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時常被打磨,木頭身子都變得圓潤起來,找不到一絲棱角。
沒有燈泡,木頭的自然也不能随便用火,浮生想了好久,決定就在裏頭放了一顆夜明珠,到了晚上照樣亮,多聰明,忍不住給自己點贊。
夜九在門口通報進來時,浮生吓得捧着東西沒地方藏,急的一腦門子的汗,夜九在門口等了會兒,并沒有不耐煩,眉心裏有一絲愁緒,心裏有事,沒在意今天等的時間久了點。
浮生最後小心翼翼地把小桔燈放在了一個錦盒裏,看了又看,确定不會被碰到,寫的東西也不會塗掉才放心,坐回原來的位子,把盒子藏在衣服裏,準備給夜九一個驚喜,再把桌上的顔料筆什麽的呼啦全掃進桌肚底下,朝外面喊了聲:“進來。”
夜九捧着兩本書進來,遞給浮生。
浮生接過來,想都沒想就打開了上面:“這又是哪家的史書嗎?”然後嗓子就像被人掐住了一樣。
他看到了什麽?裸體的男男女女。
浮生臉色瞬間漲紅,刺了一下似的,猛的擡頭看着夜九,臉上的肥肉一個勁的顫抖,支支吾吾說不清話:“小,小夜子,你,你給我,給我的什麽啊。”
夜九垂眸,默默拿走了他打開的那本,又爲他打開另一本,大有一種“既然不喜歡甲那就換乙”的意思。
浮生小心肝怦怦跳,低頭一看,竟然換成了兩個男的,浮生陡然有一種熟悉的恍惚,随即就被惱怒羞憤蓋過去了。
浮生感覺自己的臉都要冒煙了,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夜九卻沒有錯過他看到第二本時的刹那恍惚,心頭一跳,看着惱羞得上蹿下跳的太子殿下,不知爲何心頭有些别樣的涼,以及一絲加速。
浮生摔了手裏的書,痛心疾首地看着夜九:“小夜子啊小夜子,你堕落了啊,你怎麽可以看着這種東西呢,我們要保持思想的純潔,才能爲國家做出更多的貢獻。”
夜九:……又開始不正常,說些胡話了。
浮生呼哧呼哧扛着肥肉在屋裏轉了兩圈,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跑過來想摟着夜九肩膀,奈何人家比他高,隻能退而求其次地摟着人家腰,笑的萬分猥瑣:“小夜子,告訴哥,你是不是想女人了,用這種方式提示我呢?來來告訴哥,你看上哪個了?整個皇宮我不敢說,但是東宮裏的人我都是可以做主的。你想要十個八個都可以,嘿嘿,說吧說吧。”
夜九:……轉移話題也是太子殿下的一大本事。
夜九冷淡地拎開身上的胖子,彎下腰去把地上的那兩本書撿了起來。
“既然殿下不喜歡這兩本,那奴再去找其他的。”
浮生一下子炸開,用力的拍掉了夜九手上的書,再用力地跺了幾腳,氣的小眼睛都格外有神:“你怎麽回事啊,我說了我要看這個了嗎?”
“殿下應該看了,之前雖然拒絕了陛下派來的教導嬷嬷,但這些總是要懂得。”夜九冷清清地說。
浮生快被氣死了,衣服裏的盒子也不想給了,他也說不清爲什麽提到這種事自己就萬分反感,按理說,自己也是打算好又坐擁三千美人的,可是事實上事到臨頭,他又慫了,想到要和陌生人那樣親密的接觸,就整個人都要瘋掉,尤其是夜九跟他說這種事,無端端的心裏就有一股子郁氣要出來。
特麽十八歲還沒到,這還未成年呢,個個看他眼神就跟看種豬似的,忒膈應人。
“懂?我該懂什麽?我有什麽不懂?不就是睡女人嗎?我早就懂了!滾滾滾,都給本殿滾出去。”
浮生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吓得周邊伺候的神色大變,這麽多年了,第一次看到太子這麽生氣,而且最相信的還是夜大總管。
夜九也有些發怔,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宮人們都陸續退了出去,浮生盯着他,氣呼呼的跟頭發怒的小牛一樣,意思很明顯,讓他也滾。
夜九莫名感覺到了對方委屈的情緒,但他今天自己的情緒也很混亂,梅家那邊也要着手做很多事,沒有深思,行了個禮就退下去了。
浮生眼睛氣紅了,坐在空蕩蕩的宮殿裏,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感覺天大地大,自己又是一個人了,原來那些自己故意找來的熱鬧都是假的,他其實在這個世界一直都隻有一個人,他們不會理解自己的想法,不會認同自己的價值觀,浮生時隔多年,頭一次有了回去的念頭,回去後繼續當他的富二代,繼續禍禍花花世界。
心情不佳的浮生,想着想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夢裏有個模糊的身影,對着一頭孔雀毛的自己溫聲講話,後來就是對乖學生模樣的自己微笑,他拼命想看清楚那個人是什麽樣子,卻怎麽都看不清,也記不起,掙紮着去追逐,突然那個人影停下來,轉過頭,變成了一身玉衣的夜九。
