羅漢也囊括進去。
發覺這一點,蓮殺面色驟變,大喝道:
“住口!”
天穹上一尊血佛虛影現身,難以想象的法力爆發。
非但瞬息打斷神秀念經,更好似要将其鎮殺,好在那百多位金剛僧迅速結陣,将神秀護在其中。
省城上空,蓮殺大怒:
“大吉祥光明雲!”
“你好,真個是好。”
“吉祥這死賊秃竟還沒放棄要度我,他那一串吉祥佛珠必在你身上吧,自己不敢來,倒讓一個小輩偷襲我,無恥之尤。”
蓮殺這般說,衆人都能聽出這裏面應是涉及蓮殺羅漢與大自在寺另一位羅漢之間的恩怨。
而神秀僧身上,正有一件能針對蓮殺羅漢的佛寶。
陶潛腦海中也順勢傳來袁公講解的聲音,隻聽他笑道:
“蓮殺這蠢秃子,一向自傲,還以爲能占小輩便宜,剛剛要不是屍毗空蟬看不下去暗中傳音,他差點陰溝裏翻船,吸了那些吉祥光明雲雖然不會被度化,但少不了要修爲受損,大跌顔面。”
“他所說的吉祥羅漢,是大自在寺一個更有趣的秃子。”
“年輕時不知道爲何與蓮殺看對眼了,見他作惡屠城,便發了宏願,說不度蓮殺絕不道化。”
“這說辭是好聽,但在蓮殺看來,吉祥羅漢是将他視作是道化大劫的墊腳石了,二者結下生死大仇,成了真正的冤家。”
“不過若真是吉祥來了,隻怕這城中唯有屍毗能戰,你看現在蓮殺喊得歡,真要單獨放對,他必會被吉祥度化。”
……
一段秘辛,徑直入耳。
也是在此時,暗算失敗的神秀也不惱,好似早知如此般,笑了笑,道:
“羅漢此言差矣!”
“省城有三尊羅漢,小僧雖愚鈍也曉得不可能偷襲得了前輩,頌那妙法蓮華經乃是真心實意,隻望羅漢能曉得正法。”
“至于吉祥師伯,來時亦有吩咐,言說:空蟬、屍毗、蓮殺三位前輩都是精通佛理的高僧,既要辦法會,必不會拒了小僧這辯經說法的請求。”
“吾師也說:要是小僧能勝了貴寺魔佛子,證明我自在寺才是佛門正法,此間地上佛國,也應由我們自在寺接手執掌。”
“三位前輩覺得,此議如何?”
“若三位覺得不妥,吾師龍猛羅漢,師伯吉祥羅漢,師叔善見羅漢,半日内都可用心光遁法趕來,與三位前輩鬥法一二,隻如此的話,倒可能将這好端端的佛國打爛,頗爲不美。”
神秀說完,城裏城外再驚。
倒不是覺得這醜和尚一番話很是精妙,正相反,衆人隻覺莫名其妙。
你個醜和尚哪來的臉面,想要憑借“辯經說法”一事,将整個錢塘省奪了去,這豈非是天方夜譚?
瞬息,所有人都覺得這位自在佛子隻怕是瘋了。
如果他所說的三尊自在寺羅漢在此,倒是有些可能。
但你隻有孤零零一群小輩,如何就敢大言不慚?
衆人認定:接下來的景象,應該是蓮殺羅漢暴怒,直接出手将他連同那百位金剛僧都降伏,煉成佛奴。
人群中,唯有陶潛心底有不同想法:
“好家夥!”
“看來大自在寺也窺了魔佛寺三賊秃的陰謀,雖然不知曉具體的細節,但至少知道這法會必須辦,省内這些軍閥、強人修士都不能被驚吓走……以此來威脅三羅漢,要他們親口承認,以辯經鬥法來決定錢塘省這地上佛國,在法統上的歸屬。”
“若蓮殺三人拒絕,自在寺立刻就有三尊羅漢半日内趕來……不,什麽半日内,說不定那三羅漢早就隐在暗處,随時能跳出來。”
陶潛想到此處,面色一滞。
心底,隐隐明悟另一事,暗自又呸道:
“我陶潛果真還是太實誠了些!”
“早該猜到的,大自在寺一向喜歡摻和天下諸事,布子七十二省。”
“神秀這種級别的佛子,莫名出現在錢塘省,怎麽可能是無意間闖入的?”
“這醜和尚,必是個來尋借口的先頭棋子。”
“而我借氣運發出的賭約,倒給了自在寺一個完美借口。”
“這大寺,欲與魔佛寺争奪錢塘省,摘桃子來了?”
頃刻間,陶潛想通前後因由,生出結論。
心底暗罵的同時,也提升了對大自在寺的警惕。
他能想到,直接被威脅的三羅漢更不用說,甚至他們好似早就知曉會有這一遭。
聞言後,不管空蟬還是蓮殺,都是面無異色。
同時下一刻,讓陶潛心底大罵三賊秃無恥的變化出現。
任是誰,也想不到的變故。
隻見原本還一臉憤怒之色的蓮殺羅漢,倏然大笑道:
“好!”
