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在九皇子出生那天第一次抱小孩子,之前也從來沒接觸過這種軟體生物,當時震驚得要不是強大求生欲,他都能把小嬰兒扔出去,後頭三番兩次被不耐煩的太子塞過來九皇子,慢慢就淡定了,抱孩子越來越順溜。
不過雖然浮生總是偷懶不想哄小孩子,偏偏九皇子就認定了他這個哥哥,打從睜開眼能分得清人開始,眼一睜要是看不見他能哭的把屋頂給掀了。
浮生欲哭無淚的看着自己肚子上睡的香噴噴的小孩,一度懷疑這個弟弟就是貪戀他肥肥軟軟的肉,大公主也時常過來幫忙照應,看到這個樣子就發笑。
“我們九皇弟果然最喜歡六哥哥呢?看看這睡的小臉紅彤彤的,睡着了,夢裏還在笑呢。”
浮生一臉生無可戀。
除了浮生,九皇子另外粘的比較厲害的就是夜九了,自從會翻身打滾,看不到哥哥,他就尋找夜九,時常喜歡賴在夜九懷裏,使勁伸手摸夜九那張越長越妖娆的臉。
浮生這時候就會從旮旯裏冒出來,靠在夜九肩膀上笑哈哈:“我們小九是個顔控啊,唉,你說就我現在這副尊容,他能粘着我也是對我這身肥肉真愛了,哈哈。”
不過很奇怪,同樣是美少年,二皇子來的時候,九皇子就不粘了,甚至二皇子一靠近他就哭,搞得二皇子一度很尴尬,浮生也覺得尴尬,不過他知道小孩子有些時候就是這樣任性,二皇子慢慢就很少來東宮,照顧九皇子的乳娘哄着九皇子有心無心地說:“小孩子直覺最準,最懂得誰真心誰假意,好比我們九皇子,知道我們太子殿下寵着他,哪天不是粘着不放的?”
夜九對于這個自己一天天看着抱着摟着長大的小孩子,感情很矛盾,一方面他是憎恨皇家的,連帶不喜歡皇家的所有人,除了谪仙般救過自己好幾次的二皇子,可是現在面對懷裏這個笑的沒心沒肺的小團子,那些窗戶留個縫,被子蓋不好等等一系列随随便便就能讓小孩子沒有了命的手段,半分都使不出來。
此刻看依着自己差點把自己壓趴下的肥豬太子,竟然笑的見牙不見眼,有一種要把懷裏小孩子摔到地上,看着那張肥豬臉露出驚悚,悲傷情緒的沖動,隻是被小孩子軟軟的手抓了一把臉,他倒是把自己的兩條胳膊又緊了緊。
夜九已經快要忘記三年前那個瘦弱多病,眼睛大大圓圓,漂亮的不像話的六皇子模樣了。
浮生答應了他父王好好上課,也是說話算話的,他能從高二發奮讀書,一年多時間就從全校倒數第一到全校第一,順利以全省狀元考入全國最好的大學,智商絕對不是吹的,記憶力也是杠杠的。
那些苦逼的在現代高中就能把他逼瘋的文言文,從一開始看到就想睡覺,三個月後就能順利斷句,抱着古代版字典《識字解注》,生生全給背了一遍,再看書就能把那些文章意思理解個七七八八,太傅考試時他也不怎麽要小抄了,一度搞得夜九以爲自己要失去在上書房旁聽的資格了。
好在浮生還是個享樂的人,坐着聽課不到一刻鍾就哪哪都不舒坦,這時候就需要夜九捏胳膊捏腿松筋骨。
被突然在學業上逆襲的太子搞得喜極而泣的太傅,選擇性忽視了夜九的存在,私底下不知道跟延成帝感歎過多少回,太子真乃天才,往日不肯用心不見什麽的,如今認真起來,真真是過目不忘,天縱奇才。
延成帝自然高興:“孤當初不也是他這個年紀才被先王提起來教導麽,你看孤如今可還差什麽?他是孤嫡嫡親的兒子,可不就是個天才麽。”
然後這時候太傅就開始沉默了,陛下,風大不怕閃了舌頭嗎?就問您如今還記得幾首正經詩賦,就您那樣的文筆,即興起來的詩歌,要不是看在您身份尊貴,早就被挑出八百處的毛病了,咱們如今誇的是太子,您就不要給自己找存在感了好嗎?
