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月大的小孩子已經開始對外面花花綠綠的世界好奇了,被抱在懷裏也不安分,一心想下地在厚實的地面上爬上幾圈。
“哎喲,就放下這個小玩意人兒吧,看他急得,腦門都出汗了。”養尊處優的太後年過五十,但還是保養得宜,看起來并不老态,笑着讓一旁的宮人把孩子放到地上,“可别把我們傾兒急壞咯。”
宮女就小心地把懷裏孩子放到特地鋪了厚實地毯的地上,低聲細語跟小孩子說了聲:“世子别急。”
小孩子一落地就撲騰着往自家娘親那邊爬。
一身藍色便裝的皇後正跟蘇夫人研究一幅雙面繡的繡帕,一面是魚一面是花,皇後忍不住贊歎:“不愧大賀那邊傳過來的,果然不一般,這絲看着竟然隐隐有五六種顔色,雙面繡更是絕了。”
“是啊,大賀那邊新帝剛登基,大赦天下,順帶還批準開通了和幾個小國的絲綢通道,臣婦聽着管家提過一嘴,說是咱們西羅的木工活算是有了條新出路,能換回來不少絲綢。”蘇夫人笑吟吟的,不防裙角被拽了一把,“哎喲”了一聲,低頭一看,梳着沖天绫的白胖兒子正拽着自己裙角流着哈喇子,一個勁沖自個笑,那個蠢相喲,簡直不敢承認是自己兒子。
“去去去,邊玩兒去。”蘇夫人輕輕踢開兒子的小手,回頭繼續跟皇後說話。
蘇世子被嫌棄了也不惱,被宮女擦幹淨口水後,又往總是笑呵呵的太後那邊爬,太後喂了他一口添了防風寒補藥的羊奶後,他又扭扭小屁股,開始往大門口爬去。
“哎喲,真是一刻不得閑。”太後按按太陽穴,笑着看小玩意人兒折騰。
“陛下到!”近侍唱了一句,太後殿裏的人除了太後都起來行禮等着皇帝進門。
然而宗兆帝一直沒進來,衆人擡頭看去。
宗兆帝僵硬地杵在門口,一條腿剛跨進門,就被四個爪子着地的小玩意人兒抱住,然後小人兒一點點蹭着那條腿往上爬。
宗兆帝沒有子嗣,也沒有什麽小孩兒敢随便靠近他,突然被這麽柔軟的小東西纏住,有點發蒙。
小人兒費勁巴哈地爬起來大半個身子,仰頭看那麽高那麽高的男人,發了會兒呆,不知道想到什麽,歪歪頭,嘴巴一咧,口水都流到了皇帝龍袍上,奶聲奶氣喊了聲:“得,爹得。”
室内一陣鴉雀無聲。
宗兆帝渾身一顫,下意識将腿上的小東西踢到了一邊,臉色出奇的差,身邊跟着一塊來,打算跟皇後叫個闆的寵妃,也下意識地退了半步,遠離宗兆帝。
蘇夫人面如土色,爬過去抱住被踢開正委屈得哇哇大哭的兒子,不停地叩頭:“陛下恕罪,稚子無知,陛下恕罪,恕罪。”
宗兆帝掉頭就走。
太後趕緊讓人将地上的母子二人扶起來,想要說什麽,蘇夫人卻突然将大哭的兒子塞給宮女,用帕子捂住口,轉頭就跑出去了。
皇後趕緊讓貼身宮女跟上去,歎息地抱過因爲母親離去哭得更厲害的孩子,慢慢哄着:“哦哦,傾兒乖,不哭不哭,哦哦,我們傾兒最乖了,哦哦,不哭不哭。”
太後長歎一聲:“哀家害了馨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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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爹呢?”走路搖搖晃晃又不肯讓人抱的紫色團子,揪着娘親的裙角費力地仰着頭問。
“死了啊。”美麗的年輕娘親頭也不擡一下地回了句,手裏還在縫着小孩子的冬衣。
“死,死了?”小團子癟癟嘴,“小白,死,一樣?”小白是隻被小團子玩死了的小雞仔。
年輕娘親停頓了下,指尖溢出血珠,旁邊侍女紅着眼接了她手裏的東西:“夫人……”
蘇南侯夫人撚了撚手指的血,抱起了地上才滿周歲不多久的兒子:“誰又跟你說你爹了?”
小團子扁扁嘴:“程,程雲,打我,我也,打他,他哭,他爹,帶他坐馬,我,沒爹。”小團子攤攤手,很委屈地表示什麽都沒有。
蘇夫人雲淡風輕:“不就是騎馬?你爹不隻會騎馬,還會使刀砍人呢。改明兒你爹回來讓他去揍程雲他爹,”
“死,死了,”明明剛剛說死了的。
“哦,剛剛又活了。”美麗的娘親說起謊眼也不眨。
“人,人呢?長,高高?”
“嗯,高,程雲和他爹加起來也沒你爹高。下回程雲再打你你就往死裏揍他,不過記得,揍完了就可勁哭,哭到太後跟前去,别人說什麽都别聽,隻管哭,到時候娘再給你削他們全家一頓。”
“哭,不哭,男子漢,”小團子忽閃忽閃大眼,肉嘟嘟的臉頰鼓鼓的,惹得他娘親忍不住親了好幾口。
“假哭,待會兒娘讓管家給你備幾瓶眼藥水。到時候你往眼裏一倒,隻管放開嗓子嚎,滿地打滾都成。”
“好,好的。”小團子默默握拳,下回一定要好好教訓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