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平知道這般平靜日子過不得多久,故而異常珍惜。
這段時日遇到許道平的弟子,越發覺得自家掌教平易近人,好似隻是一個凡間普通道士一般。
時不時的還在純陽宮擺上攤子,爲上山的香客免費看診,和人家聊聊家長裏短。
便在這逍遙日子過了月餘之後,一個黑袍男子踏上了終南山,恰巧遇到了許道平又在純陽宮擺攤子,許道平看到男子之後笑了笑,讓其在身旁等自家一會。
此人不是那八臂神魔餘堅,還能是誰?許道平爲一個婦人把脈之後,寫了一道安胎方子之後,便笑着收了攤子,帶着餘堅緩步回了重陽宮。
許道平一路爲餘堅介紹着終南景色,餘堅隻是黑着臉默默聽着,許道平也不以爲意,依然如故。
待得回到重陽宮,許道平擺過祖師,這才拉着餘大聖坐下,而後說道:
“大聖果真信人,咱們的賭注便從今日開始了。”
餘堅也不說話,隻事‘嗯’了一聲。
許道平笑了笑,起身從供桌之上取了一卷書冊,笑着對餘堅道:
“大聖應當知道我全真戒律吧?”
餘堅臉一黑,嗡聲回道:
“知道,許掌教放心,在這百年之中,在下一定遵守那老子什麽初真戒。”
許道平點頭而後又搖頭道:
“餘大聖乃是元神大能,已然算是成仙了道的人物,怎可和我等凡夫俗子一般,大聖請看,此乃是專門爲大聖這等元神仙人所設戒律。”
許道平說着擡手将手中書冊給餘堅看了看,隻見書冊之上有幾個大字《中級上清洞真智慧觀身大戒經》。
此戒律共有三百餘條,又稱《中極三百大戒》内容非常詳細,從言行舉止到傳授戒篆,無所不包,可謂道家最爲詳細的戒律之一,與初真戒和天仙戒共稱三壇大戒。
餘堅一臉疑惑,剛想發問,便被許道平搶先說道:
“本來我教有規定,習初真未熟者,是不得躐等受中極戒的,不過大聖情況特殊,便由貧道這個教主破例吧。”
一邊說一邊笑着來到餘堅身旁打開書冊,依次爲餘堅講解戒律。
這《中級上清洞真智慧觀身大戒經》共有三百餘戒律,許道平依次爲其講解,待得說完之後,已然是月上中天,卻是過去了七八個時辰了。
許道平固然口幹舌燥,餘堅大聖也聽得迷迷糊糊,兩眼泛白,本來黑紅的臉色,都變得有些發白了。
許道平說完最後一戒,看到餘堅一副心不在焉,兩眼亂飄随時準備跑路的架勢,不由得有些不滿的敲了敲桌子,嗓子沙啞的問道:
“大聖可記住了?”
餘堅還未回過神來,随口答了聲‘記住什麽?’
許道平拍了拍桌子道:
“當然是這中級大戒,合着貧道講了半天,大聖是一點也沒聽進去?”
餘堅被許道平拍桌驚醒,這才回過神來,瞪着有些泛血絲的雙眼,低聲喝道:
“許純陽你莫要太過分,這什麽鬼戒律連老子吃喝拉撒都要管,這不是故意爲難人嗎?老子遵守不了。”
說完将身子一扭,不在理會許道平。
許道平有些氣餒,也自知道這戒律委實太嚴太多,但這也是全真的精華所在,在前世不是真傳弟子,且優秀的真傳弟子,你想持戒還沒得機會呢。
當下有些姗姗然,隻得好言說道:
“大聖别看這戒律嚴苛,但是這乃是我全真不傳之迷,對于成仙悟道乃是最上乘的秘法,如今傳給大聖也是貧道不拿大聖當外人呢,大聖考慮考慮?”
餘堅冷笑一聲,隻當許道平在忽悠自己,如何肯信?
許道平看其樣子,也有些擾頭,繼續說道:
“道友看我全真弟子比起魔門弟子,同時修煉之人的道行如何?”
餘堅聽得許道平如此發問,想了想那些全真三代弟子,不過修道百餘年便證就金丹,而且七人一組結成劍陣,抗衡三兩個魔門真君,那真是不在話下,當下也不由說道:
“許掌教手段了得,調教的弟子也不一般,卻是要比我聖門弟子要厲害一些。”
許道平一拍手,說道:
“便是如此啊,大聖啊我全真弟子厲害,便是因爲持戒才能如此的。”
餘堅聞言譏笑一聲道:
“許掌教是把餘某當小孩哄呢,那羅浮不也開始持戒了,怎麽不見有多厲害?”
