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仁沒料到黃菁菁和他看法差不多, 臉上有些激動, 幹幹的喊了聲娘, 笑得有些傻。
“愣着做什麽, 沒人來就把柴篷的柴搬出來劈了, 裏裏外外就你媳婦一個哪兒忙得過來。”黃菁菁低呵斥了聲, 問佐料粉堆哪兒了, 她仔細看看,配料是依着她記憶裏的味道琢磨出來的,最初的米粉粗糙, 八角和茴香味道重,磨成粉添進米粉裏再香不過,今年準備充分, 年關事情多, 一時半會琢磨不出佐料粉的配方,明年就不好說了。
周士仁不明所以, 指着上房, “在娘屋裏堆着。”
他和周士武白天忙, 待客人全走了才去後院磨粉, 兩人不敢懈怠,粉磨了兩三遍, 細膩着呢。
黃菁菁嗯了聲, 門上落了鎖, 她掏出鑰匙,屋裏擺設沒啥變化, 隻是沒住人,牆角結了蜘蛛網,佐料粉磨得細膩,香味濃郁,她探手試了試,心裏放了心,她擔心周士武他們被利益沖昏腦子,磨粉的時候偷工,影響口感,如今來看,是她想多了。
折身出來,掩上門,外邊就鬧了起來,伴随着婦人孩子的哭聲,斷斷續續的,不太真切,劉氏擱下針線活走了出來,桃花和梨花在樹林滑雪,她擔心小孩子打架,匆匆忙跑了出去,不一會兒,牽着抹淚的桃花回來,臉色脹得通紅,見着黃菁菁,也不知從何說起,隻得道,“娘,您出門瞧瞧吧,孫嬸子和二哥在外邊吵架呢。”
關系到周士武的清白,劉氏當弟妹的不好出面,否則孫婆子仗着自己輩分高,說些難聽的話,她臉沒地方擱,黃菁菁出面是最合适的。
黃菁菁聽得有些來氣,“什麽事啊,她又怎麽了,你二哥不是和二兩一起嗎?”
劉氏期期艾艾說不出來,周士仁擔心黃菁菁動怒,主動道,“娘,我出去看看,二哥做事有分寸,不會不明不白和人起争執的。”
爲人處事,周士武最是沉得住氣,肯定是孫婆子搬弄是非欺人太甚,何況,有孫婆子偷菜在前損黃菁菁在後,周士仁不喜歡孫婆子,兩人誰對誰錯,他幾乎有答案了,叫黃菁菁坐着休息會兒,他換了鞋子,箭步流星走了出去。
樹林裏,滑雪的孩子們收了木闆,圍在孫家門口,食指貼着臉,對着躲在孫婆子背後的婦人起哄,“羞羞,不要臉,見着男人就往上撲。”
“一邊去。”孫婆子揮了揮手,側身摟着何氏,順着她後背,目光不善的盯着周士武,“周二,别想吃幹抹淨就走人啊。”
周士武臉色脹成了豬肝色,他如果還猜不透自己掉坑就白活一場了,他扶趙二兩回家,回來時看一個婦人坐在樹後,待他走近了,對方扯開領子撲過來,始料未及,他慢了半拍,推開人時,孫婆子驚呼聲叫嚷起來。
手段拙劣,偏偏他沒及時躲開,被孫婆子撞見個正着。
“嬸子,别欺人太甚。”周士武握緊拳頭,松了緊,緊了松。
這會兒,聞聲而來看熱鬧的人多了起來,周士武不欲把事情鬧大,掉頭就走,孫婆子跟在他身後,絮絮叨叨念着,音量忽高忽低,抑揚頓挫,明明是她自己不懷好意,三言兩語把自己說得一臉無辜,大人們見何氏緊着領子,臉色羞紅,忙趕着孩子回去了,怕辱了孩子耳朵。
“二哥。”周士仁喊了聲,但看周士武陰着臉,眼底閃過殺意,他心下震驚,孫婆子的聲音平緩下來,他蹙着眉頭,擡手拍了拍周士武肩膀,“二哥,我信你不是那種人。”
周士武嗯了聲,臉色好看了些,朝着院門走去,而院子裏的黃菁菁聽着遠處的争執聲由遠及近,她放下米久,朝低頭不言的桃花招手,問清了事情的原委,何氏投懷送抱敗壞周士武名聲,孫婆子和她一唱一和,二人明顯早有預謀。
“羊子奶奶說爹爹和三丫娘好上了,往後是一家人,讓我跟着三丫喊她娘爲娘,爹爹說沒有,羊子奶奶說爹爹提上褲子就不認人,毀了人家清白呢......”桃花不太懂一些話的意思,但不妨礙她記得孫婆子說過的話,“爹爹答應過梨花不娶後娘進門的,羊子奶奶亂說。”
