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這才驚覺,屋子裏竟然混進了第三個人。
白起立刻離開窗口,擋到嬴政身前。
那人整理了一下面具,唇角微微勾起:“白将軍,何必這麽緊張?我若想殺他,你以爲你還有機會把他護到身後?”
“先生是?”
“在下名諱,恐怕對大王有所冒犯。”
嬴政了然:“蘭陵王。”
蘭陵王微微颔首,見白起微微弓身,明顯是一份備戰狀态,便向後退了兩步,随後緩緩擡起雙手,向兩人展示他空着的手掌:“放輕松。沒有兵器,連匕首都沒有。”
他退到沙發前,索性坐下:“你們猜,再不開門,會有多少人闖進來?”
“五個?”
蘭陵王搖頭。
白起沒有動作,盔甲籠罩着他的全身,包括臉。
但蘭陵王猜得到他的心思。
“還記得你的承諾麽?”
——如果有一天,我能站在陽光下,也會像他們一樣,在離你很近的地方,保護你。
“不需要。”嬴政冷着臉打斷蘭陵王:“朕,甯爲玉碎。”
“不必玉碎。”
門外,Malfoy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動手麽?”白澤問。
Malfoy微微颔首,轉而望向圖浩:“讓鍾馗把君錦鈎回來。通知虞姬,準備動手。”
“理她做什麽?”圖浩笑吟吟道:“反正已經通知她讓開了,她不走是她的事兒,還讓我家鍾馗受累幹活?”
白澤拍了拍圖浩的肩膀:“行了,兄弟,鈎回來吧。惹上人命官司就不好收場了。”
圖浩這才向鍾馗點了點頭。
君錦剛被拽回來,便見韓信拎着長槍走向窗口,宮本武藏則雙手持劍堵向大門。
虞姬在高處蓄力瞄準了吧?
她驟然想起了還在屋裏的嬴政,轉頭猛的撲向Malfoy:“你幹什麽?快讓他們回來,嬴政還在裏面!”
Malfoy看了眼天:“太陽快出來了。”
君錦本就蒼白的臉瞬間沒有了血色。
她擡頭望向天空,一針陽光正從厚重的烏雲中射出。
她不知那光何時會射到她的身上,但她知道,那一定很疼。
給予了萬物溫暖的陽光、被人們認爲最根本的能量來源的陽光、給予了整個地球生命力與動力的陽光,對于生來就缺少絡氨酸酶的她來說,卻是緻命的。
她看到虞姬瞄好了目标。
她看到宮本武藏雙劍出鞘。
她看見韓信已經一槍掃碎了窗玻璃。
她看見鍾馗已經拎着那條緻命的鐵鎖,不動聲色的選好了出鈎的位置。
那麽冷的鐵。
那麽銳利的鈎。
鈎她的時候,尚且忌憚她的人類身份,隻敢勾着衣服。
可是若是鈎在嬴政身上、穿透皮肉,那究竟該多疼啊?
君錦的心裏好慌。
嬴政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對她還是很好的。
他說,他會用寬廣的胸襟,包容美女們的大不敬。
她也算美女麽?
那樣病态的慘白膚色、那樣病态的一頭銀絲。
她明明是衆人口中的怪物,在直播間裏憑着與衆不同的容貌獲取高額打賞,在現實生活中因爲與衆不同的容貌倍受議論。
隔着那個屏幕,所有人都說她很美。
像童話裏的公主,冰雪般美麗。
但是移開那個屏幕,大部分人選擇用異樣的神情看她。
像葉飄零那種自小受到良好家教,胸懷寬廣的人,能接納異類的人,終究是少數。
但嬴政的确那麽做了。
他不介意她的小把戲,不拆穿她的小心機,不打亂她使壞的小計劃,甚至,曾經駕馭金劍,爲她和具化APP的管理員針鋒相對。
他真的用寬廣的胸襟,包容了她的不敬。
卻沒有包容她的大不敬。
自從嬴政得知妲己之死的真相,他看她的眼神便變了。
從失望到厭惡,甚至是最後的避之不及。
她從未見他如此反感的對待一個人。
哪怕是街上破爛肮髒的乞丐,他都會彎腰放下一張紙币。
她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隻知道,嬴政終究還是抛棄了她。
爲了一個男人。
不,那甚至不能稱之爲男人。
那隻是一個怪物。
一個不穿盔甲,便隻有七八歲心智。穿上盔甲,便隻是嗜血的殺戮兵器的怪物。
但嬴政爲那該死的怪物抛棄了她。
念及此,她的心便絞痛不已。
天上的那針陽光刺下來了。
落在她沒有丁點黑色素的皮膚上。
紫外線灼得她身上發熱,讓她感到疼。
她沒帶陽傘。
Malfoy說,今天是陰天,不會有太陽。
白澤說,楚天國際這些人,要去殺房子裏的人了。裏面不僅有嬴政,還有白起。
她顧不上帶傘,追了上去。
Malfoy答應她,他們隻殺房子裏的人。
隻要嬴政肯出來,他們就留他一命。
但是有什麽用呢?嬴政說,甯爲玉碎。
和一個怪物死在一起,在他心裏難道也算玉碎?
那些劊子手準備好了。
君錦知道,這不是演習。
他們不敢殺人,但是殺英雄,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在宮本武藏破門的瞬間,她想起了妲己。
妲己死了。
屍體都沒了。
隻留下一塊精粹。
當妲己死去,那些沒有app使用權限的人,甚至忘記了妲己的存在。
妲己的死活與她無關,但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嬴政死去。
她往房門邁了一步。
陽光紮在她身上,好疼。
她想起了嬴政對她的惡語相向。
想起了嬴政将窗簾扯開,讓陽光撒在她怕光的蒼白皮膚上。
想起了嬴政将她拒之門外,對她說:甯爲玉碎。
跟那個怪物一起死,是玉碎。
和她一起活下去,就是瓦全?
明明都是怪物,明明都是異類。
爲什麽,那個被盔甲桎梏的怪物,卻能得到他?
她好恨。
恨不得嬴政去死。
她想要的東西,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掉吧。
但她還是撲了上去。
虞姬的箭,帶着森林之力的祝福,向房****去、穿透君錦的身體。
擋住了吧?
君錦問自己。
肚子那麽疼,眼皮那麽沉,虞姬的那一箭,她應該是擋住了吧?
她看向屋裏,尋找着嬴政的身影。
你怎麽不去死?嬴政,你怎麽不去死?
擋住了吧……應該擋住了吧?
在蝕骨的疼痛中,在血水的浸泡下,她的腦子裏,隻剩下了這兩個念頭,不斷回響。
好疼……
嬴政,你疼麽?你怎麽不去死?
應該擋住了吧……虞姬的箭,我替你擋住了吧?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