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丞相可是很老很老的,至少宗兆帝有記憶起就知道朝裏有這麽個人。
老丞相今天還是像平日裏一樣不參與百官争論,但宗兆帝回想一下,除了自己一開始登基勤政愛民那幾年還有現在這兩年,老丞相像個影子人,之前他不怎麽管事時朝堂模式基本都是,大家吵完了,他問問老丞相意見,然後便是老丞相說什麽是什麽,這麽一想,宗兆帝後背一涼,一身冷汗,這要是之前二三十年,老丞相但凡有點旁的心思西羅估摸早不姓程了。
宗兆帝慶幸完對老丞相的敬意又多了一層,就琢磨着蘇傾钰跟着老丞相肯定會有長進,随即就看向蘇傾钰。
不看不知道,一看,好想揍一頓,宗兆帝覺得自己近來越發能體會蘇南侯這麽些年爲嘛看到蘇傾钰就有動手的沖動了。
蘇傾钰趁大家吵的沸沸揚揚時睡了足足一個時辰,這會兒醒了站的跟個柱子似的,低着頭,兩隻手在袖子裏,不注意還以爲他聽的多認真,可仔細一看,他的兩隻手在翻來覆去弄着什麽,兩眼囧囧發光。
宗兆帝肯定,他眼睛發光,絕對不是對是否攻打姜國感到興奮,而是對他手裏玩的玩意。
“蘇元帥?”下面讨論的差不多,宗兆帝就叫了一聲。
全場意外地靜寂下來,等了一會兒也沒人應,老丞相花白的眉毛一抽,稍稍偏頭,看向他身邊這個新鮮出爐還沒自覺的兵馬大元帥。
蘇傾钰的确沒有自己已經是西羅的兵馬大元帥,甚至比他爹還要大的元帥,習慣性的認爲蘇元帥都是喊他爹的,所以,造成了現在的詭異安靜。
朝堂上後來就剩下了“嚓嚓咔咔”的細微聲音。
衆人是眼睜睜看着那個毫無位極人臣自覺的兵馬大元帥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那“咔咔嚓嚓”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頻繁,快的人心都開始跟着緊張起來。
宗兆帝看着那紫色錦袍袖口不時翻飛出的修長手指,五彩木塊,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猛的一拍龍椅:“蘇傾钰——”
“啪”一個五彩的巴掌大的木頭掉了出來。
蘇傾钰一抖:“陛,陛下,”
宗兆帝看着他茫然受驚模樣恨不得一個鞋底抽他臉上:“自己呈上來!”下巴指了指地上的木塊。
蘇傾钰松口氣抹把汗,立馬又讨好地拿起木塊上了台階捧到宗兆帝手邊。
宗兆帝瞄一眼,不過一個二十七塊的小木塊組成的大正方體,大概六個面六種顔色,有什麽好玩的,也就蘇傾钰這種幼稚的才會對小孩子的東西感興趣,不過…
“怎麽顔色雜亂不一?”宗兆帝的小強迫症犯了,不滿意看到的顔色亂七八糟的小木頭。
“啊,馬上就好!”蘇傾钰立馬開始轉動木塊起來,手越來越快,衆人眼都花了,宗兆帝手指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動起來,其實也就一小會兒,蘇傾钰把手裏的正方體轉個圈,就正方體的一個角爲支點,在他左手心輕松轉出了花的影子,說不出的好看,最後右手食指一撥,正方體中間一圈一轉,六面顔色完整了。
宗兆帝驚呆了,老丞相胡子忘了順了,下面人下巴掉了。
“陛下,好了,這個魔方可是很考驗智力的哦,這個二十七塊還是小意思,還有六十四塊,最大的有二百五十六塊,越多越難,不過最難的我也隻要一會會哦。”蘇傾钰想起來纨绔,甚至甲乙丙丁大小了頂着黑眼圈,撥了一整夜都不一定能完成就好有優越感。
宗兆帝不相信:“你就吹!”說着不相信地拿過來自己打亂,“哪來的?”