羊子奶奶就是孫婆子,孩子不會騙人,喜歡厭惡都表現在臉上和嘴上,黃菁菁替她擦了擦淚,腿上的米久學着她的動作也擡起手來,黃菁菁哄道,“别哭了,看弟弟也哄你呢,大人的事兒小孩子别管,你爹爹不會騙你的,外人的話不可信。”
“我也這麽和羊子奶奶說的,她罵我丫頭片子不懂事。”桃花吸了吸氣,眼睛哭得紅紅的。
黃菁菁哼了聲,“她不也是丫頭片子長大的嗎,待會去新屋,中午叫你花爺爺給你弄好吃的,别管那些人。”
她昨晚才把周士文的衣衫趕制完了,想着這邊忙,今早來看看,周士武和周士仁報喜不報憂,每天傍晚拿錢給她,話裏話外都是讓她别操心,他們忙得過來,二人說得含糊,她也沒細問過,方才看着,兩人遊刃有餘确實沒啥好擔心的。
結果,出了周士武這樁事。
鬧聲到了門口,周士武抄着手怒氣沖沖進門,順勢關了上門,眉頭緊皺,下巴抿成了一條線,外邊傳來孫婆子不陰不陽的聲音,“周二,你别翻臉無情啊,村裏誰不知道你和何氏的事情啊,真以爲大家是瞎子呢,你個大老爺們,痛快些,給個準話啊。”
周士武倒豎着眉,回眸瞪了眼,不發一言,黃菁菁聽着外邊孫婆子嚣張的聲音,問道,“你怎麽惹着她了?”
否則怎麽跟瘋狗似的咬着她們家的人不放。
“娘,我躲還來不及呢,誰知道她抽哪門子風?”他和何氏半句話都沒說過,容貌都記不清楚,家裏事情忙,哪有心思想其他的,從趙家出來,他琢磨着請誰編竹籃子,一時無察才被人鑽了空子,擔心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鬧大,他才不理人回來的,沒料到被孫婆子賴上了,何氏沒出面,她蹦哒得歡實。
外邊,孫婆子的聲音不高不低,且不夾雜着怒氣,不像是爲私人恩怨的樣子,隻是孫婆子說話做事素來喜歡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鐵定居心不良,黃菁菁聽了會兒,孫婆子咬定周士武跟何氏珠胎暗結,更是說她親眼所見。
孫婆子最懂得如何引導輿論把人推向風口浪尖,依着她的話說來,周士武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把持不住是情理之中的事兒,千不該萬不該,吃幹抹淨沒有擔當......
黃菁菁敏銳的抓到了關鍵,不該不認賬,意思是讓周士武給何氏一個交代,這種事,除了成親還能有什麽交代?
黃菁菁調整了坐姿,交疊着腿,逗弄着米久玩,“把門打開,如果有客人來,見關着門,以爲咱家沒人呢。”想了想,又叮囑周士武道,“行得端做的正,打開門叫她說個夠,我想聽聽她還能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村裏不乏熱心爲人出頭的人,孫婆子如此熱心,她讓她把好人當個夠。
周士武的爲人黃菁菁是清楚的,這事兒幾個月前他不敢言之鑿鑿,如今的周士武,萬萬不會做什麽傷風敗俗的事兒,桃花和米久還小,沒娘在身邊,周士武哪願意她們受委屈,更别論對方還是黃三娘兒媳婦了,這件事透着不同尋常,問題在誰,不用黃菁菁多說。
周士武略有遲疑,孫婆子語氣溫和,但内容咄咄逼人,若不是看在她是長輩的份上,他真想動手打人。
“娘,我這些天都在忙,哪有空閑理會外邊的事兒,您别聽其他人胡說八道,我......我沒想過娶媳婦。”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别說桃花這般認爲的,就是他都深信不疑,否則當年,憑借黃菁菁的容貌和性情,再嫁不是不可能的,爲何黃菁菁如此排斥,還不是舍不下他們?
