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钰扔了手裏的劍,随手脫了自己染了血的袍子,抱過已經知道睡覺都攤着手腳防止傷人的閨女,再騰出手扶着傻寶下來。
攝政王邬子非不動聲色地看着那一家三口,默默看他們表演。
傻寶盯着攝政王看了一會兒,問:“你就是阿钰說的那個霸占女皇不成反被踹的可憐攝政王嗎?”
蘇傾钰:…媳婦,有些小話不能随便告訴别人的,尤其我給你把别人的傷痛當成精彩故事講給你聽的那些。
邬子非臉色綠了綠,看着傻寶一派天真,突然展顔一笑,積雪融化一般,微微擡袖指了指四周,不知何時,四周連綿起伏但不足十米高的小山坡後面突然又出現了上千弓箭手,同樣也是頭頂水草,身着濕哒哒衣服的士兵。
“是啊,我就是那個可憐的攝政王,可愛的公主殿下,看到這些弓箭手了嗎?他們都是東炀最厲害的弓箭手啊。”邬子非的聲音微微沙啞,似乎很多天沒有喝過水。
傻寶點點頭:“哦,最厲害的弓箭手。”嗯,我也有最厲害的侍衛隊。
“嗯,你不怕嗎?”邬子非微微挑起眼角。
“爲什麽怕?”傻寶問。
“因爲啊,他們看着聽我的,但其實這麽多年我在東炀作威作福,一手遮天,甚至淩駕皇權之上,他們的心裏都恨我恨的要死,我今天跟他們說,待會兒我擡三下手,他們就放箭,不必顧忌我,隻要能把你們一塊殺死就足夠,嗯,剛剛我已經擡了一回手,正準備擡第二下。”
衆人:…瘋了吧這個男人。
“我還忘了跟今天到場的人說了,他們的九族都被我聚在了一處,如果今天他們誰在你們沒死之前就逃跑了,我就把他們的家人殺了,都殺了,一個,都不留,呵呵,哈哈”原本沙啞的聲音慢慢變得詭異而瘋狂。
周圍的死士渾身一僵,眼眶一下子紅了,這個攝政王的殘暴不仁名聲他們都聽過,但伴随的還有他智勇無雙,草根翻身的傳奇故事,而且他平日見人三分溫笑,直至今日,他們才真切感受到這個攝政王的可怕之處。
你永遠沒辦法去了解一個連自己生命都算計在内的人,究竟在想什麽,算不到下一刻他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
蘇傾钰抱閨女的手緊了緊,騰出的手将傻寶一同摟進了懷裏,傻寶不解地掙了掙。
蘇傾钰突然嬉皮笑臉地問:“那麽攝政王大人,我能問你個問題嗎?關于你們女王陛下的。”
“問。”邬子非眉目間的冰霜化了點。
“我少年時曾聽說過女皇曾經秘密出訪過西羅,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還是我們太後接待的,如果我沒記錯,那時候女皇是有孕在身的,爲什麽後來卻沒再聽說過女皇陛下有繼承人出世呢?”
邬子非臉色瞬間慘敗。
蘇傾钰還在撓頭:“我記得我們太後還說過,她當年挺羨慕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女皇的,因爲什麽不要擔心會有别的女人來害自己的孩子,可是,可是爲什麽後來就沒聽過那個孩子的事呢?我問過太後,太後隻說都是命,我不大懂,攝政王大人,你肯定知道的清楚,你就告訴我呗,省的我猜來猜去的。”
邬子非原本舉到胸口的手不自覺的垂下來,眼神諱莫如深,指尖泛白。
傻寶不明所以:“那個孩子死了嗎?”
蘇傾钰依舊很“疑惑”:“她是一國之君啊,誰能弄死她的孩子啊,而且她有那麽多的男寵,就算沒了一個孩子,也應該很快有别的啊。”
傻寶一副你怎麽這麽笨的表情:“肯定也難産了啊,就跟我母後一樣,生二寶難産,以後就不能再生了,不過二寶難産沒死,那個孩子死了呗。”
“哦,原來還能這樣啊。”蘇傾钰“恍然大悟”,接着繼續迷惑,“可我也沒聽太後說過當年那位女皇有難産迹象啊,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還是怎麽的,孩子他就不肯出來了?”
