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好像有老鼠。”正埋伏躲藏在鬼山裏的一個小兵悄悄跟張锟說。
“老鼠?”張锟看過去,一片漆黑,夜風吹過,深處的草木都不怎麽動,“管他什麽老鼠,别讓人進來就成。”
“子時了,怎麽還沒來?”于旬跟蘇南侯嘀咕,“不是臨時改變主意了吧?”
蘇南侯卻是臉色一變:“已經過去了。”
“啊?”什麽時候。
在你們認爲是老鼠的時候。
果然,等他們再看出去時,山坡下敵軍那邊的火光已經從西南亮起,幾百号黑的與夜色相容的身影在火光中乍現。猶如白紙上突然濺開的墨迹,駭人心魄。
蘇傾钰仍是一身紫色,紫色的戰衣紫色的披風,紫色蒙面汗巾,站在火光中沉靜地用手勢指揮幾百人,放火的放火,搶砸的搶砸,他們自成四個方陣,共同進退,每個方陣有一半人是專門防禦,拿着盾牌四周一擋,射來的羽箭全部擋落,另外一半人負責進攻。
不過半刻鍾,火勢大起來,萬人的軍營混亂起來,四個方陣開始分散開,有目的的奔向各個将領營帳,大家都記着世子說的“伽澤元帥愛美人,男女通吃”,所以部分人專門挑些軍妓小倌住的帳篷找人。
“他,他怎麽過去的。”于旬還是不相信。
蘇南侯也是有點不在狀态,他們幾千人在這,到頭來就他一個人發現他們過去了,這真的,太可怕了。
“元帥,我們還不下去嗎?”于康被那火光引得激動了。
“咳咳,你忘了那個臭小子說了得讓他的人先搶。”蘇南侯有點不好意思,搞得大家都是土匪似的。
下面的喊殺聲越發大了,在大火快到糧草時,蘇南侯終于看到了空中亮起信号彈,站了起來:“各軍聽命,左将軍帶領掩護部隊先行,沖鋒部隊先搶糧草,右将軍帶人趁亂先到百裏外闫城埋伏,切記不得打草驚蛇,于副将帶人在通往闫城路上埋伏,圍剿部分敵軍,放一部分往闫城。”
“得令——”
此刻的伽澤元帥正在溫柔鄉裏,腰細屁股大的披發美人正纏在他身上熟睡,外面突然大亂起來,他還迷迷糊糊地吼:“吵什麽?都活得不耐煩了?”
話沒說完,脖子上一涼,一把亮晃晃的刀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身上的美人也吓得爬開去。
一調頭發現美人是個男的,撅起屁股來往外爬時,兩腿間晃蕩的東西格外刺眼,架刀的纨绔差點吐出來:“你大爺的,長針眼了。”
“啊——”“碰——”“撲——”“呲啦——”各種奔走哭喊的哀嚎,刀劍穿肉的聲音,弓箭破空聲交織出最血腥的樂曲。
蘇傾钰看着硝煙彌漫的一切,突然發起呆,看着自己染血的劍,倒在腳下的人,想到,這個人和自己又沒有仇,爲什麽就要殺了他呢,如果他不殺他,他又會來殺他,都是無辜的人,爲什麽就要死呢?
“傾兒!”蘇南侯遠遠看到蘇傾钰對着死人發呆,後面一個小兵突然舉刀砍來,吓得趕緊把手裏刀扔過去,紮在那人胸口,蘇傾钰聞聲轉頭,恰好濺了一臉鮮血,目光瞬間又凝滞了。
蘇南侯跑過來,蘇傾钰呆呆看了他一會兒,喃喃問:“爲什麽?”
蘇南侯在許多新兵眼中,甚至當初自己眼中看過這種迷茫,第一次殺人根本就是一個最大的心理難關。
“傾兒,不是你的錯。”蘇南侯頭一回對他這麽輕聲說話,也是頭一回正大光明地抱住了大兒子,抱住一身鮮血染紅戰袍的大兒子。
蘇傾钰頭一回觸碰到屬于父親的溫度和依靠,愣愣地忘了反抗,靠在父親的肩上麻木地看着周圍不斷倒下的人,不斷毀滅的一切。
蘇南侯靜靜地站着讓兒子靠着,從沒想過,給大兒子的第一個安慰是爲了告訴他戰場的殘酷,這一刻,他想,也許傾兒一輩子不來軍營,當一輩子的閑散富貴公子,最好了。
等到能逃走的人都差不多走了,人聲小了下來,蘇傾钰慢慢合上眼,一顆淚珠從睫毛顫抖,落地,無痕。
之後的攻打闫城,蘇傾钰沒跟去,讓甲乙丙丁代替他去了,他帶着纨绔回了城裏。
看到依舊亮着的那扇小軒窗,蘇傾钰突然感到了無盡的疲憊,還有溫暖。
明明他是哄着她睡着才走的,現在她又醒了,如果他真的去了百裏之外,是不是她還是這樣等一夜?他以爲她不懂戰争,不懂策略,或許也真的不懂,可她懂一樣,擔心他,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麽,也沒想過去阻攔,乖乖地聽話吃飯睡覺,偷偷地擔心他,等他回來。
錯錯解釋了很多遍驸馬不會出事,不用擔心,傻寶還是不肯睡覺,披着衣服固執地坐在床上等着:“我夢到阿钰身上好多血,他很難過很害怕,我要等他。”
看到真的一身是血的蘇傾钰出現,傻寶反而高興起來,跳下床赤腳跑過來,不顧他滿身的血污,撲到他懷裏,摟着他的腰:“阿钰不難過,不怕,傻寶陪着你,有我呢。”
蘇傾钰抱着傻寶就倒到床上,閉上眼就沉睡過去,傻寶也安心地睡了。
錯錯也沒去給他們蓋被子什麽的,悄悄退下去,到了門外看到同樣一身血的纨绔,突然就掉起了眼淚,纨绔手足無措,扔了刀跑過去,又怕弄髒她的衣服,一直把手放在衣服上搓:“錯錯,你别哭啊,世子沒事,那血都是别人的。”
錯錯眼一瞪,伸手狠狠戳了他的還在冒血的肩頭:“這也是别人的?”
纨绔疼的龇牙咧嘴:“這個不是,我跟你說,今天是我抓到的伽澤元帥,那顆夜明珠歸我了,我打算把它給你當聘禮,嘿嘿”
他一笑,錯錯就哭:“誰要那顆珠子了,誰稀罕了,你怎麽就死心眼想着拿珠子啊。”
纨绔很無措,侍衛大實在看不過去了,就不經意“路過”然後驚訝地說:“哎呀,還不去包紮,要是胳膊廢了可不是好事。”
錯錯一頓,立馬扯着纨绔上藥去了,侍衛大摸摸下巴:“小樣,别扭吧。”
第二天一早,傻寶睜開眼又看到她貌美如花,翩翩公子的相公了。
蘇傾钰早起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吃了點東西,傻寶還沒起,就撐着頭躺在她旁邊假寐,那些血污恐懼随着他換走的衣服都已經遠去,如今腦子裏滿滿都是媳婦那張睡得白裏透紅的小臉。
“醒了?”傻寶一動,蘇傾钰就睜開含笑的眼睛,宛如第一次他對她笑的那樣,如春風拂過。
“相公~”傻寶爬起來去摟蘇傾钰撒嬌,不留神把人撲倒了,蘇傾钰靠在床邊,所以他就栽床下邊去了,如此暧昧氛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傾钰看看無辜地趴在床邊,看坐在地上自己醜相的媳婦,茫然了半天,果斷又重新爬回床上抱着媳婦滾進被窩折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