他娘全身心照顧他們,他也想一心一意把桃花和米久拉扯成人,孩子教得好,上了年紀才有好日子過,這是從他娘身上學來的,至于成親,順其自然。
黃菁菁想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但近日家裏掙了錢,村裏眼紅的人不在少數,整個周家,也就周士武休妻能給人空子鑽,想想暗中得利的人,黃菁菁挑着眉,不以爲然的笑了笑,黃三娘卧病在床,家裏的大事小事都交給大兒媳操持,至于三兒媳婦,爲聞家生了個孫子,聞三又還活着,黃三娘不可能打她的主意,就剩下何氏了。
聞二死了,何氏膝下有兩個閨女,三丫和四丫,再嫁的話無可厚非,如果真和周士武有個什麽,逼得周士武娶了她,住在一個村裏,何氏不可能不管兩個女兒,不得不管黃三娘,如此一來,那邊還真是徹頭徹尾的賴上她們了。
黃三娘的主意确實不錯,黃菁菁哼了聲,更加要周士武開門。
周士武沒有法子,刷的聲拉開門,惡狠狠瞪着孫婆子,孫婆子臉上堆着笑,說話雲淡風輕,“周二,你瞪着嬸子做什麽,嬸子還不是爲了你好,眼瞅着事情沒有傳開,你先想辦法保住自己的名聲吧,你娘和老花成親在村裏就引起了諸多閑言碎語了,你要是再不好好謀劃謀劃,人家還會說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連着你娘都要受人诟病。”
周士武斂着眉,眉心突突跳着,沒有回答孫婆子的話,眼角掠過門外看熱鬧的人,都是和孫婆子差不多年紀的人,想起什麽,他嚴肅的臉上和緩了些,扯着嘴角笑了笑,隻是笑容看上去怪怪的,直叫人心底發毛,衆人縮了縮脖子,讪讪解釋,“聽着樹林熱鬧,我怕孩子們打架,沒料到有這樁事呢。”
“是啊,是啊。”
周家幾兄弟,就屬周士武腦子瓜子最靈活,村裏人吃不準他心底的想法,哪兒敢附和孫婆子,孫家和周家的恩怨在村裏不是什麽秘密,她們犯不着參合這種事,看熱鬧就成。
孫婆子站在門口,一副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語氣,“你娘如今是過好日子去了,你們幾兄弟不爲自己打算打算,往後怎麽辦,嬸子看着你長大,哪兒會害你,三丫娘來村裏有些時日了,不多話,溫溫柔柔的,你們兩情況差不多,往後湊一起過日子,更懂得體諒對方的辛勞,她會把桃花和米久當自己孩子照顧的。”
周士武眼底閃過絲陰狠,“嬸子倒是了解人,不吃紅婆那碗飯真是可惜了。”
孫婆子擺手,謙虛的笑了笑,“嬸子還不是爲了你好,你娘年輕的時候嬸子就盼着她再找個知冷心熱的,她要強,說什麽都不肯,你可不能走你娘的老路啊。”
黃菁菁喜滋滋的蹭着米久胸口,聞言,嘴角冷笑不已,不知情的以爲孫婆子才是周士武親娘呢,她哄好桃花,叫她和梨花回西屋,她抱着米久站起身,擡着聲道,“老二,把你嬸子迎進來,聽聽她說了什麽,我這當親娘的聽得是無地自容,我要問問她,你是從我肚裏出來的還是從她肚裏出來的,她給孫達找媳婦估計都沒這般發愁呢。”
黃菁菁順了順被米久抓亂的發髻,笑容燦爛的跟朵花似的,雙手架着米久腋窩,樂呵道,“米久,看看誰家多管閑事的長舌婦來了,米久大了娶媳婦可要擦亮眼睛,有些人表面上看着人模人樣,内心毒着呢,一大把年紀不帶孫子不做事,張羅起别人兒子的親事頭頭是道,觀音菩薩都沒她忙的。”
說着,把米久往空中舉了舉,米久揮舞着手,繃直腿,咯咯笑着。
院外的人聽着這話,忍不住掩嘴偷笑,論擠兌人,村裏誰敢說是黃菁菁的對手,可想而知,孫婆子是如何自取其辱的,看熱鬧的不嫌事大,慫恿孫婆子道,“眼下正好,周二娘在,什麽話你進去和她說個清楚,我們也聽聽,周二整天忙得腳不離地,你不說,真沒人發現他和黃三娘兒媳婦有個什麽。”
至于樹林發生了什麽,她們沒親眼所見,不敢妄下定論,周家在村裏的地位,她們可得罪不起。
如果造謠生事,傳到裏正跟前,不會饒過她們,孫婆子不怕,她們不能不怕啊。
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丢不起這個臉。
因而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這事。”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表态,也不想想黃菁菁是什麽人,稻源村的劉家多厲害啊,被黃菁菁三言兩語罵得夾着屁股走了,孫婆子和黃菁菁幾十年鄰居,這點意識都沒有,待會怕是有得鬧了。
竹林砍竹子的孫達聽到消息跑回來,見他娘站在門口,右手搓着左手,很是尴尬的進退兩難模樣,他不由得來氣,“娘,您幹什麽呢,不是讓您在家看着嗎,跑這邊來做什麽?”