大臣們:“……”說好的攻打姜國呢?
“寶寶無聊,木安就翻了古書做的魔方。”
宗兆帝轉了好一會兒,下面人都眼不錯地看着陛下,手裏的東西,話說,陛下,您都玩了半個時辰了,真的好嗎?
老丞相“咳咳”兩聲。
宗兆帝手一抖,擡眼,滿朝文武都盯着他,好丢人,剛剛蘇傾钰隻花了眨眼功夫就弄好了,他這個皇帝都這麽久了,才弄好一面。
不對啊,他跟蘇傾钰比誰玩魔方玩的好做什麽?特麽現在是玩的時候啊?
唔,都怪蘇傾钰,宗兆帝不動聲色地把魔方扔到屁股後面,轉頭一看,嗬,好你個蘇傾钰,你把孤帶着跟你在朝堂上一塊玩這麽幼稚的東西就算,現在站在孤身邊還敢睡着!太大膽太可惡了!
“啪——”宗兆帝真的抽了蘇傾钰一下,不過是用折子抽的。
蘇傾钰猛的睜眼,漆黑的眼珠子十分駭人,爆發氣勢極強地就要擡腳:“格。”結果看到面前的是宗兆帝,生生把老子兩個字咽下去了,袍子底下還沒完全擡起來的腿又悄悄放下來。
宗兆帝氣樂了:“你想說什麽?”當他沒去過軍營,不知道格老子這個寓意深刻的軍營高頻詞麽?
蘇傾钰苦着臉“撲通”跪下來:“個蘇傾钰不識好歹,不守規矩,陛下,陛下啊,臣上有老母,下有未出生的孩兒,中間還有嬌弱妻子,陛下,您饒了臣吧,臣今年才二十一,臣還不想死啊。”說着都快哭出來了,就近抱着宗兆帝腿不放。
一衆大臣:“……”史無前例。
老丞相:“……”這個蘇元帥有點神經。
宗兆帝:“……”他什麽時候要他死了?
“夠了!”宗兆帝一把拎起抱着他腿假哭的蘇傾钰,“先給孤安靜!”
蘇傾钰心底嘀咕,他就知道宗兆帝挖坑等他,從昨天給他封老大的官,到今天出爾反爾非讓五五接他,肯定是想着好好整他呢,記恨他去年帶人跑,今年又沒知會一聲就回來,估摸現在心裏恨死了他好大喜功什麽的。
宗兆帝看他乖乖的安靜的站在身邊,收起那麽點狗腿混不吝後,那渾身自然而然的貴氣,内斂睿智的模樣直接秒殺滿朝文武,宗兆帝突然就高興起來,他是沒好意思說過,他老早就盼着有個這樣漂亮乖巧的兒子,有個這樣尊貴繼承人,有個秒殺滿朝文武的太子,在他上朝時站在他旁邊給他鎮場子,幫他看着點下面有小動作的人。
“想孤饒了你?”宗兆帝左手掐了右手。
“陛下聖明。”蘇傾钰立馬又笑了,眼睛顯得更加狹長。
宗兆帝離得近,才發現蘇傾钰的眸色會變化,這會兒漆黑的眼珠子變成了淺墨色。
“饒了你可以,說說吧,對姜國的看法。”宗兆帝揮了揮袖。
“姜國?”蘇傾钰一頭霧水。
宗兆帝好不容易忍住再抽他一下的沖動。
蘇傾钰被他爹打的反應靈敏,立馬察覺出了,趕緊退了幾步準備回到下面安全地帶。
“站住!”宗兆帝看出他的心思,“怎麽着?孤是洪水猛獸麽?站這你就怕了?”
“臣不敢,陛下真龍天子,臣巴不得多沾沾貴氣,就是,就是太貴了,臣,臣擔不起啊。”
“哼,你以爲孤不曉得你的心思?下去好睡覺是不是?孤告訴你,以後上朝你就站在孤旁邊,你再偷偷睡覺試試!”
