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石堅頓時炸了毛。
啪嗒!
沉重的落腳聲,如同敲擊在石堅的心口。
許平的身影,緩慢地從陰影中出現,一手持柳木劍,一手持銅錢劍。
他還穿着一襲長衫,袍子一角無風自動,說不出的俊逸潇灑。
靈識定位,發現這石堅越來越靠近,他直接從鬼群中抽出,來到此處。
這裏是九龍聚陰陣的一處陣眼,房子底下,壓着一條死去的蛇妖。
而角落裏,布置着一個杏黃色的小旗,旗面上還畫着一個猙獰鬼臉,一條五爪金龍。
“你,你是……被城隍選中的人。”石堅如臨大敵。
直接轉身面向許平,棄了繼續操控大陣的心思,在這樣的敵人面前,半點分心,都可能是緻命的。
許平神色淡然,輕笑道:“不,我是來取你狗命的人。”
石堅眉梢一挑,想起在荒山時,遇到的詭異場景,心中大駭:“那兩個玩意兒,是你搗鼓出來的?”
許平皺了皺眉:“它們可不是玩意兒。”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無疑就是默認。
一想到能夠弄出如此厲害的東西,石堅心中沉思半晌,心志知眼前這人,乃是生平僅見的強敵。
诶,他沒有急着對我出手。
難不成,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
見他并未急着出手,石堅急忙自我介紹:“想必你還不知道,我是茅山大弟子,在此處協助城隍……”
“你他麽當我傻?”
石堅愣了愣,自己挑明:“你知道我在做什麽嗎,閣下如此強大,難道對長生就沒有想法?”
“長生?”
聽石堅這麽一說,許平來了興趣。
但凡是一個修行人,就沒有對長生沒有想法的,這句話去問九叔,或許他都得糾結半天。
見許平果真動了心思,石堅掩蓋住心頭的喜悅,急忙說道:“你或許不知,這些鬼魂既然從地府中掏出,本就是有罪,越獄的罪犯,還會罪加一等呢。”
“放它們回去,重新投胎,那簡直就是愚蠢,此時讓它們爲我所用,助我……我們達到長生之舉,豈不美哉。”
許平沉默了,沒有接話。
而石堅越說越有勁,“你或許還不知道,在我們茅山,有一種萬鬼歸一符,此乃天符。”
“能夠幫助修行人,壯大陰魂,百年之後,即使肉身腐朽死去,亦可兵解,藏匿于某種法器之中,重新尋覓肉身。”
說到最後,他一臉真誠地說道:“而那裏的鬼魂,足以讓我煉制兩道萬鬼歸一符,我徒兒死了,那剩下來的一道符,便交于你如何?”
許平盯着石堅看了半晌,嗤笑一聲:“那不是你兒子麽,你怎麽一點也不心痛?”
“诶,你怎麽知道?”石堅一臉詫異,腦海中快速思考,得出一個結論。
這個人究竟是誰,他居然調查過我,難道早就盯上了我,可爲什麽我一點都沒有發現?
無論是世俗江湖,還是修行圈子裏,我的人脈都很廣,這樣的人調查我,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收到啊。
“你甭管我怎麽知道的……”許平含笑而立:“你怎麽還不亮出你的閃電奔雷拳,在等什麽?”
石堅臉色一變,渾身氣機環繞,陰恻恻道:“這麽說,你無心和我合作?”
許平點點頭:“第一,我不相信你,第二,長生太過虛無缥缈,我一輩子都活不明白,幹嘛去求長生?”
“還有,我在等九叔過來,讓他看看自己敬重的大師兄,是個什麽德行,那你呢,你在等什麽,等死嗎?”
石堅身上猛然爆發出一陣氣勢,這個叫做爆氣符,旨在增強真氣運轉,讓自己僅剩的真氣,超負荷運轉。
他心裏也明白,必須迅速解決掉眼前的勁敵,不然自己的安排,就會功虧一篑。
如同腎上腺素飙升,他雙拳緊握,道道雷電被其捏在掌心,照亮了這陰暗的房間。
刹那間,石堅眼中露出震驚之色。
隻因許平握在右手的柳木劍,同樣綻放出萬丈雷光,比起他手上捏着的雷電,氣勢更甚。
轟隆!