他爹說過不準他娘出門,就怕他娘鬧事,周士武不是好說話的主兒,真得罪人,往後兩家還怎麽處?
聽到孫達喚自己,孫婆子更覺得面上無光,如今家裏,人人都嫌棄她,兒媳也瞧不起她,對她諸多使臉色,跟自己欠了錢沒還似的,看見孫達,她本來有所猶豫,此刻毫不遲疑的走進了院子,臉上的從容略有些慌張,爲自己辯解道,“四娘,我可沒亂說,前兩天晚上我聽着外邊有動靜,以爲有小偷,推開門出來,看見何氏鬼鬼祟祟在小路上張望,不一會兒你家周二就出來了,拉着人到屋側說話去了,方才兩人在樹林,青天白日就抱一起去了呢。”
她語速很快,說完見衆人瞠目結舌望着自己,砸吧了兩下唇,目光閃了閃,又換上一副長輩的口吻,“是嬸子思慮不周,這種事不該鬧得人盡皆知,嬸子想着你們怕是年前要辦酒席,想沾個光才開口問你的,結果你竟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嬸子也是婦人,感同身受,難免表現得激動了些,對不住啊。”
以退爲進,多厲害的招數啊。
周士武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梗着脖子凝視着黃菁菁,“娘,我沒有。”
“沒有就沒有,有啥好值得說的。”黃菁菁訓斥了周士武一句,讓院外的人都進來,别擋着之後來的客人。
天空飄起了雪花,寒風呼呼的刮在人臉上,黃菁菁不慌不忙的把米久遞給周士武,一步一步走向孫婆子,孫婆子心裏犯怵,“四娘,你要做什麽。”
“沒什麽,我想看看你說謊話是什麽嘴臉罷了,其實啊,我也有樁事沒說......”她冷冷的揚起唇,笑容高深莫測,衆人看她的臉色就知有大事發生,不由得豎起了耳朵,孫婆子心頭湧上不好的感覺,直覺不該問,但她不受控制的接過了話,“什麽,什麽事。”
“就是前天晚上咯,米久尿濕了褥子,我撤下褥子換掉,聽着屋後傳來細細碎碎的說話聲,有男有女,你猜猜是誰?”黃菁菁眼裏淌着譏諷的笑,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孫婆子能說,她也能,況且,她說的不是假話,她确實聽到有人在屋後說話,還叫老花出門看過。
孫婆子艱難的吞咽了下,識趣的沒有多問,黃菁菁哼了聲,轉身笑道,“說我家老二和何氏光天化日卿卿我我,不就是想趁機撈點好處嗎?老二忙得孩子都給我照顧着,他若膽敢在外亂來,我打斷他的腿,你說别讓他走我的老路,也不瞧瞧自己什麽德行,以前看不起我這個寡婦,如今又把矛頭對準老二,孫婆子,真以爲是鄰裏我就該沒有限度的包容你了?當寡婦的時候不該和你們往來連累你們名聲,養的兒子你随叫随到,什麽髒活累活給他做,沒錢的時候離你遠些,掙錢了要想着你,菜地種的菜要随便你吃......”