“師兄早早便算定,佛誕法會必有波瀾,亦是此間佛國蛻變之機。”
“辯經鬥法,以正法統,正合我魔佛之意。”
“小和尚,你們自在寺既是來挑戰啓釁的,我魔佛寺應下後,辯鬥方式,是不是該由我們來定。”
說到這裏,蓮殺也不給神秀反駁的機會。
徑直便又開口道:
“法統之事,輕慢不得,辯經、演法、度世……缺一不可。”
“三場,便以三場來定勝負。”
“今晚法會開始,第一場辯經。”
“明日,第二場演法。”
“後日,第三場度世。”
“如何?”
“合該如此!”
神秀僧似也早得了吩咐,頃刻回道,而後又問人選。
來自諸多外省的軍閥、強人,都不曉得他們都已是鍋中要烹爛的肉,此刻瞧熱鬧都是津津有味,也都好奇起來,魔佛兩大寺的鬥法要如何進行?
隻見那蓮殺羅漢朗聲一笑,頗爲自得道:
“第一場辯經,由我徒兒豔屍來,她往日遭了災殃劫難,失了法身,元神轉世重修後大徹大悟,已将天妖、觀音、魔佛三法合一,正可領教領教你自在寺之妙法佛經。”
“乖徒兒,爲師曉得你最愛俊俏的佛子妙僧,這叫做神秀的醜和尚不必看,這一百多個金剛僧倒是能飽你眼福。”
話音剛落,場中頓時驚人景象。
隻見得蓮殺羅漢将手中血蓮抛出,花苞一開,内裏竟躺着一個粉雕玉琢,隻穿着紅肚兜的女嬰。
她咯咯一笑,翻身走出血蓮。
一步一步,佛光彌漫,花雨紛飛。
轉瞬間,她竟開始生長,一歲、二歲、三歲……眨眼間,一個身穿白袍,披輕薄佛紗,腦後懸着一輪光暈,體态妖娆,容貌妩媚,眸光聖潔的少女便長成了。
恍惚之中,所有人都生出不同錯覺。
有人覺得此女是個妖女,魅惑衆生。
有人隻覺瞧見天外魔女,因此生出諸多欲念。
更多人卻覺得,這分明是一位“少女觀音”,神聖明淨,欲要跪拜。
這一出世便驚衆人的少女觀音,先是循着蓮殺羅漢指引,去瞧那一百多位金剛僧。
隻是看過幾眼,面上立刻浮現厭煩之色,俏聲道:
“師尊怎如此小瞧徒兒。”
“這些個肌肉疙瘩,長得如此一般,氣機雖純卻又呆闆,毫無情趣可言,還不如這個醜和尚呢。”
說完,這少女豔屍便循着自己的感知。
蓦地扭頭,目光竟是無比精準的,自動鎖定陶潛。
一瞬,陶真人心底不由得大罵起來。
而少女豔屍,卻舔了舔那粉嫩嫩櫻唇,驚歎道:
“好俊俏的小和尚,好純粹的佛韻。”
“師尊師尊,我要他。”
她喊出這幾句時。
陶潛懷中雕像内,袁公已是笑瘋。
而陶某人,差點便沒忍住取出蟾神瓦當投擲過去,砸碎她的腦瓜。
不過最先有反應的,則是雲容。
這省城地界,驟響起駭人鈴音,極詭異的蒼白佛光如同極地虹光般倒卷而出,身處其間的那位女菩薩,直勾勾盯着少女豔屍,面露微笑,聲音卻冰冷無比道:
“好不要臉的小婊子!”
“你且将那話再說一遍。”
……
這一幕出現,場中更是沸騰,氣氛之熱烈甚至于比先前聽到魔佛寺與自在寺要鬥法時更甚。
修羅場?
不管男修女修,邪魔正道,一瞧見此類景象都會生出興趣,誰又能想到會有這樣的展開?
就是蓮殺羅漢自己,也不曾料到。
原本他是想第一時間阻止少女豔屍的動作,那無垢僧畢竟已經算是自己人,而且背後靠山絲毫不弱,不好惡了人家。
可不等他開口,雲容那不客氣的怒罵便來了。
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
豔屍是他最寵愛的弟子,這大庭廣衆之下,哪能被人這般欺辱?
哪怕是豔屍犯錯在前,也不該。
空蟬羅漢瞧出自家師弟心念,暗笑的同時,心中也生埋怨道:
“師弟這愛顯擺的性子也該改改了,排人選便排人選,非要在此時施法,将豔屍催熟作甚?”
“難道不曉得這女娃先天淫魂,見了無垢僧這般俊俏的小和尚,哪裏按捺得住?”
“若這小和尚無有道侶就算了,勾搭勾搭,成就一番好事,更能将清淨禅師拉攏過來。”
“偏偏人家是有道侶的,而且聽清淨暗中有言,妙音這女娃娃背後站着的是寶賢神尼,這尼姑比清淨還要神秘,平白招惹人家作甚?”
心念落定,空蟬羅漢立刻有動作。
隻見其先是搖晃菩提枝,頓時那悅耳蟬音充斥此間每一處角落,令衆人心神安甯下來,也順勢驅散了從妙音菩薩體内湧出的詭異佛光。
這老僧笑呵呵站出來,以眼神讓少女豔屍住嘴,同時對着神秀道:
“如小和尚你所見,第一場辯經,由貧僧師侄豔屍來。”
“而這第二場鬥法,則由貧僧另一位師侄無垢僧來。”
話一說完,這老賊秃擡手便指了指陶潛。
幾乎是立刻的,神秀大師面上浮現出意外之色。
而提前猜到的陶大真人,心底再次罵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