許道平好言相勸,到還被其嘲諷了一番,當下也有些挂不住了,冷聲說道:
“大聖乃是前來履行約定的,不是來當祖宗的,貧道不管你如何想,這中級大戒,大聖還是好好看看,開始守不住便慢慢守,對你隻有好處。”
說完便将《中級上清洞真智慧觀身大戒經》塞入了餘堅懷裏,餘堅氣的說不出話來,指着許道平‘你、你、你’了半晌。
許道平也不理,将其拉出重陽宮,找了個空閑的廂房後,便自顧走了。
待得回到重陽宮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卻是許道平吃定了餘堅爲人,不會不守信諾,其實許道平也是對其很有好感的。
魔門五位元神,除了曹芳修煉的是正統得制魔之道,剩下的便是這位餘堅走了上古神魔之法,其餘三人都是修煉魔門傳下來的太自在魔法,手上人命不可計數。
許道平傳授其中級大戒,乃是在其幾次争鬥之中,看出這位餘堅雖然爲人還算正直,但是畢竟受神魔影響,元神之中有一點魔意暗藏,再繼續修煉下去,恐怕等到其突破之時,便不知道其到底是餘堅,還是那八臂神魔了。
故而許道平才逼着其守戒,卻是想要用戒律的威力,将那一點深藏的魔意給磨滅。谷觺
爲何許道平不曾直說,卻是怕将那魔意背後之人驚擾,這位餘堅恐怕立刻便有大禍臨頭。
而且如果許道平沒有猜錯,那位魔主曹芳恐怕也看出了一點端倪,那血河槍明明是用天下最污穢之物所煉,但偏偏有一點至陽之意暗藏,單憑餘堅的手段恐怕煉不出此等寶物。
魔主恐怕是想,待得這血河槍再進一步,到了斬魔劍那個層次,便能脫胎換骨成爲至陽法寶,餘堅也能借此機會将身上隐患破除。
要說曹芳沒有其他手段驅逐這魔意,許道平第一個不信,而其偏偏使用這等繁瑣的辦法,恐怕也是有些忌憚這魔意背後的人物。
故而許道平也隻敢用這隐晦的辦法,來幫助餘堅。
從這一晚之後,這終南山接待香客的山道之上便多了個掃撒道人,這道人面色愁苦,整天一有閑暇便捧着一本書冊念念叨叨,本就有些黝黑的面容被這愁苦神色一結合,便顯得更醜了。
而整個全真教除了許道平和元空等有數幾人,都不知道這位看着平凡的醜道人,便是那八臂神魔餘大聖,還有那好事的香客對其說話,餘堅也不理會,慢慢的便給其起了個苦道人的稱号。
終南山多了一個苦道人,大家時間稍長便也習以爲常,并沒有特别關注這位守山的掃撒道人。
而餘堅也沒有和衆人一般住在純陽宮,而是自己搭建了個茅屋,住在了半山腰,卻是記得和許道平的賭約,要爲全真看守山門呢。
而五代五代弟子之中的李靜虛,不知怎的看着這道人整天愁苦,便以爲是家裏遭了難的苦命人,來山上混口飯吃。
這小子也是心善,每次下山行道回山之後,都會帶些零食面餅前去看望這苦道人,對其說些山下趣聞,說一說這關中變化。
餘堅一開始還挺煩這小子,三天兩頭來打擾自家,待得時間長了,或許是有了些感情,幾天不見,有時候還會有些想念這小子的絮叨。
如此平靜的時光一直過了一年有餘,許道平也安安穩穩的過了百歲之齡,全真上下還小小的慶祝了一番。
也是這時候,餘堅才知道許道平竟然還不到百歲,以前餘堅也知道許道平年紀應當不大,但也猜其應當有個六七百才對,如今得知其才滿百歲之齡,不由得心裏罵道:
“這小子莫不是這賊老天的私生子?不然如何修行不到百年,便能和自家平起平坐,待得這小子有了自家年紀,也不知你這老天爹還壓不壓的住?”