說到這,黃菁菁自己笑出了聲,“孫婆子,人在做天在看,真以爲沒報應了,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不就是報應了?”
孫婆子被她的笑閃得身形顫了顫,“你什麽意思?”
“我憑本事掙錢,兒子越來越孝順,你呢,還不照照鏡子看看?”黃菁菁不屑一顧,看熱鬧的人卻有些明白過來,孫婆子罵黃寡婦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人黃寡婦兒子孝順,對她是言聽計從,日子越來越好,孫婆子呢,家裏亂糟糟的,和孫老頭離了心,兒子對她又氣急敗壞的,何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目了然。
況且,細想周士武和何氏的關系,的确有些牽強附會,周家的條件,哪至于找個成過親的,隻要消息放出去,等着嫁進周家的黃花大閨女多的是,周士武腦子傻了才跟何氏那種人攪一起呢,至于兩人抱一起,絕對是何氏想先下手爲強,跟了周士武過好日子,人群裏不知誰問了句何氏的年齡。
一下子,就有人恍然大悟接了句,“原來比周二大啊。”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黃菁菁朝衆人道,“知道眼紅的人多,我黃寡婦不是背信棄義狼心狗肺的,這麽多年,能在村裏安然無恙活下去,多虧了大家的包容,往後真把路子打開了,不會忘記大家的好的。”
這話無異于告訴大家,以後會幫襯村裏人一把,在場的人極爲興奮,又有些不好意思,“黃寡婦,你說的什麽話,都是一個村的,日子過得好和不好都是憑能耐,你家周二什麽人我們還能不清楚,這件事十之□□是被算計了,放心,我們不會亂說的。”
“對啊,文蓮婆婆和咱說過了,你家掙了錢,整個村裏都能跟着沾光,我家老三說親,外村聽說和你們一個村,對方滿意得不得了呢。”
“是啊是啊,我侄女說你家佐料粉蒸出來的肉好吃,說要嫁到村裏來呢,都是托你家的福了。”
黃菁菁笑了笑,難得好奇這件事來,認真問了兩句,得來衆人熱情的回應,周家的名聲是越來越大了,清源鎮周圍的村子就沒不知道她們家的,趕集說起自己是稻水村的人都覺得臉上閃着光呢。
有些事,大家刻意不在村裏說起,出了村,誇起周家是滔滔不絕,人多多少少有些虛榮心,她們羨慕周家人掙了錢,在村裏或多或少會議論兩句,但到了外邊,她們就和周家綁在一條船上了,哪有人揭自己短的,故而,在外說的都是周家的好話。
衆人熱絡的唠着嗑,把孫婆子丢到九霄雲外去了,見狀,孫達大步上前,拽着孫婆子朝外跑,言語盡是祈求,“娘,您就别鬧事了,馬家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哪。”
何氏站在院外,捂着領口,風将她的身形吹得分外單薄,孫達于心不忍,都是可憐人,黃三娘委實過分了,“這事我娘做的不地道,我和我爹說,你回去吧。”
何氏還有兩個閨女要養,人隻想踏踏實實過日子,否則哪兒會跟着來村裏,黃三娘的做法太過令人寒心。
何氏眼睛紅紅的,哽咽的道了聲謝謝,孫達說不用,見人走出去兩步遠,他喊了聲,“凡事,你自己多留個心眼吧,人不能聽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要自己爲自己考慮。”
孫婆子腦子裏想起黃菁菁說的話,面色微變,“達子,你和她......”
“娘,您就别問了,還嫌事情不夠亂呢。”孫達拉着孫婆子,臉上有些不耐煩。
孫婆子撇了撇嘴,“我還不是怕你被人騙了,那種人如何配得上你,對了,你老實說,前天晚上誰去東邊了?”
那一家子都是寡婦,名聲不好,她說過不準和她們走太近了,晚上去那邊,不是有鬼是什麽,她細細想了想,想起不知怎麽說到孫達給黃三娘挑水的事兒,孫老頭被她氣得出門轉悠,好像很晚才回來,結合黃菁菁說的,她臉色煞白,捶胸頓足道,“好你個孫老頭,一大把年紀了不知羞......”