浮生猛然驚醒,捂着腦袋,才明白過來自己的記憶是真的出現了斷層,自己從那樣渾渾噩噩的日子,忽然轉變成了人眼中的别人家孩子,并不是什麽自己想開了,想上進,而是有那麽一個人讓自己改變,而他就把這個人給忘了。
想起了那個時代的自己,哪怕是頂着一頭的孔雀毛,也是帥哥一枚,去健身房幾天就能出來幾塊腹肌,勾的一片妹子神魂颠倒,再看看現在的自己,别以爲那些人眼裏的鄙夷自己不知道,不過是不在意罷了。
門被輕輕地敲了幾下,隔會兒又是幾下,傳來小孩子的很小聲的奶聲:“哥哥,該吃晚飯了,毛毛給你偷偷留了雞腿,小夜子不知道。”
毛毛是九皇子炎廷榆的小名,是浮生這個不大負責任的哥哥随便給九皇子取的,宮裏自然沒人敢多嘴,陛下也是個奇葩性子,覺得挺有意思,有時候也會跟着叫,所以崇拜哥哥的九皇子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小名有多接地氣。
浮生打開門看看外面天都黑了,小包子蹲在門口有些瑟瑟發抖,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了,一直不敢大聲敲門喊人,怕被别人發現偷藏了雞腿給自己。
浮生心一下子軟了,抱起來小包子摟着:“冷不冷啊?怎麽不喊人幫你敲門呢?”
小包子縮在軟軟的肥肉裏,身體迅速暖了起來,抱着浮生脖子,在他耳邊小聲說:“不能讓他們知道,不然他們又會悄悄告訴小夜子的。”
浮生僵了一下:“毛毛很怕小夜子?”事實上,毛毛是尊貴的皇子,哪裏用得着怕什麽人呢?
九皇子點點頭:“小夜子會不高興的,會罰哥哥跑步跳繩,哥哥又要難過了。”
浮生心裏很難過,腦袋有些轉不過來,沖口就說:“都是哥哥平時太慫了,毛毛,其實你不用怕他的,其實,我也不用,其實他,他不過,不過是……”
浮生忽然擡頭,看到夜色裏垂眸站着的夜九,嘴角似笑非笑,神色裏帶了自嘲跟一絲不易察覺的惶然跟受傷。
九皇子看哥哥不說了,接着問:“是什麽?小夜子是什麽呢?”
浮生抱着九皇子落荒而逃。
夜九覺得今天的夜晚格外涼。
他不過是東宮的一個下奴,不過是幾年前太子心血來潮領回來的寵物人,這些年是他忘乎所以,逾越良多,今晚猶如當頭棒喝,讓他意識到,他如今的榮耀地位全系在太子身上,他從來不是一個有自主權的人。
晚飯吃的格外安靜,飯後胖胖的陛下讓人擡着過來,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跟浮生講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話,最後才說:“今日的那些美人吾兒可有看上的?”
浮生下意識去看夜九,人是夜九安排下去的,具體他不清楚,然後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尴尬,又回頭跟他父王抽科打诨:“都好看都好看,父王我可真是您親兒子,那麽多好看的人,你就全給了我,自己一個沒留?”
“父王什麽人沒見過,要的話多少不能有?現在主要看你啊,啧啧,吾兒的清白不曉得哪個有幸得了去呢。”延成帝的眼神看向了夜九。
延成帝有時候也在思考要不要把夜九送到太子床上,就算直接要求他獨身跟着太子也可以,就是也就這個人,能把母族眼不眨給滅了,父族看着也沒有在意的人,這麽一個光棍沒個把柄的他不放心,總想着成了太子的人,再給他權勢地位是不是能更攏住他的心,能對太子再真心實意一點,太子活的更平安踏實點,生同衾,死同穴還是挺好聽的不是?
就是夜九臉色一直不大好,延成帝又有些懷疑起這個法子的可行性,要是夜九受不了跟男人好,奮起不要命地跟太子同歸于盡那就好看了。
浮生打哈哈送走了滿懷心思的延成帝,回頭也沒膽子去找夜九說話,悶着頭就跑回去睡覺了,夜九站在那裏許久沒有動。
延成帝獨自在小書房坐了許久,把玩着手裏的胡桃夾子,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跟了他許久的大太監也屏氣凝神,不敢打攪。
末了,延成帝說:“安排個人去教導一下梅家那小子。”
大太監眼皮一跳,心思一轉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低頭應下:“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