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吞了那百禽舍利，得了百數禽魔，禽魔啃噬豔屍時，詳細修行之法也一一被陶潛所知。
某種程度上，他也算得了老僧的傳承。
隻是二人之間，顯然不可能有傳道之誼。
有的，隻會是冤仇。
盡管百禽子已言明，不會取陶潛性命，但他所作所爲，在修行界中實際上就是堪比奪人性命的仇怨。
如果是别的時候，陶潛必定不顧一切反抗。
不過現在這個時機，加上陶潛剛剛窺見的一絲關鍵隐秘，他心底已是有了自己的盤算，隻等那個“時機”到來。
二人很是稀罕的達成一緻時，忽然那件喚作“小南極磁光星煞網”的異寶，被嬰宗李善童喚了回去。
化出妖神法身的湯顯宗，實在是過于強大，以至于讓李善童這等存在，都不得不竭盡全力應對。
失了鎮壓，包括豔屍在内的幾頭洞玄妖魔，齊齊獲了自由。
各自都是嘶吼着起身，随後與愈加猖狂的妖神軍衆魔彙合，浩浩蕩蕩的跟随在湯顯宗那龐大妖身之後。
這一幕立刻便有了妖魔降臨，禍亂世間的味道。
誰又能想到？
混雜其中的重量級存在，已在南粵闖下駭人聲名，可讓常人吓破膽，可止小兒夜啼的豔屍菩薩，她那龐大的天妖佛母明王法相之内，實則是一頭又一頭的禽魔在支撐着。
豔屍本尊，僅餘下一層皮囊罷了。
移動中，陶潛也通過豔屍之眸看清了此時戰場内的景象。
随着季羨仙的死亡，厮殺早已停歇。
那剩餘的約莫二三十萬鎮世軍，在被豔麗妖雲籠罩，又遭妖風吹拂後，齊齊都開始堕落。
他們一個個從“人”開始向妖魔轉變，生出獠牙、利爪、皮毛、紅眼、蹄角、鱗甲等等物事，各自從甲胄内嘶吼着掙脫出來。
隻是眨眼之間，原本還損失慘重的妖神軍直接便得到了巨大補充，而人族一方則徹底沒了軍隊庇護，情勢立刻被扭轉到最糟糕的地步。
這些畫面，讓陶潛忽而想起在梅嶺地界度第二災時，曾見過的由那【玄牝天門十絕陣】催發出的玄牝風。
那怪風被稱作是十一災，可滅性絕靈。
效果上，同樣是使人異化堕落，變成妖魔怪物。
如今看來，二者似有相似之處。
不過從細微處看，又大有不同。
被玄牝風吹過而異化的人族，會徹底失去理智，被心靈深處最強烈的欲望所掌控。
但此時被湯顯宗轉化成妖魔的人族，他們雖然暫時失去人性，但每一個都仍舊有着理智，可以思考。
陶潛正自不解，見他似已屈服的百禽老魔，此刻貼心給予解答。
“此爲天妖魇法！”
“乃是一種上古法門，可使萬物轉爲妖魔。”
“并非是讓人異化堕落，而是直接從人族，變成妖魔一類，是純正的妖魔道。”
在百禽子解釋時。
陶潛控制着豔屍皮囊，擺出最兇悍姿态，直接将其餘大妖魔擠開，不知不覺中便快速靠近湯顯宗。
而在同一時刻，湯顯宗那法身已是與李善童交上了手。
那兇煞威嚴的嬰宗宗主，此刻稍顯狼狽。
二三十萬鎮世軍他沒能救下來，隻得帶着一衆正道修士回轉尋仙縣，而後抛出諸多法寶，将整個縣城籠罩進去，開始抵禦着那籠罩大地的妖雲，吹拂四面八方的妖風。
正道，由攻勢轉爲守勢。
有些古怪的是，季羨仙死後，那陰謀計劃徹底失敗，本該轉身遁走的神秘聖子秦無相。
此刻竟是仍舊留在戰場内，化作一輪有些黯淡的明月挂在豔麗流淌粘稠氣體的妖雲之下，似并不打算離開，而是繼續看着戰局的進展。