兩道雷霆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猛然地撞擊在一起,他們所處的這間房屋,頃刻間崩塌。
連帶着地面,也呈龜裂狀,向着四周擴散。
好在因爲今夜的計劃,這附近的居民,都已經被清空,不然僅此一擊,就不知有多少池魚遭殃。
“你究竟拜師何處,這麽年輕,這麽厲害,爲何我從未知曉,或許……說不定……我認識你的師父,咱們可以談談。”
石堅腳下的地面塌陷,人硬生生陷進去數米,如同鑿進地面的釘子。
此時此刻,莫說盡快解決此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對方盡快解決。
許平搖了搖頭,心說不是通知了九叔麽,他怎麽還沒來?
石堅一拳轟向地面,縱身而起,嘴角已是鮮血淋漓,道袍變作乞丐裝,挂在身上,吓的連連後退。
他退,許平進。
柳木劍繼續綻放雷霆,銅錢劍疾射出萬道金光,一左一右,将這石堅圍堵的水洩不通。
想逃都沒地兒逃。
逼的狠了,人總是會爆發出無限潛能,石堅怒吼一聲,九道煙柱從附近夜空飄來。
“這是你逼我的。”
“九煞入體!”
這九道黑煙正是他布置的陣眼,此時被他招出煞氣,大陣頓時瓦解。
城隍廟前,陰氣不再噴湧而出,惡鬼沒有後繼之力,鬼差陰差也已經足夠應付。
九道黑煙由百彙迅速灌入石堅體内,下沉丹田,全身泛起陰煞妖氣,隐隐有鬼嚎聲響起。
眼見如此,許平操縱着雷電金光,不斷逼近,卻不料黑煙迅速從其體内蒸騰,将兩股能量隔絕在外。
“六丁六甲護身神咒。”
石堅伸手左手食指,拖動着一道清光,在虛空中劃下符咒。
這可不比石少堅那詭異般的,而是正統的茅山符咒,擁有極強的護體神效。
隻聽“砰”的一聲響,虛空中立下的符咒,化作清光破碎,好似星光般,點點融入石堅的體内。
他臉上不斷浮現出痛苦、猙獰,體表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黑白之像。
一半身體黑煙籠罩,一半身軀清光畢現,詭異之極。
許平看得滋滋稱奇,能夠将一正一邪,兩股能量完美的融合,不得不說,這位茅山大師兄,也是一個修煉的奇才。
“哈哈,受死吧!”
石堅狂喝一聲,眼底盡是血色,兩股能量分别從拳頭中迸發。
化作一藍一黑,兩道雷柱。
許平隻覺得壓力陡升,無論是柳木劍釋放的雷電,還是銅錢劍綻放的金光,都在被慢慢逼回來。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許平不行了,提不動刀了。
而是他猶記得自己對九叔說過,要讓他被萬鬼啃噬而死。
出來混的,說話要算數。
石堅一時得勢,氣勢無量,大有用拳頭激蕩而出的兩道雷柱,将許平碾碎的氣魄。
下一秒,漫天金光頓時消散,就連柳木劍綻放的雷光,也如長鲸吸水般,縮回到劍身之中。
“雷公霹靂,電激風奔,持劍斬神,刀劍如雨,邪精魍魉,耳不得聞,聞吾咒者,頭破腦裂,碎如微塵。”
“弑神訣!”
弑神訣,邪神可斬,妖人亦可斬!
從城隍處得來的無數香火,盡數化作萬千金光,挾着淩冽的氣勢,轟然斬了出去。
轟!
石堅面前的黑煙金光,紛紛化作齑粉,整個人胸前,被絢爛的劍芒擊中。
胸口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堪堪就要被站成兩半。
這股撲面而來的巨力,将其推飛至百米之外,一頭撞入城隍廟前的萬鬼群中。
猶如破敗的玩偶般,狠狠摔落地面。
鬼差陰差,無數惡鬼,包括幫忙的九叔、顧念花,以及外圍的茅山弟子。
紛紛停止動作,看向此處。
時間仿佛在此時,都靜止了刹那。
躺在地上的石堅,好半晌,才見胸口尚有起伏,還未完全死透。
從遠處飛來一道紅芒,徑直落在石堅身上,毫無抵抗能力的石堅,此時混沌的意識中,隻有一個字——
誠!
