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在旁邊衣架子上整理太子明天要穿的衣物,進行熏香,時不時轉頭看一眼心虛的太子,好幾次撞到那帶有癡迷的眼神,心裏說不出來的滋味,想了想,那滋味說不上來,但總歸不是讨厭。
浮生想不出來,就翻出來床頭小櫃子裏的一包鈴铛,拿出工筆開始刻東西,這是這段日子他心浮氣躁時就會做的事。
一開始他讓人找了一捧的金豆子,每一個都隻有葡萄籽大小,精緻袖珍得不行,心不靜的時候就開始數金豆子,數着數着就無聊了,讓人全給做成了小鈴铛,單個的時候沒什麽聲音,但是一捧晃起來就跟海風吹過海邊碎玻璃似的,嘈雜中帶着清淩淩的歡樂,讓人心喜。
聽着聽着他又無聊了,就開始拿蟹爪大小的工筆刀往鈴铛上刻東西,不知不覺最先刻出來的三個,就是“小夜子”這三個歪歪扭扭的字,刻完後自己莫名臉紅了,立馬就背着夜九扒開床頭被墊,把刻好的從床頭一個小洞裏,扔到床底夾闆層裏藏起來,那是獨屬于太子的秘密空間,沒有太子的允許,是誰也不敢去打開那個夾闆的,夜九也遵守這個規矩,不去打破太子最後一點隐私。
後頭再刻時還是想不到刻什麽好,你讓他刻一幅畫壓根沒那個手藝,刻字吧這麽小的東西他能刻順手的竟也隻有小夜子三個字,所以後來他就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掏出一個鈴铛,刻完一個就往床闆夾層裏扔一個。
夜九好奇過他刻了什麽,不過浮生不肯說他也不深究,終有一天這個向來瞞不住事的太子會自己告訴他的。
浮生刻了幾個鈴铛後心情平複了,就把鈴铛放回床頭小櫃子,繼續趴在那悠哉等睡覺。
既然現在想不出來怎麽跟小夜子道歉,那就睡一覺起來再說吧,不管什麽事,睡一覺起來應該都沒事了,浮生堅信這一點。
就在這時,有個小太監領這個人進來,浮生下意識先當下腳丫子,拉了被子蓋住自己露出來的胖肚皮。
“啓禀太子殿下,陛下派來的貼身伺候您的人到了,讓今晚就開始伺候您。”小太監說完就出去了,知道太子就寝時不喜歡人打擾,平日裏最多就一個守夜的陪着,其他的都在外間候着。
浮生都快吓死了,趕緊去看夜九,果然越發得面無表情了,但是浮生卻從那面無表情中讀出了想要咬死人的心情。
浮生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樣一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
浮生瞪着眼看着那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微笑着走來都快哭了。
青年長的跟夜九是完全兩種不同的風格,十分的清秀,若不是通身若有若無的矜貴氣息還有飽讀詩書留下的底蘊,在這皇宮裏還真算不上好看,但是他一笑起來就給人周邊景色都是浮雲的感覺,特别的賞心悅目。
要說唯一跟夜九相似的,也就是他這份穩重了。
此時的他面色裏還有些微奇怪的蒼白,出來的聲音也有一些嘶啞,似乎剛受過什麽打擊,不仔細也不會輕易察覺到,他跪在太子床邊,溫聲道:“奴海宜拜見太子殿下。”接着起身給太子拉好被子蓋上,“年近歲末,殿下小心寒涼。”
浮生被這溫柔對待哄得心肝都顫了顫,但下一刻就感應似的看向了悄無聲放下衣服,正準備往外退去的夜九。
他一下子跳起來,身上的被子砸了過去,砸在夜九腳下,推開了面前的海宜:“你誰啊,本殿讓你進來了?讓你伺候了?還不給本殿滾出去!”
說不好聽的,浮生現在已經被他不着調的父王帶的對于“伺候”這個詞有些誤解了。
他又跳着去拉住夜九,囔囔道:“你說給我守夜的,一直給我守夜的,你才守幾天啊就反悔了?你不準走不準走!”