湯顯宗也沒有對他動手，隻是率領着數十萬妖魔，出現在尋仙城外。
見得這一幕，知悉背後秘辛的陶潛立刻生出猜測來。
“那秦無相出自某個神秘組織，似他一般的聖子不止一個，内部必是有什麽競争機制。”
“他扶持的季羨仙死亡，意味着他競争失敗，回去後必将遭受懲處。”
“這厮盤桓不去，許是想改換門庭，又去扶持湯顯宗？”
“與他早有勾結的湯顯宗必也清楚秦無相背後勢力的恐怖，見他未走說不定更是得意，隻要有機會，說不得會将其引入麾下，好轉而去克制自己妻子陰素素的勢力，畢竟說到底，他湯顯宗仍舊是個贅婿。”
“枭雄之姿，倒也的确如此。”
“隻不過，妖魔，也能當皇帝？”
雖然并無證據，但陶潛莫名覺得自己這番猜測對了。
這些念頭閃過後，陶潛控制着的豔屍，距離湯顯宗已是很近。
盡管被她擠開的那些大妖魔，個個都很是不滿，但礙于豔屍的聲名兇威，每一頭妖魔都是将委屈吞入腹中，由得豔屍挪動着妖身，揮舞着那諸多手臂往前方而去。
有大膽些的妖魔，則在背後互相傳音，嘀嘀咕咕道：
“豔屍菩薩，果然和傳聞中一模一樣。”
“平素嗜好俊俏小和尚，但到可以撈取機緣好處時，也很願意将自己獻給強者享用歡好。”
“若非如此，你以爲她是如何擁有這般修爲的，你且猜猜這娘們在魔佛寺的師尊是男是女。”
“這個我卻知曉，是位兇悍之極的和尚嘞。”
陶潛自是不知曉他的舉動，讓豔屍菩薩平白遭人背後亵渎。
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倒是百禽子這老東西，似是聽到了什麽，那張菊花似的老臉忽而笑開了花。
随着陶潛愈加接近湯顯宗，也正好見得湯顯宗竟是開始欺辱李善童這位南粵第一大派宗主。他那龐大到聳立雲霄的妖身，竟好似根本不在意那諸多異寶，更不在意李善童的神通法力。
隻見得這妖魔，近距離俯瞰着尋仙城。
并未做出任何攻擊舉動，也不需要。
因他靠近，豔麗雲霞與恐怖妖風混雜着開始侵蝕縣城。
盡管李善童等正道修士以諸般法寶克制，但仍舊有許多遺漏，導緻城中不少百姓被轉化爲妖魔。
湯顯宗以此爲樂，發出讓人神魂不适的尖銳笑聲。
同時，他開始做出摧毀尋仙縣十萬百姓心防的舉動來。
隻見他探出一條條無皮囊，血肉模糊的巨大手臂，各自伸向身後剛被轉化的鎮世軍士兵，尋仙城外一片饑民、難民搭建的棚戶區，尋仙河上諸多船，響應喚仙令而來的人族散修……等等這些。
他們，轉化爲妖魔的過程，直接映入十萬百姓眼中。
出乎意料的是，那畫面很駭人，但看多幾眼之後，卻并不恐怖。
甚至有一些，顯得充滿希望。
如某一條血手掌心處，明顯是從棚戶區内被抓來的七八個孩子，他們個個衣衫褴褛，餓的隻剩下皮包骨頭，眼眸呆滞，好似行屍走肉般，毫無生機。
可受了那天妖魇法之後，這些孩子竟是重新起身，瘦削身軀肉眼可見的鼓脹起來，并變得紅潤飽滿，眨眼間，八頭外在形态或爲豬妖、犬妖的妖魔便哼唧哼唧的誕生了。
他們變化後，眼眸立刻靈動起來。
各躺在湯顯宗掌心，這裏嗅一嗅，那裏拱一拱，甚至是撒起嬌來。
無痛苦！
無折磨！
八個孩童，如獲新生。