想了想又覺得好笑,對着天空‘呸’了一口,罵了句“不開眼的賊老天。”
罵完之後,看着山上的燈火,幽幽的歎了口氣,卻是覺得有些孤獨了。
自家不知道怎麽的就中了這小道士的圈套,如今有家不能回,堂堂魔門長老,如今隻能在這終南山當個看大門的,命何其苦也。
便在餘堅哀歎之時,一個黑影從山下慢慢的走向餘堅的茅屋,待得近了不是李靜虛還能是誰?
李靜虛左手拎着兩瓶果水,右手拎着食盒,看到餘堅獨自一人看着山上哀歎,心中便是一軟,快走幾步,來到餘堅面前笑道:
“苦道人,你看這是什麽?”
餘堅翻了翻白眼說道:
“嘴裏都淡出個鳥了,你家祖師大壽,便沒弄幾個好菜?”
處的久了,李靜虛也知道這苦道人嘴上是個不饒人的,也不在意,笑着将其拉起進了茅屋。
不一會便傳出了兩人碰杯之聲,和餘堅時不時的罵罵咧咧。
這一日,許道平正在開壇爲弟子們講解道法,突然便看到大弟子陳德複面有喜色,手拿這一張紅色請柬,腳步匆匆的往許道平走來。
來到講台之處,才放慢腳步将請柬恭敬的遞給許道平,輕聲說道:
“寇真君成就元神了。”
許道平雖然知道寇真君成就元神,便在這一兩年之中,但真的聽聞其成就,也不由一喜,打開請柬,便看到上書:
“恭請全真許真人及其門下高賢,于‘宣和三年六月十八’前來參加我派祖師元神大典,羅浮教全體弟子敬上。”
許道平看完請柬,大聲的說了幾聲‘好’。
下方聽講弟子看到自家祖師如此高興,也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許道平看着衆弟子,笑道:
“羅浮寇祖師成就元神,我玄門力量大增,實在可喜可賀,衆弟子六月十八便随貧道前往祝賀吧。”
衆弟子聽得如此喜訊自然也自高興起來,四五代弟子不談,三代弟子大部分,都是當年在和陽城中拜入的全真教。
與羅浮一些弟子關系自然不錯,更不用說如今羅浮和全真一般,都是道家門派,也都算的上自家人,全真和羅浮弟子相見,都是互相稱呼師兄弟的。
如今聽得羅浮掌教成就元神,也自是真心歡喜。
如今已然是宣和三年四月底了,離着大典也不到兩月,許道平便與弟子們閉關全力煉制丹藥,準備送羅浮一份大禮。
經過一個多月的全力煉制丹藥,如今單是天清丹便有六千之數,加上其他各類丹藥已然不下萬餘,單單玉盒便用了不下千數。
到了六月十一那日,許道平單獨和餘堅談了談,請求其爲全真暫時鎮守門戶,餘堅自然是向趕蒼蠅一般将許道平趕走,但是許道平對其的請求也沒有反對。
有餘堅這位元神大聖鎮守,許道平也自是安心,便帶着大部分弟子,前去參加寇祖師的元神大典。
六月十二,全真教差不多三千餘弟子一起前往漢中,連許道平也罕見的換上了一身略有喜慶的道袍。
便在許道平等準備出發之時,神宵王祖師也帶着弟子到了星辰派所在。
星辰派山門便在大巴山東面,大巴山脈綿延上萬裏,将荊州與蜀中等地分割開來,兩地隻有一條道路連通,便是走白帝城順江而下直入江州。
對于仙家衆人來說,翻越大巴山隻是尋常,從星辰派山門到羅浮要不了幾個時辰,但對于凡人來說便是天墜了,想要入漢中隻有兩條路,要麽走蜀中,要麽入關中走隴右一線。
而星辰派與羅浮的争鬥也是由此産生,本來漢中乃是星辰派的地盤,從東、北兩個方向将劍仙一脈堵死在蜀中。
結果從千年前,羅浮在寇真君的帶領下迅速壯大,将漢中給據爲己有,星辰派如何能忍?自此兩家便時不時的争鬥起來。
開始之時羅浮全面落在下風,但是寇真君眼光毒辣,制定一系列政策收攏了底層百姓之心,星辰派雖然将羅浮壓得隻能閉門不出。
但是沒有大軍輔助,而漢中百姓又不能歸心,導緻羅浮越來越壯大,到了如今不但沒了本事攻入漢中,還得防備着羅浮來攻打,過得那叫一個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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