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顔不在。
因爲韓雨琪正在打排位的緣故,王欽沒有打擾她。
直到晚上六點,吃晚飯的時候,王欽才在餐桌上提起朱顔的事情。
“你都不告訴我一聲,就去單獨見她了。”韓雨琪悶悶不樂的嚼着飯:“而且還是你好兄弟的前女友——你們單獨見面,蘇子衿知道麽?”
王欽搖頭。
韓雨琪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原本打算連我都一并瞞着?”
“沒那個必要。”王欽實話實說:“朱顔來見我,是希望如果她分娩的時候發生意外,我能說服李天翼保小。這種事情怎麽能讓子衿知道?”
“保小?”
王欽點頭。
“她還沒臨盆呢,怎麽就開始想這個?”
王欽面無表情的夾菜:“她自己的身體,她應該心裏有數。這孩子留得艱難,她應該是預感到結局了。”
“結局?”韓雨琪愕然。
對于朱顔的這段婚姻,她雖沒刻意打聽,但那邊兒的态度她還是大概知道的。
李天翼對朱顔自是好得沒話說,千金小姐下嫁,李家原本也是萬分興奮。
奈何朱顔自小便是十指不沾春陽水的當千金小姐的,且李天翼也寵得過分,嫁過去之後家務什麽的一直是李天翼在做,婆家越發覺得兒子娶回來的不是媳婦兒,而是一尊得好生供養的女神,對她的态度便日益冷了下去。
婆家冷待,再加上她有孕之後身體不好,便惹得蘇子衿頻頻探望。蘇子衿去的頻了,他和朱顔之前那些交集便一點點傳到了婆家,婆家也就越發怠慢。
對于朱家來說,朱顔已經失去了價值,關系基本是斷幹淨了。而以朱顔和婆家現在的關系,如果手術台上真出了什麽意外,想來想保大人的也就隻有李天翼一個。
蘇子衿絕不會同意舍大保小,陳淞又不擅長口舌争辯,既能勸得住李天翼,又能幫她的,也的确隻有王欽一個人了。
“你答應她了麽?”良久,韓雨琪才落寞的把那句話問出了口。
她多希望王欽拒絕朱顔。
可她清楚,王欽不是蘇子衿,朱顔既然找了他,必然是有一定把握的。
王欽吃飯的動作微微一頓。
“你希望我答應嗎?”
韓雨琪擡眸望了他一眼,低頭吃飯。
“我還沒想好。”王欽放下筷子:“從小,姐姐就告訴我,尊重别人的選擇。但是如果别人的選擇不對,我還要尊重麽?”他根本就沒打算從韓雨琪那得到答案,隻是自顧自的繼續道:“我做過很多錯誤的判斷,阻止過很多在我看來并不正确的事情,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我逐漸發現,當年我以爲不對的事情,其實有很多是對的。”
他有些無奈的望向韓雨琪:“對朱顔來說,活着,還有死去,究竟哪個更幸福呢?”
韓雨琪給不出答案。
她不是朱顔,自然不知道朱顔究竟是承受了哪些,才做出這種無異于自殺的決定。
朱顔明知自己不該要孩子的。
可還是要了。
“從朱顔決定嫁給生活那天起,我就注定無法判斷她的選擇的正誤了。”王欽深深的望着韓雨琪:“因爲我永遠無法經曆她經曆的事情,所以我永遠無法真正看清她所面對的一切。因爲面對同一件事情,我們做的是截然不同的選擇。她嫁給了生活,而我将會迎娶我的愛情。”
韓雨琪垂眸。
“我無法判斷她的正誤,所以我不知道要不要答應她。”
韓雨琪默默地吃飯。
“如果我拒絕,到時候醫生保大棄小,她要如何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面對婆家源源不斷的壓力?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婆家或許會逼李天翼離婚,即便李天翼頂住了壓力,當她和李天翼一天天老去,失去了工作的能力,誰來保障她的生活?”
王欽頓了頓,皺眉:“如果我答應,她很有可能會死。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媽媽,李天翼失去妻子,蘇子衿……”說到蘇子衿,王欽停住了。
朱顔是一根刺。
紮在蘇子衿心裏。
而被那段沒有結果的戀情徹底改變的蘇子衿,則成了紮在王欽心裏的刺。
“她不該把這個問題抛給你。”韓雨琪盡力安慰:“你是她師父,可你隻是她電競場上的師父,這種事情,她根本不能從你這裏拿到正确答案。”
“傻丫頭,你太心疼我了。”王欽摸了摸韓雨琪的頭發:“她沒把問題抛給我,她已經做出了選擇,是我自己給自己找了個難題。”
韓雨琪無奈的看着他。
“而且,這種事情,也沒有正确答案。”王欽難得的在非應酬場合喝了酒:“生活不是試卷,永遠沒有正确答案。隻有被選出的答案,和選出答案後要面對的更多艱難的選擇。”
“我總是在找最正确的那個答案。”他摩挲着韓雨琪的臉頰:“可我隻找到了一個。但哪怕是我找到的這個,蘇子衿也找到的太晚,而朱顔……因爲總是選不到正确的答案,所以幹脆抛棄了自己,成全别人的選項。”
韓雨琪輕輕地握住王欽的酒杯:“你喝醉了。”
“沒有。”
韓雨琪将酒杯從王欽手裏輕輕抽出。
“我沒喝多少。”
“隻是在我面前沒喝多少。”韓雨琪扶着他:“我們回去吧。”
“回哪?”
“回房間。”
“你要繼續打排位了麽?”
韓雨琪愣了愣,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打你。”
王欽笑了笑。
他的确沒太醉,隻是腦子有些不清醒,走路還是很利索。
韓雨琪跟他一起回房間,幫他脫掉外套,扶着他躺下。
他的手機亮了。
是朱顔的信息。
韓雨琪用自己的指紋解開王欽手機的指紋鎖,撥通朱顔的電話。
“喂?”
熟悉的溫軟聲音。
“我是韓雨琪。”
朱顔明顯愣了一下,随後輕聲道:“他還好嗎?他在我這喝了很多酒。”
“他醉了。”
“……對不起。”
“沒關系……你是來問他的答案的吧?”
電話彼端安靜了許久:“我知道這很無禮,但是……”我别無選擇。
“你想讓他成全你的自盡?”
“不,是難産……”
“是自盡。”
“難産……”
“就是自盡。”
朱顔在電話彼端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對,是自盡,我撐不下去了,我好想休息休息……對不起,我真的好累,成全我吧,讓我走吧……”