甩開孫達的手,氣沖沖回去質問孫老頭了,奈何孫老頭在竹林幹活,屋裏沒人,孫婆子生了會悶氣,門頭去了竹林,兩口子在竹林一番鬧騰又是後話。
周家院子裏,黃菁菁聽大家稱贊自己,臉上有些害臊,東拉西扯閑聊了會兒,瞅着雪有大的趨勢,起身道,“真是感謝各位了,下雪了,我急着回去,改日再和大家聊啊。”她主要是擔心佐料粉有問題,見周士武和周士仁态度認真,心知自己多慮了。
周士武把米久背在自己身上,扶着黃菁菁往回走,雪不大,周士武走得很慢,又說起自己和何氏的事兒,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娘還不相信你,孫婆子怕是和人早有預謀,眼下家裏人人都好好的,也就你沒個媳婦,不攻擊你攻擊誰,大家都是明白人,且等着看吧,孫婆子日子不好過呢。”自身不正,誰肯聽她的話?孫家孫老頭子還在,那可是個是非曲直心思通透的人,他在,就不會由着孫婆子作妖。
周士武點了點頭,心頭有些感動,“娘,我以前是不是很令您頭疼?”
“以前的事兒還想它做什麽,一輩子這麽長,總要往前看。”黃菁菁不願意提及過去,岔開了話題,“二兩好些了沒。”
“讓他回去睡覺了,村裏還有些老把式,我找他們編竹籃子,生意好,竹籃子用得多,我想着花錢買,娘覺得如何?”
黃菁菁不反對,道,“生意的事兒我又不懂,你和老三看着辦就是了,我就在家給你們數錢就是了。”
周士武知道他娘是想讓他們出頭,他們去村裏買竹籃子,人家就會記着他們的好,很多事,他娘從來不會說,所有的關心都掩飾在每一句話的背後,周士武又道,“來家裏的客人買的多,周圍村子我和三弟去不了,我想着,讓吉瑞兄弟和三弟妹大哥去賣,我們給他們工錢就是了,村裏人買得少,但說起來也是生意,大生意和小生意,一起做,您覺得怎麽樣?”
這件事黃菁菁倒是沒想過,能問着路找來周家的,多是鎮上或者離得不遠的,真離得遠了,哪願意冒着風雪走這麽遠,就爲了買一碗佐料粉,她想了想,道,“吉瑞和劉大恐怕不敢接,你們給他們工錢,不若直接便宜些賣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去賣,掙多少算他們自己的。”
給他們工錢,路上萬一出了事又或者遇着搶匪算誰的,這麽大的風險,兩人不敢接,不如便宜些賣給他們,讓他們自己背去賣。
周士武眼神一亮,“還是娘想的周到,這樣子的話,咱還是掙了那些村子的錢。”
“嗯,你好好琢磨琢磨,最好不搶咱的生意,他們自己又能掙到錢。”不用抛頭露面掙錢是最輕松的,周士武心思聰慧,一定會想到萬全的法子,她倒是不用太操心,想起一樁事,和提醒周士武道,“今日有外村的廚子來買佐料粉,老三沒賣,吉瑞和劉大真要自己賣的話,你和他們說,别賣給廚子。”
周士仁難得硬氣一回,她當娘的自然要幫他。
“好。”
想到能掙更多錢,周士武激動不已,送黃菁菁回屋,老花剛洗完衣服,晾在走廊的衣竿上,大多是米久的尿布和衣服,黃菁菁和老花愛幹淨,米久天天晚上要洗澡換裏衣,因而老花每天都要洗,他笑着喊了聲花叔,“花叔,接下來我不出門了,衣服留着我早上過來洗,天冷了,别凍着您的手。”
老花雙手凍得通紅,似乎沒想着二人會過來,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爲情,聞言,急忙縮回手藏在背後,偷偷瞟了黃菁菁眼,讪讪道,“沒事的,衣服不多,你娘讓我熱溫水洗,你大哥的新衣服還沒穿過呢,溫水泡了會掉色。”
