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大步向前走去,将停步不前的王欽遠遠的甩在後面,卻依然無法遠得讓他聽不見王欽口中說出的話。
再不會有露娜了。
铠的目光微微一黯。
——不,你該開心。
他勸慰自己,卻依然感覺心口悶得像是壓了一塊巨石。
——你該開心的。
他再次在心中對自己說。
但依然覺得心口悶得厲害。
他找回了遺失多年的悲傷:壓得他喘不過氣、壓得他血脈中的某種罪惡叫嚣着祈求血的救贖、壓得他想揮動手中的巨劍,用濺到臉頰上的血液稀釋心中的苦悶。
但他隻是将巨劍握緊。
——铠,你的名字是铠。忘掉銳利的、隻會傷人的劍,從此以守護的铠之名存在。你是铠,你要記住你的名字。铠。
有人按住了他的手。
露娜?
他險些脫口而出。
“你還好麽?”王欽問。
铠将手抽出:“嗯。”
然後,兩個男人同時移開目光,氣氛陷入微妙的尴尬。
韓雨琪很自然的挽住了王欽剛剛碰铠的手:“如果難過的話,說出來或許會好一些?”
會嗎?
不會的。
悲傷會因爲兩個人共同承擔而減半,但罪孽不會,隐藏着罪孽的秘密也不會。
從他發現那份罪惡的那天起,他就開始了獨自贖罪的旅程。
贖的不是他的罪,而是整個家族的罪。
當一個家族獲得不屬于自身的力量,終究是要償還的。而他,成了背負罪惡的人,用罪惡的手握着罪惡的劍去終結罪惡。
他生來有罪。
露娜也是。
古老的魔道家族,流動着神秘力量的血脈傳承,都是因爲“罪”而獲得的。
當他追溯着瘋狂血緣的來曆,了解到這個事實,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
他将屬于他的劍插入父母、親人、兄弟姐妹的心髒,留下可怕的傳說,成爲令人顫栗的魔刃。
他也該将那柄劍插入她的心髒裏。
露娜,他可愛的小妹。
但他失敗了。
他直視着記憶中的父親一招一式教他使劍,将劍插入眼前父親的心髒。
他直視着記憶中的母親輕聲細語教他識字,将劍插入眼前母親的心髒。
他直視着記憶中的弟弟悄悄将偷來的糖果塞給他一半,将劍插入眼前弟弟的心髒。
卻無法直視他乖巧的小妹。
無論是記憶中那個被劫持時向他哭喊求救的小妹,還是眼前這跪倒在地、流淚質問的小妹,他都無法直視。
——爲什麽要這樣做?哥哥,想成爲繼承人,我可以讓給你。爲什麽連父親,母親,連家人都要殺掉?
那年,她還小,她在成年禮的當夜,流着淚問他。
他本不該給她流淚的機會,他本該将她的淚混着她的血一起封在插入她心口的劍中。
——我要殺掉。我必須殺掉。這是魔道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這是魔道家族必須面對的懲罰。所有魔道家族都該迎接毀滅,而我,成爲了被選來終結魔道罪惡的劊子手。所有的魔道家族都該坦然迎接死亡,包括你,我的小妹。
他擡起了他的劍,也找到了揮劍的理由。
卻沒有揮劍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