傻寶歪頭想了想:“會不會是孩子父親不要他了?他一生氣就不肯出來了?嗯,肯定是這樣的,我母後說每個孩子都是父母一起期待才能出生的,就像我們萌萌這麽漂亮乖巧的,就是阿钰和我一塊期待才生出來的。”
蘇傾钰瞄到攝政王眼角幾乎要忍不住的淚,竟然突然化作了血迹流了出來,在那慘白的臉上那麽觸目驚心。
不敢再繼續刺激下去,蘇傾钰立馬岔開話:“哎呀,萌萌今天午睡時間挺久了啊。”
“不久啊,才半個時辰,她可以睡一下午的。”傻寶戳戳萌萌紅紅的臉。
萌萌動了動,一巴掌呼過來,幸虧蘇傾钰抱着人退得快,沒把傻寶給呼出去。
這一鬧,邬子非突然醒過神似的,微微笑了下:“你的問題,問住我了呢,西羅太後的情,我記得,可是,那還不足以換你的命。”
在邬子非第二次擡起手時,蘇傾钰收起了嬉笑,冷靜到克制地問:“她們什麽都不知道。”
“嗯,我的女王陛下也從來沒管過東炀以外的事。”
蘇傾钰深吸口氣:“迦澤讓給你,讓她們的馬車離開。”
“我連東炀都不要,要迦澤做什麽?不如,你把你的公主留下,我把東炀給你?”邬子非笑容裏突然有點愉悅,微微将袖子裏的手第三次往上擡。
“呵,那就真的沒什麽好談的了。”蘇傾钰突然目光一冷,松開傻寶,最後再刺激一把,“難怪女皇陛下一輩子都不願意原諒你,就你這種趕盡殺絕,固執己見的性子,再多的包容和耐心都給磨幹淨!”
蘇傾钰本來就是根據邬子非的反應,加上話本子的狗血劇情給試探性刺激的,卻沒想到就這句話突然就讓邬子非暴走了。
“你知道什麽!”邬子非整個人都在冒黑氣,多年的冷靜自持,甚至最基本的智商,都在蘇傾钰一句“一輩子不原諒”裏破了,“是她先不要我的!是她先要嫁給别人的,我沒有錯,沒有!”
邬子非整個人都在顫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絕望的事:“我爲了她親手殺了我的大哥,任由我的爹娘飄零不得善終,我爲了她無數次死裏逃生!到頭來,她卻怪我無情無義,六親不認,怨我害了我們的孩子,怨我讓她成爲孤家寡人,她憑什麽不原諒我,憑什麽指責我,我這一生,這一生,”
邬子非看着胸前被人從後貫胸而出的劍,愣了愣,突然就笑起來,笑容裏滿是釋然:“都在爲她而活,以後,終于可以,爲自己了嗎?”
“大人——”一直跟在邬子非身後的貼身管家嚎啕大哭,顫抖着手松開手裏的劍,跪倒在地上,“夠啦——對不住您的,從來不是無辜的東炀百姓,您爲了那樣不明白您苦心的蠢人已經錯了太多了!”
邬子非有些迷茫,向來睿智深不可測的眸子裏乍然的脆弱,讓人一時間無法直視。
傻寶楞楞的,看着邬子非一直流血的地方,木木地伸手,把自己的手帕伸出去:“你要擦擦嗎?我還有藥。”
邬子非眼角還有血迹,看着傻寶伸過來的帕子,擡頭又看看警惕而眼神冷酷的蘇傾钰,微笑。
“蘇世子,你我,是一樣的人,但願,你不會是我的下場。”
蘇傾钰渾身一顫,松了剛剛滑到手裏的菱形暗器。
傻寶看着慢慢坐到地上,七竅流血的邬子非,呆呆地回頭:“阿钰,他疼。”
蘇傾钰手在抖,拉着傻寶:“寶寶,不要看了。”
傻寶看着蘇傾钰突然慌亂的眼睛,心裏不舒服,已經很多次了,她的相公的眼神會讓她不舒服,看人或者想事的時候,就跟菜市口劊子手一樣。
蘇傾钰盯着慢慢閉眼,卻怎麽都不甘心完全閉上的邬子非,不知道說給誰聽的,但相當堅定地說:“我不會,絕不會,像你。”
此時,蘇家軍已經趕到,将東炀的幾千人全部包抄。
蘇傾钰垂眸:算計如何,陰毒如何,隻要能護住我的媳婦閨女,哪怕最後變得面目全非,也不會後悔,更不會落得你這樣悔不當初,死不瞑目的下場,因爲,我家寶寶,絕不是東炀女皇那個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