周士文兩件新衣和鞋子,大冷的天,鞋子洗了不容易幹他就沒洗,隻把衣服給洗了,等周士文回來就能穿。
“娘說的對,天冷了,容易長凍瘡,您注意些是好的。”周士武扶着黃菁菁上了台階,問有沒有什麽活需要做的,他一并給弄好,老花把洗衣服的水倒了,指着竹籬笆道,“你娘說得空了挖個小渠,洗衣服的水能流出去,改天得空了,你把鋤頭拿過來,我們一起弄。”
周士武點頭應下,抱着米久在屋裏坐了會兒,說起趙大兩家的事情來,秦氏和大兩媳婦鬧得厲害,大兩媳婦吵着和離,說分了家秦氏隻給二兩帶孩子,鬧得二兩過意不去,要把田子抱回來自己帶,秦氏怄上了,說什麽都不肯,趙家不太平着呢。
有些事,他不好說,大兩媳婦抱怨的不是假話,但趙二兩和徐氏忙得腳不離地,哪有功夫帶孩子,以前是要操持生計,如今是真的忙,趙二兩給了秦氏錢财,大兩媳婦說應該給她,秦氏跟着她們住,吃她的穿她的,把錢給秦氏還不是貼補田子了。
因着這件事,村裏人衆說紛纭,想着米久生下來就是黃菁菁和老花帶的,他怕以後劉慧梅說閑話,“娘,不然我把米久抱回去算了,他身子硬朗多了,我背着他也能幹活,實在不行讓桃花看着他。”
黃菁菁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什麽,“抱回去,不說米久認人,抱回去你晚上敢睡嗎,米久半夜要起來吃奶,尿了要馬上換幹的尿布,否則裹着濕的容易着涼,你白天累得不成樣子,晚上照顧得好米久?一晚上兩晚上沒問題,時間久了呢?你大嫂那用不着擔心,她要是忙不過來,該幫的我不會偷懶。”
但是以劉慧梅的性子,估計不願意她插手吧。
“那怎麽行,娘您身體不好,大嫂的雙生子......”
“一驚一乍做什麽,現在知道娘累了,早些年做什麽去了,你先好好忙佐料粉的生意,忙不過來叫你花叔幫忙,雙拳難敵四手,打架是這樣,幹活也是這樣,别舍不得開口。”黃菁菁不怕劉慧梅說閑話,分了家,她過自己的日子,不吃劉慧梅的,不穿劉慧梅的,想給誰帶孩子就帶孩子,而且,她說的實話,劉慧梅真要她帶孩子,她不會推辭。
村裏多是如此,年輕人體力好,要出門幹活,老人帶孩子,還有很多人家直接把孩子帶去地裏的,各家情況不同,帶孩子自然不同。
周士武忙不疊點頭,逗了會兒米久,便見米久繃直了腿,臉上的表情木讷下來,老花看見,笑道,“又在做壞事了,盆裏的水剛倒掉,真是會挑時間。”
周士武捏他的尿布,果然濕濡濡的。
老花拍了拍手,等手暖和些了,才接過周士武懷裏的米久,給他換尿布,老花動作娴熟,米久躺在炕上,含着小手,舉起雙腿,甚是配合,周士武看得有趣,湊到床邊,把米久的手從嘴裏拿出來,“米久,喊爹爹。”
米久舉起手又往嘴邊湊,周士武攔着,試了幾次無果的米久扯着嘴,小臉皺成一團的要哭,雙腿往裏側一倒,整個身子側向了裏邊,手輕而易舉的湊到了嘴邊,周士武新奇不已,“娘,您快看,米久知道翻身躲着我含手指呢,這麽小就知道自己想法子了。”
黃菁菁嗔了他眼,“他法子多着呢,就你少見多怪。”
隻是語氣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周士武撓撓頭,開口想稱贊兩句,又想着小孩子禁不住誇,隻得忍下。
周士武坐了會兒,屋後傳來吵鬧,孫婆子指着黃三娘屋子破口大罵,周士武怔了一瞬,臉上漾起了怪異的笑來,起身和黃菁菁道,“娘,我先回去了,衣服留着我過來洗吧,村裏人多口雜,我想把桃花也送過來,她聽您的話,您和她說說。”
桃花明白很多事情了,知道哪些是好話哪些是壞話,村裏人口無遮攔,小孩子有樣學樣,要是天天在桃花耳朵邊念,隻怕桃花會更不高興。