“我……石堅,半輩子殺人放火,奸淫擄虐,沒有什麽壞事,是沒做過的。”
“猶記得我賺的第一筆錢,就是抓了幾隻惡鬼,丢進一個叫做平安鎮的地方。”
“當厲鬼害人無數,我再出現斬妖除魔,降服厲鬼,既受人尊敬,又獲得大批金錢。”
“此後,這種事情,我越幹越順手,在一個叫月明谷的地方,碰到一個少女……”
“後來,我有了一個孩子,殺死他的母親後,我把這個孩子帶在身邊,收作弟子,取名少堅。”
“其實本意,隻是爲了讓自己,不要忘記年少時期,自己的理想抱負……”
“……”
石堅的低聲喃喃,仍舊在繼續,但九叔已經滿臉嚴肅,眸光微動,滋生出諸般的複雜情緒。
“師兄……”
有意識的人,還處于震懾當中,石堅的大名,在修行圈子裏,可謂無人不知。
甚至有人說,他極有可能,是下一任的茅山掌教。
而那些已然失去意識的惡鬼,已經撲了過去,修行人的血肉,對它們來說,無疑是大補。
九叔手指一抖,下意識的就要出手,可怔了半天,也隻是看着面前的師兄,在鬼群之中,不斷發出哀嚎之聲。
顧念花站在九叔旁邊,隻是看了一眼,便知師父如今的複雜心情。
她沉思半晌,知道自己這位師父,不想見到師兄如此凄慘,但自己又不知如何是好。
或許,由我來解決,是一個好辦法!
顧念花心中浮現出這個念頭,正要上前,破開層層鬼影,送自己這個師伯,去地府中受刑。
“啪嗒!”
清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衆鬼忽地也愣了愣,啃噬血肉的動作,也迅速停止。
随即,肉眼可見地,一道道煞氣從這些惡鬼頭頂飄出,向着一顆珠子那裏聚攏。
許平緩步前來,無數鬼魂,不敢擋住他的路,隻是退避一旁,看着他走向那不成人形的石堅。
“九叔,由我來替茅山清理門戶,你沒意見吧?”許平略顯清冷的嗓音,讓九叔怔住了。
“小許,你……”
“謝謝!”
九叔退了幾步,走到城隍廟門口,靜靜地注視着那邊。
師兄死不足惜,但九叔自幼無父無母,童年的時光之中,任何一個場景,都不缺這個師兄的身影。
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兩人的道義,開始背道而馳,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一去不複返。
許平盯着遠處的十幾道人影。
他們或許是出自茅山,或許是其他門派,但那個已經不重要了。
望着地上已經失去人形的石堅,許平擡頭看向他們,話語聲便如從天際傳來——
“我叫許平,今日于衆目睽睽之下,誅殺茅山弟子石堅,至于原因……”
“相信你們也都已經了解。”
“所以,麻煩你們給帶個話,通曉各地,但凡有依仗術法圖财害命,修煉邪術害人的修行人。”
“我許平,必殺之!”
話音剛落!
他手中的柳木劍,狠狠插下,随着嘭的一聲,劍尖綻放出一道雷霆,将石堅的身軀,炸成碎末。
連帶着神魂,亦被雷霆震碎。
也就在此時,城隍廟之上空,忽然伫立起一座巨大的古樸石門。
内裏漆黑一片,鬼嘯驚心,更是有陰風陣陣,兇魂厲鬼嚎叫。
霎時,一股極強的吸力,從石門中湧現,底下的鬼群,不受控制的,紛紛飄身上前。
一道道的黑煙,順入其中,須彌之間,便有多半的鬼魂,進入了地府之門。
許平站在九叔師徒旁邊,靜靜地擡頭觀望,不想裏面一道聲音,飄了出來。
“許平,不知我的提議,你考慮的如何了?”
九叔愣了愣,看向身旁的許平,心中想到,這又是什麽無不知道的事?
許平也怔了一下,想起七爺八爺的話,沉吟着說:“真君大人,我還在考慮。”
“也好,反正還有時間,你慢慢考慮便是。”
除了他們以外,像是陰差鬼差,也紛紛跪拜,在最後一隻鬼魂進入地府之後,這才跟着飄身上前。
而遠處跪着的衆人,依舊還未起身。
九叔忽地想起他剛才的話,擔憂道:“小許,你剛才爲何要如此說,這不是找麻煩麽,說不好就會被邪修盯上?”
許平搖頭道:“我不怕麻煩,更何況,這本就是投鼠忌器之舉。”
“總得給那些人,立個典範,讓他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會替那些死難者讨個說法。”
苟的太久了,别人還真以爲自己是狗呢,既然自己已經支棱起來了,那就無須再苟。
“轟隆!”
天際一聲炸雷,地府之門轟然關閉,門縫裏,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
“許平,謝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