蘇傾钰頭皮一麻,下面包括老丞相都傻了,曆來站在龍椅邊上朝的除了太子,就是近侍。
不少人看着唇紅齒白的蘇傾钰開始歪樓了,話說,蘇傾钰這個皮囊很好啊,一回來據說就被太後接到宮裏,陛下還單獨跟他待了幾個時辰,難道,難道,陛下看上他了?可是以前也沒聽說陛下有那方面嗜好啊。
“陛下,臣,臣以爲不妥。”程雲不滿意了,他都沒站過那個位子好不好,蘇傾钰憑什麽。
宗兆帝都懶得看程雲,看着蘇傾钰認命地慢慢挪到他一伸手就能給一巴掌的位置,心裏很有一種虐待人的快感。
“陛下,臣保證,以後都不偷偷睡,不不,以後臣肯定來的比誰都早,陛下,您就放過臣吧,臣才二十一歲,兒子還沒出生,真的,您可憐可憐臣,要不,對,姜國,姜國,臣也去把它打下來給您,您就放了臣,就是把臣扔到看不到的地方也成啊啊啊!”蘇傾钰一臉誓死不從的決絕。
宗兆帝右手狠狠一掐左手,特麽好像自己在逼良爲娼。
下面人更多的是對蘇傾钰随便說把姜國打下來比較驚悚。
慶王忍不住說:“蘇元帥有把握打下姜國?”
蘇傾钰一個激靈,以爲得到了生機,趕緊點頭,一臉誠懇地看着宗兆帝:“隻要陛下不,”不挖坑想着害他,“不介意臣近日的荒唐冒犯,臣肯定把姜國打下來送給陛下。”
宗兆帝暗地裏抽口冷氣,而後挫敗地說:“把你的心放回你的肚子裏,孤保證,孤宰誰都不會宰你,安心站好了!”
“真的?”蘇傾钰驚喜的問。
“真,不止孤宰不得你,别人要宰你也得過了孤這關,安心了?”宗兆帝郁悶,他從哪裏看出來他要宰他了?
“謝主隆恩。”蘇傾钰謝完就很輕松毫無壓力地站在宗兆帝龍椅邊,很淡然地看看下面或吃驚或記恨的大臣們。
宗兆帝對他這高強度适應能力很是驚歎,想當年,他頭一回站在龍椅邊看着下面時都心頭擂鼓手心出汗,蘇傾钰倒好,還能對下面人笑笑,毫無壓力。
蘇傾钰表示,不就是換個地方聽人念經,加上不大好偷偷睡覺,其他的,真的毫無壓力。
“發什麽呆?”宗兆帝是抽上瘾了,順手又拿近侍捧着的一本折子抽了蘇傾钰一下。
蘇傾钰好想暴走,宗兆帝你有病吧,今天都當着滿朝文武抽老子兩回了,老子也是有人格的。
“瞪什麽瞪?還不快點說姜國的事!”宗兆帝摩娑手裏的折子,真是稱手呢,難怪蘇靖打兒子打的那麽歡樂。
蘇靖表示很多時候他是打不中大兒子的,而且打完了夫人那邊還要加倍打回來。
蘇傾钰還是不明白跟姜國有什麽關系:“陛下,那個,您是要打姜國?”
“廢話,不是你剛剛有把握打下姜國的嗎?剛剛各位愛卿們讨論許久你沒聽?”宗兆帝暴走了,到底沒有再抽一折子,也怕把人逼急了。
蘇傾钰脫口說:“他們吵了那麽半天就爲了這點小事?陛下您早說啊,派個人跟臣說一聲就完了,幹嘛非把臣拉來上朝,其他大人還不如在家多睡…嘿嘿,陛下也能,多睡,會兒,嘿嘿嘿”蘇傾钰看着宗兆帝手裏跳得越來越厲害的折子慢慢吞了後面的話。
這回連老丞相的眼神都變了,蘇傾钰這漫不經心的态度,實則太猖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