待風聲過去了再讓桃花去樹林和孩子們湊堆玩了。
“成,送過來就是了,她不是羨慕大丫繡的花兒好看嗎,後天趕集,我帶她去買些針線回來,讓她繡着玩。”村裏的女孩,會做針線即可,用不着繡花,至于納鞋墊縫制衣衫,嫁了人,慢慢摸索就會了。
莊戶人家,最重要的還是要勤勞,會下地幹活。
大丫二丫那樣的人,一看就不是幹農活的料。
“哪能讓娘破費,我問問她要什麽,我給她買就是了。”周士武拍了拍褶皺的衣衫,邊朝外邊道,“有什麽事您讓花叔來說聲,我和三弟天天在家呢。”
“家裏能有什麽事,走快些,雪越下越大了......”黃菁菁催促他道。
周士武重重哎了聲,走出院門,提醒她娘把門闩落上,聽着裏邊門闩落上,他身子一轉,朝着屋後去了。
孫婆子坐在黃三娘家門口,罵着罵着哭了起來,她臉上殘餘着明顯的巴掌印,不知和誰打過架似的,周士武擔心黃菁菁聽見,壓低了聲音,“嬸子,您起來吧,她們不會開門的。”
孫婆子仰起頭,見是他,碎了口痰,繼續朝着院子裏罵,“我把你當親姐妹,你來村裏沒個落腳的地方,我不嫌棄你們,把你們接到家裏住,就我家那麽小的院子,硬是給你們騰了屋子出來,三娘哪,你個黑心肝啊,背着我勾引我的男人喲。”
周士武眯了眯眼,語氣平靜道,“雪地涼,您坐在這生了病,受罪的還不是自己,若是醫治不及時去了,想想便宜了誰,嬸子,您這麽聰明,連這個都不懂嗎?”
聽聞此話,孫婆子心頭一緊,撐着地,快速爬了起來,臉上雪淚交融,發髻亂得不能看,“是啊,我不能便宜了那個賤人,我要活着,好好活着,叫她想都别想。”
“嬸子說的這話就錯了,你活着又能怎樣,人家看着比你年輕多了,氣色紅潤,穿着端莊,往你跟前一站,選誰不是明擺着的嗎,聽說啊......”周士武故作神秘的頓了頓,孫婆子咬着牙,面目猙獰的瞪着院門,“聽說什麽?”
“聽說她們手裏有錢着呢,要找裏正買地呢,有錢的人,誰不想娶回家?”周士武眼神略有嫌棄的上下打量孫婆子兩眼,啧啧搖頭,“嬸子,您啊,瞧瞧身上的衣服,款式沒有就算了,補丁别人家的針線還多,頭發白得老了好幾歲,還有臉,哎.....”
剩下的話,周士武沒說完,搖着頭回去了。
留下孫婆子驚恐萬分的摸着臉,喃喃道,“我的臉,我的臉怎麽了。”
周士武回到家,問周士仁村裏有沒有關于他的流言蜚語,周士仁搖頭,大家都說何氏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罵黃三娘和孫婆子聯手算計人哪,沒有人指責周士武半句。
周士武放了心,拉着桃花一通解釋,把桃花送去了新屋,梨花見桃花走,她也嚷着要過去,劉氏擔心給黃菁菁添亂,不想答應,周士仁道,“讓梨花過去吧,娘熱鬧慣了,安靜下來估計不習慣呢。”
黃菁菁和老花喜歡孩子,不會嫌棄吵鬧的。
劉氏回屋給梨花收拾了兩件衣衫,又把滑雪用的木闆和木棍裝起來,叫周士武一并帶過去。
孫婆子已經回去了,回到家,和孫老頭又打了一架,罵孫老頭色令智昏,管不住下半身,頭發都白了還想折騰個兒子出來,話說得難聽至極,孫老頭忍無可忍,拉着她去找裏正寫休書要休了她,活了一輩子,第一回被人指着鼻子罵成這樣,孫老頭鐵了心不和孫婆子過了。
這樁事沒少被人津津樂道,帶着黃三娘撬孫婆子牆角也成了大家的談資,村裏烏煙瘴氣,孫婆子的了失心瘋似的損黃三娘,奈何黃三娘卧病在床無從對峙,否則,真想看看感情如姐妹的二人反目成仇的戲碼。
這個臘月,村裏異常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