面若寒霜的夜九忽而嘴角彎起了,道:“奴隻是去給殿下倒水,奴不走。”
浮生才讪讪地收回手,回頭看被他推得摔在地上不知道爲什麽半天沒能爬起來的海宜,更加尴尬:“海,海宜是吧,你,你沒事吧?”
海宜撐着胳膊慢慢爬起來,臉色白的跟紙一樣,回道:“奴,奴無礙,隻求殿下,不要将奴退回去。”
如果被退回去了,就隻有一個死了。
浮生也是知道這個的,點頭說不退,但是也不要他貼身伺候,讓人帶他下去,明天再問問能做些什麽。
海宜通過今晚的事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了一件事,夜總管比傳言裏更受寵,自己想取代他的地位,幾乎不可能。
夜九皺眉看着這個行事作風穩重得過分的海宜,有喉結,聲音也是青年的溫柔音色。
于是狠狠皺眉,竟然不是個太監,真是爲難陛下了,知道自己的兒子向來不喜歡宮女貼身伺候,太監的話又太普通,而且太子對太監更有一種莫名愧疚疏遠心理,所以既想找一個合心意的,又要是一個在宮裏調教過的能伺候的還真不容易,找來找去,也不知道從哪找出來這麽一個看着賞心悅目,估摸也有些真本事的。
夜九隻能說,陛下對太子的寵愛真心是夠夠的。
次日,夜九在書房處理公務,因爲有時候平寇過來,所以浮生時常待的那個軟榻前加了一道屏風。
書房裏一般不會放人進來,主要怕被人傳出去朝堂公文竟然不是太子處理而是夜總管。
浮生跟九皇子玩在屏風後頭無聊時喊來海宜問他會些什麽,浮生不怕海宜說出去什麽,畢竟他做的事從來沒想過瞞住他父王,這麽多年他父王都沒說話,他父王給的人自然也不會多嘴。
海宜溫聲回道:“琴棋書畫茶詩詞,奴都有涉獵,歌舞騎射也凍些皮毛。”
浮生跟九皇子兄弟倆聽到這話時是一毛一樣的表情,都是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什麽涉獵什麽略懂皮毛,他們知道這都是一些謙辭,既然提到的必然都是拿手的,一個人可以拿手這麽多,真乃全能的神人。
九皇子那崇拜的目光就快把海宜看穿了,别看他現在每天好像輕松自如的應對老師留下的課業,實際上學的有多苦逼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就是要面子不說出來而已。
浮生立馬拍闆以後海宜就給九皇子做家教了,也不是手把手教的那種,是那種潛移默化的作用,比如九皇子下了課回來寫字了,海宜就彈琴熏陶九皇子的情操,九皇子練武射箭時,海宜就在旁邊敲鼓助威,培養九皇子戰鬥意識什麽的。
浮生覺得這應該是個比較輕松的工作,挺适合賞心悅目的海宜的,也算給他父王一個面子了。
九皇子還像模像樣地給海宜行了個拜師禮,恨不得一下子的海宜所有的本事都得學會啦。
海宜怔了怔,才反應過來趕緊扶起來九皇子,跪下誠惶誠恐地說:“殿下使不得,您能用的上奴已是奴的榮幸了。”
浮生搖頭晃腦,說:“所以說很多時候本殿都不知道父王是怎麽想的,你這樣全能的人,隻是放進來伺候人。如果放在朝堂上那該多麽的大放異彩啊!”
海宜眼簾跟着顫了顫。
浮生安慰地說:“沒事沒事,還好你沒跟别人一樣被閹,明年本殿就要出宮建府了,到時候也能帶你出去,你就做本殿門下的清客,也算是一條出路了吧。”
海宜低着頭半天沒回話,隻有他自己知道心裏有多大的翻江倒海。
總之後頭海宜暫時當起了九皇子殿裏的壁畫,無處不在的那種,九皇子初初有些不習慣睡覺前有人唱詩,寫字時有人彈琴,作畫時有人沏茶,後頭慢慢習慣了也覺得身心舒暢,愈加覺得海宜厲害了。
那天還有一個小插曲,是關于海宜跟夜九沖突的,兩個心裏頭都是彎彎繞繞一堆的人,說實話,兩個人都不太喜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