延成帝一高興,又給浮生賞了一堆東西,連帶給九皇子的百日宴都大辦了一場,導緻後頭那幾位生母都還在的皇子們,跟九皇子差了沒兩天的十皇子,差了沒一個月的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各方面都尴尬了起來。
尤其在延成帝直接在前朝表明不想再立後,并且連着幾個月不曾踏入後宮之後,東宮就突然被頂了出來,所有人都明白過來,陛下這是鐵了心要保肥豬太子到底了。
九皇子百日宴那天,全宮都熱鬧得有種沸騰的感覺,那是皇後走後,宮裏辦的頭一個慶宴。
浮生看着那些花紅柳綠的男人女人,言笑晏晏,推杯換盞,奉承拍馬都真誠喜慶,突然覺得那些熱鬧跟自己隔了一個世界,心情郁悶得喘不過氣,就獨自出來躲在一個涼亭裏偷酒喝,酒量真心不好,一小瓶的果子酒就喝醉了,坐在涼亭邊上眼皮撐不起來,晃啊晃,随時都要掉進水裏的樣子。
後頭拿着披風的夜九,垂着眼,退了兩步,轉頭,溫和的二皇子站在底下望着他,眼裏是一種想阻攔又不忍心,可是又擔心不已的神情。
夜九明白,二皇子一直知曉自己對太子的怨恨,那是自己的仇人,卻是他的弟弟,他憂心自己弟弟安危又不忍心阻攔自己報仇。
雖然夜九也知道二皇子對誰,尤其對他們這樣不被人尊重的下奴,都是這般溫柔和善,因爲二皇子的生母身份就是下奴,連帶二皇子身份也很尴尬。
這樣憂心溫柔的對待,夜九在他娘親離開後就沒有得到過了,如果這個太子沒有了,已經被三皇子下了許久慢性毒藥的大皇子也不頂用,是不是皇帝就能看到這個溫柔的二皇子了?
是不是就不用再看如此美好的少年對着這肥豬卑躬屈膝,隻爲了獲得那更多一點的生存空間?
夜九回過頭腳尖踢了一個石子,浮生隻覺得腦袋疼了下,就栽進了池塘,水漫過口鼻時,恍惚看到了夜九目光冰冷得不像正常人,他覺得自己果然喝醉了。
夜九回頭看了眼想要過來的二皇子,目露哀求,二皇子最終紅着眼離開了。
夜九被突然吹來的一陣風驚醒,收回了目送二皇子的眼神,食指跟拇指一直互相敲着,早已經敲了超過二十下,再看水面也已經平靜下來。
忽而又似乎聽到了那個日夜哄着哄了三個月的娃娃哭聲,夜九才低聲說:“我們之間的恩怨這回就算完了。”
随即跳下了水。
浮生再次醒過來,旁邊坐着衣衫濕透的夜九,看到他醒過來,露了個笑,眼尾更彎着往上了。
浮生酒醒了,費力地坐起來咳嗽了半天。
“不能再喝酒了,咳咳,夜九,謝了,這回沒有你我又要死一回了。”
浮生看着安靜跪坐在旁邊的夜九,水濕了衣服貼在身上,人都沒有自己三分之一大小,總覺得他太小太安靜了,于是笑着說:“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太子的救命恩人哦,可厲害的一樣,以後我罩你,你可能可勁造了,隻要不造反,我下頭就是你啦,高不高興啊,小夜子?”
夜九頭發滴着水,聞言第一次擡頭正視這個臉上肥肉擠得眼睛快看不見的太子。
“奴不敢。”他過了那麽久才下去救他,還能讓他活過來不過是他命大罷了,另外也是突然想到,如果太子真的死了,愛子如命的延成帝必然會震怒,到時候他這個貼身伺候的第一個就要死,爲了這麽一個肥豬賠上自己,還不夠格。
如今看來,救他倒是能得到更大的收獲。
浮生看着暮氣沉沉的夜九,這麽小的孩子已經這麽死氣沉沉,往後人生可怎麽好喲,他擡手摸了摸小孩子的頭:“本宮是太子啊,說你可以便是可以了。”
沒注意到他碰觸的那個人身體僵硬成什麽樣了,太子肚子上那堆肥胖的肉快要碰到他的手了,那之前三年的血色突如其來,在他腦子裏翻滾,那些仗着調教摸遍他全身的惡心髒手,讓他眼裏充血,最終他閉着眼強忍住了心裏的不适,才沒有躲開那隻肥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