而類似這樣的畫面，此刻圍繞着尋仙縣，不斷上演。
這一幕，甚至于驚到了陶潛，更遑論是尋仙城中的十萬百姓，他們隻覺某種觀念被打破了。
尤其下一刻，湯顯宗那充滿蠱惑的聲音傳來：
“人族，本就是脆弱不堪的生靈。”
“遠古時代，我們就如同是蝼蟻般在諸多妖魔、怪異和一些無解的神秘天象中艱難求生。”
“直至到了上古時代，我們的先輩才用了一些特殊的方法，比如自己獻給妖魔，從而竊來了妖魔的力量，這才得以生存下來。”
“這種方式不錯，但不夠好，不夠徹底。爲什麽不直接從人族化作妖魔一族呢，褪去凡軀，以妖魔體魄，掌超凡異力，直接成爲此方天地的主宰，這不好麽？”
“我知道你們定是在期待着那些修仙問道的宗門庇護，如果那祖神禁法、長生結界還在的話，這倒也可行。”
“可惜，沒了啊，禁法結界全都破碎了。”
“脆弱的人族直接暴露在無盡妖魔眼中，更暴露在域外那些恐怖存在的眼中……來吧，隻要徹底擺脫人族這個身份，你們立刻就能擁有超凡異力，而不需要向這些虛僞的修行者祈求庇護。”
“來吧，褪去凡軀，加入我們，成爲我的子民。”
“吾湯顯宗，将于此界，立地上妖國。”
很難想象，湯顯宗并未真正出手，隻是憑借一番話就做到了極其恐怖的事。
尋仙縣内至少半數百姓在聽過那番話後，直接開始異化，開始脫去人族皮囊，往妖魔一族轉化。
這一幕，不知驚到多少人。
甚至也讓許多修士開始思索，這裏面的對錯。
湯顯宗撐着那上千手臂，掌心有生靈衍化之景，背後更是大妖林立，又在那豔麗雲霞與妖氛風暴襯托下，竟似個血肉聖人般巍峨偉岸，不可直視。
而正生出無邊怒火，似要做些什麽的嬰宗宗主李善童，倒成了個不自量力、螳臂當車，欲阻擋人族求生建立新國的惡人。
便也在此時，陶潛腦海中，百禽子的驚呼傳來。
“不好，湯顯宗想逼迫李善童強行破境與他厮殺。”
“以湯顯宗此時擁有的妖神本源，就算李善童破入極樂境，也不是他的對手。”
“隻要殺了李善童，他就能趁勢殺上萬嬰宗，徹底鏟除阻礙他将南粵化作妖魔國度的最後一根刺。”
随着百禽驚呼，陶潛已是不耐再慢慢擠開湯顯宗那些個妖魔護衛。
隻見那妖氛雲霞之下，天妖佛母法相驟然放出萬丈佛光，佛音梵唱中，那一條條手臂揮舞着諸多法器，須臾間将前方阻路的數十頭妖魔砸成肉糜。
盡管二者妖身對比，湯顯宗大不了不知多少。
但此時，遭控制的豔屍突兀開口。
那浩瀚佛音，傳遍戰場。
所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好似心魔般，直接啃噬湯顯宗那看似堅韌的心靈。
“湯顯宗，此時此刻你那好妻子陰素素，正一邊看着你爲其建功立業，一邊與面首歡好。”
“湯顯宗，你身爲太平軍大将張元極之子，卻背叛人族，做了人奸，也難怪張元極不肯認你。”
“湯顯宗，你将妖魔一族說得這般花團錦簇，可曾想過，所有被魇法造就出的妖魔，最終下場不過都是那尊妖神的血食口糧罷了，包括你自己。”
“轟隆！”
何謂萬箭穿心之刑，此刻湯顯宗遭受的便是了。
ps：下章無低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